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小曦 - 遇到你，我真的很幸運

晨曦自山巒間冉冉升起，平等撒在地面上視線所及的每一處，微涼的風拂來，勾起幾絲長髮，玄衣男人獨自佇立在山頭，任由日光由淺淡的溫暖黃光直射自己身上，光逐漸往上爬，變成耀眼的白光壟罩全身。

蘇晨低低看著掌心。

他很喜歡日出，喜歡破曉的光撒在自己闔上的眼皮，即使緊閉雙眼，日光仍透過薄薄的眼皮帶來光芒，逐退黎明前的黑暗。

褚曦。

手指蜷在一起，虛虛握著，光線透過指縫在掌心同時投下陰影和光，用力一握，光消失了，一會再緩緩把手張開，光重新歡欣的在掌心跳動。

褚曦。

蘇晨看著光，只想著這個名字。

他想起數百年前，那場狂獸潮，想起明明讓他走了，他卻還是在關鍵時候跑了回來推開自己，想起當時自己的弱小，保護不了自己最珍惜的存在。

那隻又驕傲又愛撒嬌的小貓。

時光過的很快，他都快忘了當時還沒修道的過往，但遇上褚曦後的每件事他卻記得很清楚。

數百年前，當時蘇晨還只是一個普通經商家族的次子，身為次子沒有兄長來的被重視，身為感知和他人不同的人更是直接被長輩冷落，與其說冷落，更明確的說是害怕。即便極少走出院子，他也能明確感應到身遭的人對自己的恐懼。

小蘇晨從很小的時候就能感應到一般人感應不到的聲音和波動，似乎也能看見更多，黝黑的眼珠總看著無人的方向，定定地注視很久很久。連親生父母和兄弟姊妹也害怕著，謹慎的保持禮貌的距離。

即使年幼，那雙過於黝黑的眼珠十分冷淡，幾乎沒有任何情感，如同詛咒人般的令人心生畏懼。

家族內的人沒有虧待他，身為二公子該給的還是有，該受的教育也沒少，卻沒有人願意接近他，住的小院也是最偏僻，幾乎不會有人經過的地方。

也好，他喜歡清靜點，那些人老是喳喳呼呼的喧鬧，吵的煩。

不過抬眼瞪了幾眼，安靜沒多久，又立刻尖叫恐懼的跑走，更是煩人的可以。如果可以，像這樣幾乎不打交道，最好。

“你今天送餐去二公子的小院了嗎?”

“姊、幫我送吧，我真怕。”

“妳這甚麼?怕甚麼?”

“姊，二公子那雙眼真嚇人，黑的像沒有眼白，直盯著你看真會發毛，你幫幫我，幫幫我，我幫你多做幾日。”

“誰讓你有膽子去多看主人家?真想受罰了?”

“可二公子幾乎都不應聲，我不過是抬頭確認一眼，就瞧見那雙黑眼直盯著我看，姊、我當天回去可做好幾天的噩夢，小紅被我吵醒好幾天了，妳問問她，我真沒說謊。”

“二公子哪有小公子可怕?小公子才可怕，你沒瞧他上次還把小春推進池裡，差點沒死人。”

“小公子只是愛玩，還有人能治治，二公子連老爺夫人都怕，誰能治?那眼真的邪門。”

“少胡說了，別讓管家聽見妳就得挨板子，再怎樣那可都是二公子。”

站在小院圍牆邊，槐樹下的清瘦男孩聽見了也沒有反應，垂下的黑眼盯著樹下的小黑貓看著，小黑貓睜著一雙迷濛的金眼，眨呀眨，漸漸往下垂又掙扎的想要張開。

槐樹，槐，木鬼。一般家庭認為不祥的樹，在他的小院卻生長得很茂盛，生命力十足，為何要在他小院種上槐樹，小蘇晨早已沒了多想猜測的心思，不過槐樹下出現了黑貓，倒引起他為數不多的興趣。

蹲下身，伸出手輕輕將還在掙扎想打開眼睛的眼蓋住，維持著把手蓋在眼皮上，再用另一手把小貓纜進懷裡。

好小，怎麼這麼小一隻?

還不到自己的一臂長。

摸摸溫熱的身體，被蓋住眼的小貓沒反抗，溫馴的趴在自己手臂上，長尾巴甚至自動捲上來。小蘇晨低頭抱著小貓在樹下站了許久，才緩緩轉個方向走進屋內。

冷淡的面孔多了幾絲幾不可察的笑意，轉瞬即逝。

******

褚曦整張臉埋在柔軟的貓毛裡，悶悶開口。從一見面就是你救了我，還有這次，都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貓咪這次沉默很久，難得溫柔的揉揉方才在拍打的頭頂，『你錯了，若不是你，我連神魂也死透了。』

大抵是來自靈魂本性的溫柔性子，讓人總忍不住想幫他，讓這麼美麗的靈魂消失了也太可惜，即使修練很久，黑貓也摸不透上天的想法，但是他很慶幸自己選擇和褚曦共生，看著他成長，讓他又重新感受到溫暖。

『我當時快要消散了，小艾，是你和娘親救了我，不是我救你。』

褚曦蹭了蹭毛，他能感受黑貓的虛弱，隱隱察覺他和自己共生的連結，不知世上的雙生子是否也有這種感受?

『你也曾在意識裡和我一起重新經歷過，當我有意識睜開眼睛就是一個人，輾轉被大獸叼了回去開始修練，小艾你讓我感覺自己又重生一次，而這次我有你。』

我不想你消失，要不……

『小艾!』黑貓厲聲嚇斥。

褚曦縮了一下，更委屈的低下頭，埋得更深。

『遇到蘇晨，遇到你，都讓我感到很幸福。』兩個人都讓曾經孤單的他感到溫暖。『我的神魂雖虛弱但還是影響你，小艾，即使你有著半獸形的外貌，你也是一個人類。』

『我撐不住了，剩下的記憶你就自己看吧。』

『遇到你，我真的很幸運。』

懷中溫暖的毛皮慢慢虛化成光點，褚曦著急抬頭伸手想抓卻只抓著空氣，仰頭間，對於天地空間感愈來愈迷網，暈眩的厲害，明明是在自己識海裡卻感覺自己很渺小，無法掌握，分不清楚自己現在處在哪裡。

— 你怎麼這麼透明?

— 我抱抱你，抱著就舒服一點。

— 你也和我一樣要消失了嗎?

— 我…我其實好想出生的…想見見這個身體的人。

— 我也能給你點溫暖。

— ………

誰…的聲音?

貓咪呢?

灰藍的空間開始壓縮，壓縮成僅剩褚曦蜷起身體的空間，他隱約聽見外面的聲響，小小手摸了下，感受懷中忽然出現的毛皮，忍不住擁緊一點。

他一直很冷，現在多了一點溫度，他覺得很暖。

— 我們一起出生好嗎?

— 不知道外面的長得如何，好想看看…..

— 你冷嗎?我再抱緊一點，你不會冷了。

昏暗的小空間中，一道弱小的靈魂緊緊纏住金黃色的神魂，一開始神魂還稍稍掙扎一會，到後面反過來抱住靈魂，兩道原本分離的光纏繞在一起，如同行星繞著核心轉呀轉，最後彙集成了一個小小的身軀，蜷縮著手腳，緊閉雙眼啃著自己的小手在空間中飄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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