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魔女:消逝的痕跡 - 47.短篇小藝術家

今天城主家的傍晚靜得出奇，仿佛整座城市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輕柔的風拂過枝葉時的沙沙聲，與間歇響起的蟲鳴在庭院中交錯成一曲微弱的夜之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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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姆林倚在庭院的躺椅上，灰色的外套和寬邊帽隨意地掛在椅背上。他剛結束一整天冗長的政務，與數不清的會議、文書、民事糾紛搏鬥，甚至還花了將近一個鐘頭擺脫馬爾柯姆──那個一直唱反調的副會長，連說話的力氣都懶得提起了。

他抿了一口管家新泡的紅茶，帶著柑橘香的溫熱液體滑過喉嚨，如同一陣細雨撫慰了疲憊的神經。旁邊那本《魔女．起源》靜靜躺著，他順手拿起，卻看不到兩頁就覺得眼皮沉重。他闔上書，不知不覺便陷入深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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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庭院一角悄悄溜過，帶來一道幽靈似的黑影。

她的腳步無聲，像貓一般優雅。——不，若說是貓，太過溫馴了。更準確地說，是一隻帶著壞心眼的狐狸，嘴角藏著笑，眼中閃著惡作劇的光芒。

伊麗莎蹲在托姆林旁邊，微微抿唇，像是在忍耐某種即將噴發的惡念。她手中握著一支剛從玩具店購入的黑色畫筆——據說是「三天內自動消失」的魔法墨水，但誰知道呢？

「嘻嘻，新玩具就拿爸爸來試用吧。」

她低聲竊笑，語氣帶著幾分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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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衣袋裡掏出一整組備品：紙張、膠帶、彩筆、貼紙，甚至還有幾根羽毛小飾品，彷彿早已預謀已久。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在托姆林的臉上開工。

筆尖在他熟睡的臉上滑過，先是兩道彎彎亂亂的眉毛，又添上一個大得不合比例的豬鼻子，接著是額頭上堂皇的「本日特價」四字，最後嘴角畫上翹起的貓鬚和頭頂插上兩個羽毛——栩栩如生、惡趣味十足。

伊麗莎咬著手帕，忍著笑聲幾乎快抽筋，肩膀一抖一抖，像個忍功練到一半的小丑。

「看看我的『創作』……這就是藝術啊。」

她得意地貼上一張小紙條在托姆林額頭正中，紙條上用金筆工整寫道：

「此人已被伊麗莎制伏！」

接著，她站起來，雙手叉腰，像是在檢查作品的藝術指導，模仿播報員的聲音宣讀：

「今天傍晚時刻，城主托姆林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遭到神秘藝術家襲擊，目前正以豬鼻子狀態安睡，預估傷害為——永久性心理創傷？」

笑到肚子痛的她幾乎要在草地上打滾，擦著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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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一道沉穩而低沈的腳步聲傳來。

庭院另一端，一隻體型巨大的恐狼正從花叢後優雅走出，牠的棕毛被梳得服貼發亮，眼神警戒而敏銳——那正是伊維特的坐騎：莫拉。

伊麗莎一愣，趕緊對莫拉比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

「別吵醒他，我還沒玩夠呢……」

莫拉走到托姆林身旁，低頭嗅了嗅他臉上的塗鴉，鼻孔微微抽動，隨後緩緩轉向伊麗莎。牠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又來了」的無奈。

「嘻嘻～你不會出賣我吧？好莫拉～來～陪我一起創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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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一邊說，一邊快步走回裝著工具的袋子，繼續翻找下一件靈感的武器。

正當她挑出一瓶金粉時，莫拉突然對托姆林額頭上的羽毛產生反應，「阿啾！」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托姆林的眉頭動了動。

下一秒，他睜開眼睛，茫然地盯著頭頂那片藍天，又低頭看到面前的伊麗莎——還有她手上的黑色畫筆。

他花了三秒讓腦袋歸位，然後開口問道：

「……妳在幹嘛？」

空氣瞬間凝結。伊麗莎露出職業級的乾笑：

「呃……邁向藝術家的偉大時刻？」

托姆林抬起手，墨跡未乾，黏膩感清晰可辨。

他深吸一口氣，望向莫拉，後者默默撇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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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幾次了？」

「第三……吧？」

「妳上次明明說過不會再亂畫的。」

「可是這次是魔法墨水喔！會自動消失的！超環保的那種！」

伊麗莎一邊解釋，一邊高舉畫筆，像個熱情推銷員似的擺出招牌笑容。

托姆林剛想開口，一面閃閃發亮的鏡子忽然遞到他眼前。

「你看嘛，是不是挺可愛的？」

鏡子中，他的臉上多了濃眉大眼、翹鬍子和一個豬鼻子，額頭上還寫著「本日特價」，一旁的伊麗莎則笑得像中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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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姆林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無奈地笑了出來，邊搖頭邊揉了揉她的頭髮，聲音低沉卻溫柔。

「真拿妳沒辦法。」

伊麗莎一聽，心裡頓時一鬆，整個人貼在他手臂上，像貓咪一樣蹭了蹭。

「嘿嘿，那就當你原諒我囉～」

「原諒是原諒了，不過……」托姆林瞇起眼睛，語氣帶著戲謔。

「下次換妳躺著當畫布。」

「欸欸欸！？那不行啦！這種事是我這個藝術家的專屬權利——嗚哇！你真的要追過來啊？！」

院子裡再次響起笑聲與奔跑聲，一如他們這個家最熟悉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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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伊麗莎在草地上狂奔，大叫「不要畫我臉啦——」的同時，院子另一側的法式落地窗忽然「喀」地一聲打開了。

伊維特站在窗邊，身穿一襲素白長裙，髮絲間還殘留著廚房的淡淡香氣，手裡拿著剛擦乾的瓷盤。她眼神平靜從容，卻蘊藏著一種母親獨有的、雷達級精準的——「母親式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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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

聲音不高，卻比雷鳴還有威力。

奔逃中的伊麗莎瞬間煞車，像是被定身魔法命中似的，整個人僵住，然後硬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媽……媽媽！？您什麼時候在那裡的啊……好巧喔？」

「我一直在廚房，窗戶開著。」

伊維特語氣淡然，目光先落在她手中的「藝術工具」，又轉向後方那張臉上還寫著「本日特價」的托姆林。

「你爸這樣……也是你『藝術』的傑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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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吞了口口水，小聲地說：

「就……就試用一下墨水而已啦……三天會自動消掉的……而且爸爸剛剛有笑欸！他真的沒有生氣啦，我很有分寸的！」

「分寸？」

伊維特微微挑眉，把瓷盤擱在窗台上，動作優雅而不疾不徐地走下石階。

「上次妳說：『我保證不會再用亮粉魔法炸彈』，結果妳哥哥的房間清了一個星期；這次又說：『只是墨水』——然後妳爸額頭上寫著『特價』。」

「那個……那個是限量紀念……」

伊麗莎聲音越說越小，像洩了氣的氣球。

伊維特走近她，語氣柔和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殺傷力，但內容句句致命：

「再讓妳這樣發揮創作，這個家怕不是得變成藝術裝置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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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維特站定在她面前，雙手抱胸，氣勢一出，連旁邊的莫拉都識相地往後退了三步。

「給我站好，別再想裝可憐。我問妳——是不是又偷跑去玩具店亂買東西了？是不是又說那是『實驗用具』，然後偷偷用了下個月的零用錢？」

伊麗莎低下頭，小小聲地嘀咕：

「……有打折啦。」

「打折妳就能亂買？還把妳爸當畫布？妳知不知道要是畫到他眼睛或鼻子，萬一墨水出問題怎麼辦？他要是臉沒洗乾淨去參加晚宴怎麼辦？」

「……爸爸不能去，我代替他去就好嘛……」

她試圖抬頭裝可愛。

伊維特的眼神瞬間一暗：

「伊・麗・莎。」

「是是是我錯了我錯了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嗚哇媽媽您不要把我變成茄子！！」

「我又不是那種會用變形術的媽媽。」

伊維特扶額，語氣滿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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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妳要是再亂來，就去幫忙洗三天的碗，然後把《家庭禮儀手冊》第五章背起來，聽清楚了嗎？」

「……好啦。」

伊麗莎耷拉著肩，看起來像隻剛被教訓完的小狐狸。

「然後，去妳爸那邊，把他臉洗乾淨。」

「可是他剛剛還沒看完我畫的貓鬚耶……」

「伊麗莎。」

「好啦好啦我洗我洗嘛～」

她一邊小聲咕噥，一邊走到桌邊拿起濕毛巾，小心翼翼地幫托姆林擦臉，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爸爸，你真的不考慮保留這個造型嗎？超適合去街頭賣橘子的耶……」

托姆林側眼瞄了她一眼，無奈又寵溺地說：

「再說一句，你媽就會幫你畫上真正的豬鼻子，還是帶陰影的那種，妳信不信？」

「……唔。」

伊麗莎乖乖低頭，乖得像只被逮到搗蛋的小倉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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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伊維特依舊抱著手臂站著，嘴角卻悄悄揚起一抹掩不住的笑意。雖然嘴上嚴厲，但那眼神，早已柔得像春水。

她輕聲嘆了口氣，低低地說：

「這小傢伙，真的是一天不鬧騰就渾身不對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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