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聖徒與遺世少女》 - 第四十四章：魔法的原理

「妳現在會使用什麼樣的魔法？」

瑟蘭隨口問著，語氣聽來漫不經心，但那雙眼睛沒有笑，視線落在露緹希亞身上，一動不動。

我知道，那不是試探，也不是好奇——而是一個教導者在確認學生的起點。

露緹希亞站得筆直些，像是本能地拉起了一層保護的殼。她的聲音很輕，卻沒有逃避。

「……我不太會用魔法，也沒學過。」

她停了一下，眼神略略下垂，像是還想補充什麼。

「但有時候……很努力去想的時候，它就會出來。」

「它？」

「就是……一種光，很像月亮的顏色，很冷，但讓感到人安心……」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AbjATBME
她的聲音像是怕自己講錯似地慢了些，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mwJNOo29
「有時候從手上跑出來，有時候在我身邊繞……不刺眼，但會讓空氣變得不一樣，好像連聲音都會停下來。有時候東西會被震開……我不太知道那到底算不算魔法。」

她說得含糊，甚至有些不安，像是在怕自己描述得太不具體會顯得無知。

「而且每次用完……身體就會很累，像是力氣被一瞬間抽光。」

「嗯——」

瑟蘭的反應沒有立刻落下，而是偏頭望了伊利烏斯一眼。後者早已低頭翻出一份筆記，指節輕敲其中一頁。

「……從現象來看，應該是阿特斯的手記裡提到的月神魔法。」

「暗裔族會有的固有魔法？」

「目前推測如此。」

露緹希亞聽見這句話時沒怎麼變臉色，只是站得更直了些，指尖在不經意地扣著手掌心。那不是在緊張，而更像是……一種反射動作，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這麼做了。

「會這麼累，不意外。」

瑟蘭的語氣忽然換了種味道。

「妳的魔素不是不夠，是沒學過怎麼正確引導。就像拿一台壞掉的魔導裝置拼命灌能量，動是動得起來，但得多付好幾倍的代價。」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露緹希亞，倒不是在批評，而像是在重新估量這孩子身上的結構圖。

「我猜你從來沒做過魔素引導訓練，對吧？」

「……沒有。」

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承認了。

「那詛咒爆發的時候，妳都怎麼處理？」

這問題問得很直白，甚至可以說是不帶任何修飾。

露緹希亞沉默了一下，像是先咽下了什麼，才開口。

「……讓自己冷靜。什麼都不想，也不去動，撐過去就好了。」

說到這裡，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像是不自覺地收緊。語氣不急，但那種習慣了的語調，反而讓人聽著更難受。

「有時候比較嚴重的時候……會從我身上冒出火焰。」

她話音落下後，空氣稍微凝了下。

我聽見一旁的瑟蘭「嗯？」了一聲，像是沒太聽懂。

「火焰？」

「藍色的。不會燒人，不會熱。它……會自己出現，然後把詛咒壓下去。」

「這部分我之前聽她提過。」伊利烏斯補了一句，語氣如常，「當時我查過現有的紀錄，但沒有找到能對應的內容。」

瑟蘭轉頭看他一眼，像是從他臉上找答案，結果什麼也沒找到。

「壓制詛咒的火焰……還是藍的？」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f3J7LB7i
她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語氣不似平常的調侃，而是真正的困惑。

露緹希亞沒有補充什麼，只是輕輕低下頭。指尖悄悄動了動，像是在掌心握住某種從未被理解的東西。

露緹希亞垂著眼，沒有多說，只是過了幾秒後，語氣又輕輕落下。

「……不過，最近好多了。」

她說完這句時，抬頭看了我一眼。

眼神裡沒有明顯的表情，也不帶強烈的情緒，只是那麼平靜地看著，好像這件事的改變——是我帶來的。

「自從……羅伊給了我護符之後，詛咒就比較穩定了。」

這句話像是被很小心地擺在空氣中，沒有多餘的語氣修飾，卻莫名讓人覺得安靜。

我沒有出聲，只是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

然後，我聽見瑟蘭笑了一聲。

不是冷笑，也不是嘲弄，而是一種興味盎然的笑。

「這樣啊——原來我賣出去的護符，現在變成定情信物了？」

她語氣明明輕飄飄的，眼神卻像是釘在我身上，等著我有反應。

「……別亂說。」我低聲道。

「欸欸，可是她剛剛明明看你了耶，而且還特地說出來，這種事情女孩子可不會沒想法哦～」

我沒有再回應，只感覺好像被瑟蘭盯得有點熱。

露緹希亞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視線移到一邊，像是想假裝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我瞥見她的耳根，悄悄紅了。

「好啦，不逗你們了。」

瑟蘭笑了一聲，雙手交叉在胸前，語氣轉為平穩，像是終於從戲謔中收了心。

「既然要教妳，那就從最基本的講起吧。魔法這東西，其實說穿了——就是魔素的引導結果。但它不是簡單地把魔素釋放出去就好。」

她抬手，指尖輕輕點了點桌面，彷彿在畫出看不見的輪廓。

「妳可以想像成，魔素是一種原料，而魔法是妳做出來的成品。怎麼用這些原料，決定了最後會變成什麼東西。」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眼，像是第一次這麼明白地聽到這樣的說法。

「魔素的運用，大致可以分成三種方式。」

瑟蘭舉起手指，語氣平穩。

「第一種，是把魔素構成具體的能量或物質，比如火焰、雷電，生成出岩石、水這算是最常見的類型。」

「第二種，是讓魔素維持在一種純粹的『魔力形態』，不轉成具體的東西，而是構築結界、屏障、穩定法陣這種比較偏『支援性』的應用。」

她話才說到一半，露緹希亞便微微前傾，眼中帶著明顯的疑問，轉頭先看了我一眼，又望向伊利烏斯，輕聲問：

「那……是不是就像羅伊，還有伊利烏斯先生那樣？」

我還沒開口，一旁的瑟蘭已經先笑出聲。

「哎呀，叫他伊利烏斯就好，不用這麼拘謹啦。他這人啊，就算被叫書櫃都不會介意，而且——他的魔法跟前兩種不太一樣。」

她話鋒一轉，看向仍在桌前翻資料的伊利烏斯，語氣雖輕，但眼神裡多了點評估的味道。

接著她才將視線落到我身上，語氣輕了幾分，但話說得清楚。

「不過，妳家這位——用的可不是魔法，而是聖術。」

露緹希亞望向我，眉頭微微皺起，神情像是在等我補上那塊她還沒拼上的拼圖。

「聖術跟魔法……不太一樣。」

我稍微往前傾了一點，語氣放緩。

「雖然本質上也涉及魔素的引導，但聖術需要經過『洗禮』才能使用，不是一般人能學來就會的東西。」

「它不是單純把魔素變成火、雷這些，而是轉換成一種……叫作『聖光』的東西。」

我想了一下該怎麼解釋才不會太抽象。

「妳可以想像成，瑟蘭剛剛說的是把魔素變成能量或物質，而聖術的那種轉換方式……更像是一種信仰或意志的具現。跟常規魔法體系不太一樣。除了最基礎的治癒術，有些地方能學以外，其他聖術幾乎都是人族專屬的，因為只有聖都才有資格執行洗禮儀式。」

她眨了眨眼，視線飄向天花板，又慢慢落回我身上，像是默默確認剛剛聽到的資訊有沒有在腦海裡留下痕跡。

「……我好像有點懂了，但又覺得……有點亂。」

她的聲音小小的，但語氣倒也沒太多挫折感，只是有些困惑地望向桌上的空氣，像在腦中重組剛才聽到的內容。

「剛剛還有一種沒講完。」

瑟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輕輕一彈手指。

「第三種，是將魔素注入物質中，然後去改變它的性質或狀態。也就是所謂的『操控型』魔法。」

她拿起一旁桌上的魔導筆，輕轉幾圈，像是在描繪某個結構。

「舉個例子，像是土魔法，就是把魔素導入地面，藉由改變內部結構讓土石移動、崩裂。風魔法也能這樣操作——把魔素散進空氣裡，快速流動來帶動氣流。」

她這時朝伊利烏斯看了一眼。

「像他就是會將魔素注入空氣中的水分，先凝聚成液態，再進一步改變性質凍結成冰。這種方式比起直接造出一團水再凍起來，效率高得多。」

我看了一眼露緹希亞，她聽得很專注，眼神裡浮現出某種「好像能理解了」的神色。從她眉眼略微放鬆的樣子來看，這次的說明確實有打進她的思路裡。

「不過啊，這種魔法也不是光靠學就能會的。」

瑟蘭聳了聳肩。

「這種使用方式不只麻煩，還很吃天賦。有些人練一輩子都掌握不到那個感覺，也有人一下子就能抓到要領——像那個誰。」

她眼神再次瞄向伊利烏斯。

對方依然坐在原位，手裡翻著資料，但在聽到瑟蘭的話時，手指明顯頓了一下，抬起頭，用一種像是「我知道妳又在說我什麼」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瑟蘭立刻勾起嘴角，「啧」了一聲。

「你那個表情是怎樣啊？我又沒說錯。」

伊利烏斯沒回應，只是輕輕合上書本，低下頭重新整理起桌上的筆記。

「總之，這三種方式裡，不論是哪種，魔素在引導時都有個基本原則。」

瑟蘭說著，抬起手，掌心翻出一小團火焰。

「像這樣，當妳把魔素轉成火，那它就是火。並不能一邊形成火一邊同時製造出水或者土。」

火焰在她指尖一閃即熄，她接著補了一句：

「不過啊——也不是說完全不能同時用出不同型態的魔法。」

她換了個姿勢，手指一點點比劃著空氣。

「像是有些人可以一邊架起魔力屏障，另一邊發動火魔法。或是一邊操控空氣流動讓風成形，一邊把魔素灌進水氣裡開始凝結水……這些在高階戰鬥裡常見，但操作起來難度不低。」

露緹希亞微微睜大了眼，顯然沒想到還能這樣用。

「重點是妳得把體內的魔素分得非常清楚，哪一部分負責什麼、流向哪裡、速度和比例都不能亂。」

「這就跟泡茶差不多啦。」她笑了一下，「妳如果茶壺裡泡的是茶，那當然倒不出果汁來。但要是真的很厲害，也不是不能兩邊一起做——準備兩個壺，一邊泡茶，一邊沖果汁包，是做得到的。」

她攤了攤手，語氣輕鬆。

「只是……妳得顧兩邊的水溫、火候還要記得別煮焦，還得同時攪、同時倒，哪邊失控都可能失敗。這就是難的地方。」

她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或者，也有人靠極快的反應速度，把不同魔法切換得幾乎沒有間隔。火放完接風，風一動接水，聽起來帥，實際上是神經和魔素都得撐得住才行。」

我聽她說得輕鬆，實際上聽過這種操作的魔法師寥寥無幾，能真正穩定做到的更是少之又少。

「所以這類操作不是做不到，只是對控制力、施法節奏、甚至身體的魔素迴路負擔都很大。」瑟蘭說道，「妳這種剛起步的，就先別碰。」

露緹希亞點了點頭，表情不像一開始那樣茫然。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但那種默默記在心裡的樣子，我看得出來。她確實在努力理解，也確實……想變強。

「總之，魔法這東西說到底，分支還多得很。」

瑟蘭像是刻意把氣氛往輕鬆的方向帶了點，語速放慢。

「比如說符紋道具，把魔素的轉換結構固定在特定的陣式裡，就能讓沒受過訓練的人也能使用；又或者是用魔力驅動的魔道具，那些也是某種形式的魔法運用。」

她轉了轉手中的筆，似乎在斟酌措辭，接著補了一句：

「還有……詛咒，本質上也是一種魔法。」

我注意到她在說出這句話時，語氣有點微妙，眼神下意識往露緹希亞的方向飄了下。不過，讓人意外的是——露緹希亞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

她只是平靜地望著瑟蘭，沒有閃避，眼神裡甚至帶著一點淡淡的專注。

瑟蘭像是確認了她的反應，才接著說下去。

「詛咒，是透過某種特殊變化過的魔素轉換，將它變成咒文或某種異常結構，強行侵入目標的身體或精神系統裡。它難纏的原因……就在於它會反過來吸收被害者自身的魔素來維持。」

「像是腐蝕詛咒，就是讓妳自己的魔素慢慢侵蝕妳的身體。說白了，這種魔法發動之後，就像把自己的能源開關交給了敵人，越是抵抗，消耗得越快。」

我聽著，忍不住輕吸了口氣。這種機制若是運用在人類內戰，後果不難想像。

瑟蘭說到這裡，輕敲了一下桌面，語氣一轉。

「所以才需要解咒術。」

她沒等我們問，便接著解釋下去。

「解咒不是什麼神奇的魔法，它本質上是一種破壞術。針對那些不屬於體內的異常魔素，進行精確打擊，讓咒式瓦解。」

「但風險也不小。範圍抓不好，就會連正常的魔素也一併破壞，那時候，連妳自己也會跟著出問題。」

她語氣平穩地說著，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補了一句：

「另外——治癒術其實也屬於侵入型魔法。」

瑟蘭語氣不重，卻讓我注意到露緹希亞悄悄抬了一下頭。

「它是透過魔素直接介入身體細胞，加速分裂與再生，達到癒合的效果。雖然聽起來很厲害，但實際上對使用者的體力和代謝消耗非常劇烈。」

「所以啊，像斷掉的手腳，沒接回去，是絕對不可能靠治癒術長回來的。妳能做的，就是讓它接得牢、癒得快。」

她說到這裡，語氣微頓了一瞬。

「當然啦，如果是傳說中的『聖級治癒術』，那就另當別論了。那是直接用魔素構築出新的肉體，精準複製出缺損部位……只不過，普通人做不到，就連伊利烏斯——」

她笑了一聲，視線自然地往伊利烏斯掃過，又順勢落到我身上。

「——或者我，應該也沒這本事。」

她語氣一頓，接著微微挑眉，像是在等什麼。

我知道她是示意我說點什麼，便輕聲接話：

「不用說是我，就連我導師會不會用……都不確定。」

「那大概就是不會啦。」瑟蘭笑出聲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輕快，「反正聖術這種東西，本來就神神秘秘的。」

她剛準備繼續說什麼，研究室的門卻在這時被敲了兩下。

「午餐已備妥。」

法妮絲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語氣平穩、如預期般冷淡，卻又像剛好切斷了這場長談的最後一節。

隨後，門被推開。

她端著銀色托盤走進來，動作穩如往常，一絲不差地將視線掃過室內的幾人，像是在確認是否所有人都還算「存活」。

「法妮絲～！」

瑟蘭的聲音一出口就明顯帶著喜意，下一秒幾乎像是撲了上去，半個身子直接往法妮絲的方向貼過去，伸手就抱了她一下。

「我都快講到喉嚨乾涸了，還好有妳來救我一命。」

法妮絲沒有反應太大，只是低頭確認托盤沒被撞歪，語氣依然無波無瀾地回答：

「不建議進行會妨礙用餐準備的肢體接觸。」

「妳這種半機械式回答我真的超愛的～」瑟蘭語氣像在打趣，但眼底的開心是真的。

她轉回頭看向露緹希亞，笑容柔和了些。

「不過我猜你應該比我更累。今天先到這裡吧，休息一下，等下午再繼續。」

露緹希亞輕輕點了點頭，神情雖還帶著些許疲意，但那雙銀色眼眸比剛來時透亮許多。

她準備起身時，我下意識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但我知道，她正在吸收每一點知識，也正在把自己一點一滴地，從過去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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