第四魔女:消逝的痕跡 - 16.令人安心的面孔(一)

當意識逐漸從混沌中浮現，我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微弱的晨光，透過窗縫斜斜灑進屋內，為昏暗的房間添上一絲冷清的溫暖。

我眨了眨眼，腦袋昏沉如同被濃霧籠罩，隨後轉動視線，看向房間的一角。

格萊姆倚靠著牆角坐著，雙手交疊於膝，渾身透著一股沉穩的壓迫感。他的雙眼佈滿血絲，死死盯著房門，彷彿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隨時準備撲殺闖入者。即使在模糊的視線中，我仍能清楚察覺他整夜未曾闔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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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守了一夜？」

我嘶啞地開口。

他轉過頭，沉默地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隨即起身，伸手將我從床上扶起。

「沒事，好多了吧？」

他的手掌厚實而有力，傳遞著堅定的力量。我勉強站穩，感覺體內的疼痛稍微減輕了一些，便點了點頭。格萊姆沒再多言，只是扶著我走向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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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守衛隊提供給隊長的住所，布置簡單，卻不失舒適。房內擺設極為精簡，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顯然格萊姆並不講究享受。

昨天，副隊長替我處理完傷口後便離開了，留下的只有格萊姆，還有他一整夜未曾休息的身影。

桌上擺著一份簡單的早餐，我坐下後，不假思索地狼吞虎嚥起來，每一口食物都像是久違的救贖，溫暖而踏實。然而，當最後一塊麵包落入腹中，心頭壓抑的疑問終於無法再被飢餓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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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直視格萊姆的雙眼，語氣低沉：

「馬奎斯城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靜地望著我，眼神晦暗不明。沉默在空氣中發酵，像是一根細線在拉扯著我的耐心。最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開口——

「兩週前，獵人公會的副會長馬爾柯姆聯合外部勢力，策劃了一場針對馬奎斯城的政變。」

簡單的一句話，如同驟然落下的寒冰，將空氣凝結成一片死寂。我的呼吸微微一滯，身體也不由得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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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夜晚，整座城籠罩在混亂與恐懼之中。不知情的民眾緊閉門窗，試圖將街頭傳來的廝殺聲與嘈雜隔絕在外。然而，鮮血與死亡仍在夜色中悄然蔓延，無論如何掩耳，殺戮的氣息無法忽視。

馬爾柯姆的部下與城主托姆林的親信展開激烈交戰。

按理說，雙方勢力應該不分軒輊，但局勢卻迅速傾斜。馬奎斯城的守衛隊——這支本該維持秩序的武裝力量，在城內陷入混亂時，卻靜悄悄地沒有出動，沒有鎮壓叛亂，甚至連象徵性的抵抗都沒有。

守衛隊的沉默，成為打破雙方平衡的關鍵。

唯一仍在奮力抵抗的，是伊維特的家族。他們毫不猶豫地投入戰場，不計代價地與馬爾柯姆的勢力抗衡。即便明知勝算渺茫，他們依然選擇拔劍而戰。但是敵我雙方的實力差距過於懸殊，這場不對等的戰鬥，終究無法扭轉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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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維特，在混亂中戰死了。托姆林和伊麗莎被俘，如今，整個馬奎斯城已落入馬爾柯姆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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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怔地坐著，胸口的怒火與無力感交織在一起，思緒被絞碎成無數殘片。我感覺到自己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牙關緊咬，額角的青筋微微跳動。

馬奎斯城……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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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馬爾柯姆……」

我咬牙切齒，憤怒幾乎將我的理智吞噬，手中的湯匙在掌心不斷變形，直到「啪」的一聲脆響，終於承受不住壓力，斷裂成兩截。金屬殘片掉落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如同壓抑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洩口。

「別太擔心。」

格萊姆語氣平靜，卻像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我猛然抬頭，怒火翻湧而上。

「你叫我別擔心！」

我猛地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椅腳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房間裡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我知道自己過於衝動，但此刻的憤怒讓我無法控制情緒。

格萊姆依舊不慌不忙，面對我的怒火，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舉起一隻厚實的手掌，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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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琳老師已經在準備反攻了。」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難以動搖的堅定，如同鐵石鑿刻而出的承諾。

「奶奶嗎？」我睜大雙眼，壓低聲音問道，語氣中夾雜著急切的希望，

「她現在在哪裡？」

「她在退休獵人村進行準備，也有可能已經潛入馬奎斯城。」

話音剛落，我已經毫不猶豫地開口：

「現在就出發。」

格萊姆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微微側過頭，視線緩緩落在我的腿上。

「至少先等你傷好了吧。」

我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看向自己昨晚受傷的小腿。經過治癒術的處理，箭傷已經癒合，傷口只留下淡淡的一道疤痕。

每當我稍微移動，那種隱隱的痛楚依舊存在，像是提醒我這裡曾經遭受的重創，並未完全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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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訴我格萊姆是對的，可內心的焦躁卻讓我無法安於等待。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思緒冷靜下來，隨後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熊，你會幫我吧？」

我故意用了他童年時的綽號，希望這能觸動他的情感。這樣的舉動或許有些卑鄙，像是在利用過去的羈絆來施加壓力，但此刻的我別無選擇。

格萊姆怔了一瞬，眉頭微微皺起，彷彿被記憶拉回了某個久遠的時光。他的拳頭慢慢舉起，沉聲說道：

「我就等你這句話。」

我胸口的壓力稍微鬆了一些，彷彿在黑暗的隧道裡看見了一點光亮。雖然前路險惡，但至少——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舉起拳頭，與他輕輕一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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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迅速整裝，準備離開。

我換上了一身守衛隊的制服，這身裝束能幫助我掩人耳目，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格萊姆則一邊調整腰間的裝備，一邊簡短地說道：

「先跟我去見個人，然後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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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多問，默默跟在他身後，沿著杜克城的街道前行。

出乎意料的是，這身制服的效果遠超想像。原本在街上行走時，我總得留意旁人的目光，保持警覺，以免引起懷疑或招來麻煩。

現在，這股無形的壓力被完全掃空，我甚至能大大方方地行走在人群中。當我們踏上石板路，周圍的行人紛紛識趣地讓開道路，目光裡帶著敬畏與順從。

我忽然明白，這身制服不僅僅是一層偽裝，更是一種象徵——它代表著權威，而權威，是普通百姓無法輕易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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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穿過幾條巷弄，最後停在一棟不起眼的旅館後門前。

格萊姆熟練地推開門，對裡頭的接待員點了點頭，對方沒有多問，只是微微頷首，然後繼續埋頭整理帳冊。

我跟著他穿過狹窄的走廊，踩著嘎吱作響的木質樓梯登上二樓。他在一扇老舊的木門前停下，抬手輕輕敲了兩下——

「叩、叩。」

片刻後，門內傳來一個聲音，沙啞而溫暖：

「來了！」

我愣了一下。

這聲音……久違卻熟悉，記憶中的影像驀然浮現，令我微微屏住了呼吸。門把轉動的聲音響起，門緩緩打開，一道佝僂卻依舊硬朗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我們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彷彿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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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僵住，我也愣在原地，像是被記憶的浪潮狠狠沖刷了一遍。

「安奶奶？」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拉拉！」她驚喜地喊出我的小名。

下一秒，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快步走上前，雙手緊緊牽住了我。她的力道不大，卻帶著無法忽視的急切與激動。

我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心臟猛然一顫，酸澀瞬間湧上喉頭。我愣了幾秒，張了張嘴，最後還是用力回握住她那雙飽經風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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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安奶奶。」

我低聲開口，語氣裡夾雜著一絲顫抖，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感終於找到出口。

安奶奶眼圈微微泛紅，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然後拉著我們進屋。

房間內的陳設簡樸，幾張木椅圍繞著一張小桌，牆角堆放著幾隻老舊的旅行箱，顯然這裡不是她的長久居所，只是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

我和她各自坐在桌邊，而格萊姆則毫不客氣地隨意席地而坐，靠著牆邊，像是習慣了這種隨性的姿勢。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安奶奶低聲呢喃，語氣微微顫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確認我真的安然無恙。她一手緊握住我的手，掌心滿是歲月刻下的皺紋，指尖帶著些許冰涼，卻讓我的心前所未有地感到溫暖。

「安奶奶，我沒事，別擔心。」

我試圖安撫她，嘴角扯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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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過後，我逐漸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奶奶在政變發生後意識到，我也可能因為牽連而陷入危險，於是迅速派人前往大學城尋找我的下落。

而安奶奶則馬不停蹄地趕到杜克城，與格萊姆會合，準備下一步的行動。沒想到在杜克城，她們提前找到了我，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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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奶奶，我沒事，真的。」

我低聲說，然後簡短地講述了我從大學城逃亡的經過。至於艾莉的部分，我選擇輕描淡寫地略過，只提到一些無關痛癢的細節。

安奶奶靜靜地聽著，眼神中有著濃濃的憂慮，但更多的是釋然和欣慰。她再次緊握我的手，仿佛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確認我真的平安無事。

「拉拉，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低聲喃喃，眼中泛著淚光。

我抬頭看著她，這位將我看作親孫般的老人，此刻的眼神裡滿是疼惜與關懷。即使我們相隔多年，彼此之間那份深厚的情感卻從未淡去。那一刻，我明白，不管經歷多少風雨，我都還有她的支持和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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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奶奶蹲下身，伸手將床底下的兩個木箱一一拉了出來。她輕輕拍了拍箱蓋，回頭對我們說：

「箱子比較重，你們幫我搬一下。」

「這是什麼？」

我疑惑地看向她，目光在木箱與安奶奶之間來回移動。

安奶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我們打開來看。我和格萊姆對視一眼，隨即同時伸手掀開箱蓋。當蓋子完全打開的瞬間，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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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箱是滿滿的現金，閃著綠色和金色的微光；另一箱則裝滿了驅動石，每一顆都像晶瑩剔透的寶石般散發著耀眼的光芒。這些驅動石在這個世界裡不僅是稀有的能源，更等同於現金的概念。

「哪來這麼多的……」

我結結巴巴地問，視線仍停留在那些石頭和紙張上，難以置信。

「都是畢業的孩子幫忙的。」

安奶奶微微低下頭，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與感慨。她抬眼看著我們，繼續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格萊姆這樣挺身而出。有些孩子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但他們還是願意做出貢獻，儘力幫助我籌集這些資源。」

「……」

我沉默了，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心裡翻湧的情感無法用言語形容，既感激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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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奶奶看出了我的遲疑，走上前來，輕輕地握住我的手。

「我來這裡，除了找格萊姆幫忙外，還是為了籌集這些金援。但最重要的是，我接到了你，拉斐爾。」

她的語氣柔和，但語調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樣，你奶奶就不用一直提心吊膽了。」

我的胸口微微一震，緩緩點了點頭。安奶奶這句話像是一種無聲的承諾，無論風雨多大，她都會替我們撐起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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