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歸 - 第二章畫妖

夜半子時，芍藥堂的大門被悄然打開，白寧趁著所有人都睡下後提著竹籃往山林走去。

「烏頭鹼、番木鱉、鉤吻、雷公藤，差不多就這些。」他蹲在地上翻看著竹籃裡的藥草嘀咕道。

確認所需的藥材都找齊，白寧站起身拍拍衣襬上的塵土，就在他提起竹籃準備離去時，一股妖氣直衝而來。

白寧敏捷的側身躲開，當他轉過身想查看來者時，對方便一隻手直接鎖住他的脖頸。

「就是你救了徐景之那個畜生?」女人憤怒的收緊力度，妖氣從四周竄出並纏繞著白寧。

白寧打量著眼前之人，她黑髮如雲、眉目如畫，似昨日在尚書府看見的畫中女子，而她口中說的徐景之便是那位病重的少爺。

「是又如何?」白寧泰然自若道。

白寧對於女人的攻擊毫不在意，他輕輕揮開掐在脖頸上的手並伸手輕撫著淡漠道:「身為醫者，救人是常理。」

女人見白寧輕而易舉就揮開她的手，眸光驟然縮了一下:「為什麼你能解開我的妖力?!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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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寧狹長的眼眸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他將手指放在唇上，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自得和嘲諷。女人頓時感到頭皮發麻，她只感覺眼前這人絕對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你......你可知徐景之做了什麼豬狗不如的事?」女人語氣有些顫抖，她竟不自覺的有些害怕。

白寧從袖口中掏出把扇子打開，輕扇著風漫不經心道:「鄙人只不過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這人品行如何又與吾何干。」

「況且，你是畫妖吧。一個妖力低微的小妖，能掀起什麼風浪。」白寧輕挑眉看著畫妖。

畫妖抿了抿唇，低下頭一言不發。白寧見對方沉思不語便收起扇面，提著竹籃就準備離去。

「等等!你能幫我嗎?」畫妖抬起頭喊住了白寧，白寧回過身瞇起眼，露出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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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妖生前名柳烟，是青樓裡的紅牌，她姿態曼妙、皮膚嬌嫩，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魄，傾國傾城的外貌讓許多人都想一睹風采。某日一位官員看上她，想替其贖身。可老鴇不願讓柳烟這麼輕易地離開，她向官員開了高價贖金。官員沒法給出這麼多錢，但他又十分喜愛柳烟，於是想到了一個方法。

當時已身患花柳病的官員故意向柳烟隱瞞病情，而她如往常般接客。待柳烟知曉此事時，她也因此染病。染病後的柳烟無法再接客，這事也讓她身價大跌，但就當柳烟以為官員會如實的替她贖身時，官員卻反悔了。

柳烟得知後憤怒至極，整日鬱鬱寡歡，最終墜樓身亡。而她因心生怨念化為畫妖，報復著這些負心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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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烟幻化成畫妖的日子裡皆生活在黑市中，前些年她在黑市的青樓中結交了位友人。這位友人也是青樓的花娘，兩人興趣相投，很快地便以姊妹相稱。

某年元宵，兩人相約要到街上賞花燈。柳烟在約定的地點等著，可遲遲不見她身影。柳烟總感覺有些不放心，便前去青樓查看。

但當她來到青樓時便看見有許多人駐足圍觀，她擠開人群走到最前頭，抬眸一看就見花娘躺在地上早已沒了氣息。

「聽說是名富家少爺強逼花娘，才導致花娘自縊。」「真可憐啊……」一旁的圍觀者們竊竊私語著。

柳烟瞪大雙眼失神的看著，頓時她感覺四周寂靜，耳朵嗡嗡作響。明明前幾日兩人還在談天說地，好不愉快。可如今那笑顏如花的花娘卻面色慘白的躺在地上，而一旁有一位青年穿著華貴，杵在原地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柳烟見過這位青年，他時常來青樓糾纏花娘。

「我記得他是戶部尚書-徐言的長子，似乎叫徐景之。」一旁有人說道。

柳烟目光冷冽的望著那位青年一眼，隨後轉身離開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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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景知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人仰仗著自己的父親是戶部尚書便四處討要過路費，所有人見他都紛紛退避三舍。而他和幾位富家少爺常常流連於花街中，喜愛強逼青樓女子與他們合歡，倘若反抗便會遭到毆打。

徐言則會在徐景之惹禍時替他遮掩，雖然對於這個兒子感到頭疼，但只要不出人命還是會放任其四處作惡。

然而在徐景之染病前柳烟從情報販子口中得知徐景之喜愛書畫，前些天他的友人相邀到府中賞畫。可由於青樓一案徐言將徐景之禁足於府中，不得外出，以至於他無法赴約。

徐景之的友人覺得有些可惜，便在幾幅字畫中選了幅天女散花圖贈與他，而這幅圖便是柳烟幻化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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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你?鄙人要的報酬你給的起嗎?」白寧瞇起眼看著柳烟，墨綠色的雙眸如同蛇般緊盯著她。

柳烟微微嚥了口水，她忐忑的看著白寧問:「你想要什麼?」

「你與花娘之間的回憶。」白寧背靠著樹把玩著手中的扇子，臉上沒有一絲神情，悠然道。

「這......。」柳烟猶豫的抿了抿唇，她想替花娘報仇但卻也不想失去兩人間的回憶。

正當柳烟下定決心時，白寧開口道:「鄙人有一個建議。」

柳煙聽聞立即抬頭望向白寧，卻見他那墨綠色的雙眸微閃，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其實你也不必向鄙人求助，徐景知這人在被你吸走精氣後便開始發熱不止。普通人在長時間發熱不退的情況下早已燒壞腦袋，等他醒來時也早就是個癡人。」

白寧微微瞇起眼，繼續說道:「而你現在能做的就是詛咒，讓他未來的子孫永遠都是癡兒，詛咒永遠比死亡來的有成效。這樣你也報了仇，徐景之也得到他該有的懲罰。如何?」

柳烟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這是一個郎中會說出的話嗎?況且詛咒的人還是他自己剛救活的病患，但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沒有其他方法比這更好的了。

「那報酬……?」柳烟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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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寧擺了擺手，不以為意道:「那只不過是嚇唬你的藉口罷了，回憶這種東西對鄙人來說並無價值。」

柳烟聽後微笑著搖搖頭:「你錯了，回憶這種東西是最有價值且最幸福的，尤其是幸褔的回憶。」

她眼中閃爍著微光，似是在回憶她和花娘兩人愉快幸福的日子。

「是嗎。」白寧撇向一旁，露出無所謂的神情。

柳烟輕笑:「等到那位重要之人走進你的生命當中便會理解。」

語畢，她向白寧微微欠身便離開。

白寧垂眸，眼底划過一絲輕蔑，冷哼道:「重要之人嗎?呵，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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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樹林中走出一位男子，他雙手抱胸看著白寧問:「磨蹭什麼呢?」

白寧聞聲望去:「你怎麼來了?」

男子走到白寧面前接過他手中的竹籃:「你比平時來的時辰都要晚，怕你出事。」說完便撇見白寧脖頸上的紅痕，他伸手摸向那道痕跡。

白寧下意識地躲開，男子眉心微蹙疑惑問:「有人傷你?」

「沒有，只是被小妖威脅了下。」白寧從男子身旁走過，滿不在乎道。

男子轉過身跟上:「回去幫你上藥吧，到時讓你家那小子看到你受傷他又要像個婆娘似的緊張嘮叨。」

白寧聽後也只是不以為意地朝男子擺擺手，自顧自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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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徐府便吵吵嚷嚷。徐夫人提著裙襬跑到徐言的書房:「老爺!老爺!」

「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正在書房欣賞字畫的徐言皺著眉聞聲望去。

徐夫人氣喘吁吁的喘著氣:「哈……老爺!景兒、景兒醒了!」

「什麼!」徐言激動地拍桌站起，桌上的茶水也連帶被震翻，兩人著急忙慌的趕到徐景之身邊。

徐景之見父母如此慌張的跑來，疑惑道:「爹娘這是怎麼了?怎如此慌張?」

兩人緊緊抱住他，哭的是泣不成聲，這時徐言才想起和白寧之間的交易「我這就去謝過白寧大人!」

說完，他便帶著說好的銀子來到芍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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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徐言來到芍藥堂時白寧正在房內研製新藥，婢女南書見徐言朝這走來便快步走上二樓，她輕敲了房門道:「大人，徐尚書來了。」

「恩。」白寧應聲。

徐言剛進門就抓住向他走來的王舟問道:「白寧大人現在是否在貴堂?」

王舟拱手，他帶徐言到一旁坐下:「婢女已經去請掌櫃了，還請大人先喝茶稍待下。」

他將桌上的茶杯斟滿，遞給徐言。而白寧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他站起身從床邊拿了件外袍披上便走出門。

「徐大人今個這麼早就來啦。」白寧邊說邊走下樓。

徐言聞聲抬頭，見白寧現身便立馬跑到他面前:「白寧大人您是天下神醫啊!我兒今早已醒都是多虧大人您!」

徐言激動地牽起白寧的手，頻頻道謝，白寧望著徐言笑容溫潤道:「令郎能醒來真是太好了，不知……?」

話音未落，徐言直接側身朝門口的家僕喊道:「把東西搬上來。」

話音一落，只見兩三位家僕抬著個箱子走進來。他們將箱子放到白寧面前，徐言打開箱蓋道:「還煩請大人過目。」

白寧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撇了眼一旁的王舟和蘇珩，示意兩人將箱子搬走:「我相信徐大人的為人，日後還請大人多多照拂。」語畢，白寧向徐言微微點頭。

「好說好說，那本官就先行告辭。」徐言向白寧拱了拱手便領著家僕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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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徐言離開便準備上樓的白寧剛轉過身就見婢女泱泱站在一旁，她露出期待的神情望著。

「怎麼了?」白寧雙手抱胸看著她問道。

泱泱眨眨眼，眼神中透露出些許興奮:「大人，今天拿了這麼多銀子，是不是可以吃點好的?」

白寧微微嘆息:「平時我有虧待你們嗎?去吧，順便再拿些銀兩買點衣裳。」雖語氣有些無奈，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卻掩蓋不住他的好心情。

「謝謝大人!阿姐!今天可以吃好吃的啦!」泱泱謝過後便興奮地往後院奔去。

白寧伸手拉了拉外袍輕笑，隨後走回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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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徐言又再度回到芍藥堂，但這次他卻是怒氣沖沖。徐言還未踏入就在門口大罵道:「白寧呢!給我出來!」

宏亮的聲音響徹整個藥堂，許多人聽見紛紛上前圍觀。

白寧聞聲從房內走出，他站在二樓的廊上俯視著徐言:「徐大人今日氣性怎如此之大?」

「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說我兒定能痊癒嗎?他怎會成了癲人!」徐言指著白寧喝斥著，門外圍觀的眾人聽見後皆開始竊竊私語。

白寧雙手一攤，一臉無可奈何:「令郎確實痊癒，可癲症這事也非鄙人能治。」

徐言氣得直抖，昨日清晨徐景之確實痊癒，可到傍晚他卻如同癲人般自言自語，大聲嚷嚷著:「有人要殺我!那個女人來了!」這類癲語，而晚上更是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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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言無從辯駁，他怒瞪了白寧一眼後便拂袖離去，外頭圍觀的眾人見無熱鬧可看也隨之散去。

白寧半瞇著雙眸看著徐言離開，端著茶水走上來的蘇珩站到他的身旁好奇問:「師父，徐家少爺是因為發熱數日才得的癲症嗎?」

「這倒也不一定。人啊，行得正，坐得直就不怕夜半鬼敲門。」白寧轉身推門而入，只留蘇珩站在廊邊疑惑的看著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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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言大鬧芍藥堂沒幾日，坊間開始流傳起謠言，街頭巷尾都在傳芍藥堂的郎中竟私自研發毒藥販售。

原先在外頭採買的蘇珩聽見傳聞便馬上跑了回來，他氣喘吁吁地推開房門:「師父!」

「吵什麼，一點樣子也沒有，氣縷直了再說話。」白寧皺著眉，臉色不悅的喝斥道。

蘇珩順了順氣才開口:「外頭都在傳師父您販賣毒藥，這也太過分了，毫無證據就如此編造謠言!」

「你既已知這是謠言，何需如此大驚小怪。」白寧將視線移回手中的書，漫不經心道。

「可……。」蘇珩本想在辯駁些什麼，但也不知該如何說起。

這時白寧撇了眼蘇珩空空如也的手，瞪了眼他道:「我要的東西呢?」

蘇珩這時才想起自己原先要做些什麼:「我馬上去!」說完就溜也似的跑了。

白寧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將手中的書放下，右手托著臉，左手輕敲著桌面低聲道:「居然被發現了?還是只是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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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街上無人，大風吹開一戶廢棄宅院的大門。一名碩高的男子俯視著地上的壯漢，黑夜遮住了他的面龐。

「你們那句俗語怎說來著?話可以說，但飯不能亂吃?恩……還是反著?」男子輕笑著，語氣像是在與老友閒談般，可卻隱約透露著些許冷意。

他頓了會，像是在思索，隨即語調一轉，低聲呢喃道:「可有些話沒證據可不能亂說呀，更何況……這事還是個事實呢。」

男子瞇起雙眸，面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惡意，他隨手抹去濺在臉上的血漬，彷彿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塵埃。

驀然，他像是想起什麼，輕拍了下額，頓悟道:「哎呀!真是抱歉，我都忘了。忘了……你們現也說不上話了。」

話音落下，夜晚雲散，月光灑落，映在他略微抬起的面龐。暗紅色的眸子在夜光中閃爍，如同惡鬼般冷漠審視著地上的屍體。

他垂眸望了眼後像是無事發生，輕哼著小調，腳步從容地踏出宅院。頃刻，身後冰冷的屍體化作血水，無聲吞噬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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