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的月光 - 零

　　下課，褚凡站在教學樓旁的小巷子中，低低垂着頭，緊張兮兮地挫不停搓着雙手。

　　「褚凡。」有人從背後叫了他一聲。

　　那是他在等的人，但褚凡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回過頭，目光依然低垂，盯着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高大影子。

　　褚凡看不到他的臉，但來的人半晌沒有説話，彷彿也在猶豫甚麼。

　　「你的鼻子還好嗎？」那人有點温吞地問道。

　　「好⋯⋯好多了。」

　　提起受傷的地方，褚凡忍不住回想起昨天的事。

　　那天短短一下午，發生的事情多得像演完一整部電影。簡而言之，那天體育課褚凡坐在場邊看他的同學們打籃球。

　　因為褚凡的腿不利落，不太能跑跳，在褚媽媽的要求下，基本上不參與體育課，但校方固執地要他人在課堂上，説是不能壞了規矩。

　　那天是自由活動，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只有褚凡一個人坐在場邊，因為實在太影薄，於是就遭遇了一記飛來橫禍。

　　「褚凡！」

　　他正晃着神，忽然聽見半場的人都在叫他的名字，一回過頭，就實打實地吃了一球。

　　那一球是沈諺失手的。他被打得頭暈眼花，已經記不清是怎麼手忙腳亂被沈諺送到醫護室。

　　沈諺看着從褚凡鼻子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一張又一張紙巾，心裏也是慌得很。

　　好不容易血止住了，校醫檢查過也沒有大礙，他才鬆了一口氣，但已經沒有要回到場上的心情了。

　　他跟褚凡不熟，平時沒甚麼交集，不過他的印象中褚凡好像跟全班都沒甚麼交集。但沈諺是自來熟的人，倒也不覺得生分，就這麼有一句沒一句地隨意聊了起來。

　　褚凡卻侷促失措得很，支支吾吾地應對着。

　　他喜歡沈諺，從高一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了。沈諺是籃球隊的，高大、開朗，不見得是最帥氣的那種人，但笑起來很很好。

　　但兩年多過去了，他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認識這個人，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像是一縷在山之巔的陽光，從高一望到高三。

　　現在他們真的獨處一室了，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褚凡，晚上我請你吃個飯吧，當是賠罪。」

　　褚凡糊里糊塗就答應了。

　　沈諺帶他去吃的是路邊攤，還叫了酒。褚凡沒來過這種店，覺得很新奇。出於好奇，他也喝了幾口。

　　沒想到就幾口，褚凡便覺得頭昏目眩起來。他不想在沈諺面前出醜，強裝着沒事。

　　四周的聲音漸漸抽離，褚凡看着沈諺的嘴巴無聲地動着，目光繼續在他臉上遊移，

　　忽然他想到，兩年多來，這才第一次這麼近看見他的臉。又猛然一想，今年高三了，他還能這樣看他多少次？一陣苦澀在胸中氖氳，他也不知道是喝下的走還是心底的苦。

　　「沈諺，我喜歡你。」

　　這句本應深埋着的話，就這麼順着酒勁溜了出來，而且還特別大聲。

　　褚凡從醉意中驚醒，四周的嘈雜轟然一聲湧入他的大腦。

　　但沈諺沒了聲音。

　　兩人面面相覷，褚凡垂下了頭，他不敢問下去，但也不想笑笑打混過去，所以他決定用沉默逼沈諺回應。

　　「我⋯⋯那個⋯⋯啊⋯⋯」沈諺最終還是開了口，但聲線中藏不住慌亂，「突然想到我還有事情，抱歉。」

　　沈諺丟下幾張紙幣，就這麼離開了。

　　褚凡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歎了口氣。

　　但今天早上回到學校，他被沈諺叫住，要約他下課後見面。

　　於是才有了褚凡在後巷等沈諺的情景。

　　「對不起。」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褚凡沒説下去，把話語權讓給了沈諺。

　　「我⋯⋯要跟你道歉，昨天不應該就這麼跑掉。」

　　褚凡抬起頭看沈諺，看到他臉上擠出的笑容。

　　「昨天你説的話，我晚上回去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説比較適合⋯⋯我只能説⋯⋯我不討厭，但⋯⋯我沒辦法答應你這件事，抱歉。」

　　被沈諺拒絕了，褚凡不感到意外。畢竟，一個不怎麼熟的人，只是吃了頓飯就忽然説喜歡，換成是誰，都覺得奇怪吧。

　　但他意外的是，沈諺這麼認真地看待這件事。

　　沈諺很好，褚凡想，特意過來給他道歉，還很顧及他的感受。

　　但他清楚，兩人也許就到此為止了，這齣電影還沒開始就結束了。9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9JcnWEP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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