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小曦 - 從來沒有甚麼是他擁有的

小黑貓沒有名字，小蘇晨也不打算要取名，便一直小貓咪、小貓咪的叫喚。

所有人都會離去，沒有名字就不會產生感情，沒有感情就不會難受。這是小蘇晨的生存體悟。

他曾經也對於父母有過期待，初學時，家族的老師曾向他解釋過自己名字的來由。

晨，一日之始，帶著希望和期盼。

他想著，老師錯了，從有意識之後，他名字中的晨字，就不像是日出，而是日出前的黑暗，沉沉的攏在這家族的上方。他是日出前的黑暗，在他之後出生的弟妹才是這個家的光明。

而他有意識的時候比任何人都來得早，當他還沒學會爬走時，就已經能感知和理解周遭人的情緒和言語。

現在即使小黑貓常常留在自己院子中，他也不曾認為他是自己的。

從來沒有甚麼是他擁有的。

那一天，下學之後獨自走回小院的途中，看見小姨生的小弟蹲在池邊的石頭上，拿著樹枝戳著某個浮沉的東西玩耍，他也僅是瞥了一眼。

喵。

細小的叫聲飄散在空氣中。

喵…!

往前走的腳步止住，小蘇晨皺眉，站在簷廊下看著小弟背影猶疑。

小黑貓跟他沒關係，小弟玩的也不一定就是他，他上學之前還看見他在槐樹上睡得四仰八岔，平常也愛到處玩耍，說不定還在哪個角落玩著。

小蘇晨還是沒能控制自己的腳轉了方向，直直走到小弟身後，瞇著眼，藉著身高優勢看得清楚。

瞬間，一股怒意從心底竄出，沒等小弟身邊的下人反應過來，一腳就把頑劣的人踹進池水中。

“二公子….啊!小少爺!”

“唔!救…救命!快…快…來人…救…咕嚕咕嚕…我…咕嚕嚕嚕嚕…”

“小少爺!”

“來人…快來人…小少爺落水了!天哪!這下可怎麼辦?”

“淹不死，閉嘴。”小蘇晨吐出一句話，冷冷地看著驚慌失措的下人，冷冽的眼神震撼得讓他軟了腿，跪在地上。

“二…二公子…”

“滾下去。”

“…?”

小蘇晨沒說話，只用眼神瞥了池水一眼，腿軟的下人理解的往池邊挪去，爬不起來，只好真用滾的滾了下去。

二公子只是要讓自己救小少爺，不是要嚇自己…不是…

“撈起來。”

池水的冰冷讓下人恢復點被驚嚇過度的情緒，邊顫抖著往還在水中撲騰的小少爺走去。池水如二公子說的一般，不過到成年人的腰部上來點，不過小少爺還小，這池水就剛好能讓他眉眼露出來，踢踢腿，的確還不到能淹死人的高度。

“誰讓你撈他了?”

才剛碰到小少爺的袖子就被喝斥，在水中的下人一臉懵。不是要救小少爺，那他下來是要救誰?二公子?

“兩隻貓，救上來。”

在池水中撲騰的不只還在鬼吼鬼叫的自家小弟，還有一隻小花貓，另外一隻就是眼熟的黑貓。

接過下人撈起的兩隻小貓，小蘇晨小心攏在懷中，才看著還是一臉懵的人說:”還不救蘇日，真想看他淹死?”

“……小少爺!”

終於回神的下人連忙從後方托抱住嗆得鼻涕淚水直流的小祖宗，才往岸邊滑，就見到二公子早已往走廊走去的背影，連個眼神也沒有回過來施捨看看小少爺。

不過一個時辰後，料理完兩隻濕淋淋的小貓，小花貓才放下地板，就一溜煙的跑了，另外一隻則是高傲的看了眼自己，湊上前，獎勵的舔了舔他的手心，氣得小蘇晨笑出來，圈起兩根指頭輕彈在小黑貓的額上，惹來貓咪不悅的喵喵叫聲。

“還有甚麼不滿?惹出這麼大禍，還跟我生氣?”

“沒遇上你們，你打算怎麼辦?也不知道要跑，虧你還是一隻貓。”

小黑貓聽懂似得更不滿的喵喵叫好幾聲，還氣得用一身光滑的毛皮背對小蘇晨，長尾巴不悅的拍打地面。

“不哄你，你自個反省點。”

門外傳來輕敲聲，渾厚的男中音說著:”二公子，老爺和小夫人在正廳，請您過去一趟。”

“你瞧瞧，這禍不就來了?你還在跟我置氣?”

小蘇晨應了聲，慢條斯理整頓自己儀容後才推開房門，緩步隨著管家到了正廳。

這不就是有人仗著勢要討公道來了。

小蘇晨不急，走的穩當又緩慢，像散步一般，硬是把用疾步走不到一刻鐘的距離走成快三刻鐘才慢悠悠走到了正廳門前，管家也不敢催促身後的二公子，只能暗暗著急，跟著緩下步伐，同時不斷打發被遣過來詢問的下人。

堂上，哭的梨花帶淚的小姨咬著手帕嚶嚶啜泣，身邊是氣呼呼剛換過衣服的小弟蘇日，正中主位上坐著許久未見的父親，沒見到娘親。小蘇晨微垂了眼，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沒等到父親和小姨開口，對這種場面感到煩燥的小蘇晨先開了口:”父親，數月未見，觀您氣色甚好，孩兒很是開心。”

一開口就是諷刺，同處一個家生活卻是以數月計數的未見面，才準備開口的蘇家主瞬間合了嘴，點點頭讓蘇晨把問候禮說完。

“小姨，許久未見您，可是身體有恙?瞧您哭的眼都腫了，管家怎麼沒為您請大夫來看看?”

小姨還沒開口，小蘇晨又把目光轉到還氣呼呼但一看見二哥眼神就慫了的小弟，”小弟，許久沒見二哥，怎麼沒聽你叫人?學堂夫子平時是如此教導你嗎?。”

剛進門一口氣先梗了三人的氣性，接著慢條斯理看著眼前的一家人。

他們一家人，小蘇晨想著，不包含自己的一家人。

被梗了的小弟不敢看著小蘇晨的黑眼，把視線移到父親身上，父親疼他!然後怒氣沖沖地罵著:”你才不是我二哥!你、你、你是被詛咒的人、才、才不是蘇家的孩子!”

小蘇晨沒接話，用著一雙眼定定看著小姨和他兒子。

“蘇日!你怎麼跟你二哥這樣說話?”蘇家主再護自己小兒子，再怕自家二兒子還是能分得清是非輕重，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絕對不能傳出去。

“才、才不是只有我這樣說的，爹、大哥和姐姐們都是這樣說的!娘親也是!家裡所有大人們都這樣叫的!我的哥哥只有大哥!”

“你還推我下水，就是想要害死我!”

“小日兒!”這下連哭聲也被嚇止住的小姨連連摀住自己兒子的嘴，自家兒子不敢看，但她剛剛看了一眼，那雙黑眼直盯著自個母子瞧，瞬間一股毛骨悚然從心底爬出。

蘇晨輕嘆一口氣，“父親，看樣子家族學堂的夫子沒辦法好好教導小弟，也是該換了。”

“孩兒對族內的風言閒話一向不甚理會，因為知道爹和娘親決不會如此作想，卻不知此類傳言讓小弟產生不逆之言，此話萬不能外傳，傳了怕有損蘇家名聲。”才不是，你們就跟其他人一樣，全然不想接受我是你們親生孩子。

接著又說:”小弟素來活潑，年歲漸長，到底起了惡心。”

“好些日子之前才故意推了下人到池中，若不是有人救得及時，家中便要冤死一人，今日孩兒看見小弟把兩隻小貓幼崽扔進池裡拿著樹枝戳著玩，不讓小貓浮出水面逃生，對待弱小的動物是如此態度，孩兒不知小弟長大後還能頑劣到甚麼地步。”

“今天是殺了小貓的幼崽，長大後呢?伺候的人不順心也殺?還是會在外面逞凶鬥惡?”

“孩兒甚是憂心小弟的未來，故此今天見了就特地給了小弟一個教訓，讓他也能明白無助受苦的感受，孩兒以為這是兄長的教導之責，父親，難道您認為不應該?”

蘇晨只是不愛說話，不代表他會讓自己受委曲，這一開口就梗得讓蘇家主完全沒有立場再多說。

蘇家主皺了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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