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屍體，卻無法像在醫院裡那樣保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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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雪雖然高傲又強勢，說話也時常帶著貶低意味，但閔恩並不討厭這位大姐。至少，艾雪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對不喜歡的人便直接表露態度，對想要的東西也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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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雖然不好相處，卻讓人清楚她的底線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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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艾雪，閔恩更後悔的是自己嫁給了艾朗——那個滿腦子只想著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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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只會不耐煩地對她說：「我們需要更多錢，這樣生活才不會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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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閔恩不覺得自己的生活只有「錢」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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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以為婚姻可以改變一些什麼，但結婚後才發現，艾朗從未真正把她當成一個「伴侶」，而更像是一個理所當然的「工具」。他不會在乎她的想法，也從不問她快不快樂。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可以帶回家交代父母的妻子、一個能在需要時幫他處理雜事的存在，除此之外，她的人生與感受根本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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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閔恩自己也不是個有明確目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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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夢想，甚至對未來沒有太多期盼。會成為護理師，不過是因為母親的勸導，說這是一份穩定的工作，薪水不算太差。她順從了這個安排，後來也順從了母親安排的婚姻，嫁給艾朗。她甚至以為自己是愛他的，但如今，她開始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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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工作時，她無數次看著病患在她面前離世，有些人是自然老去，有些人是突發疾病，有些人則是經歷了漫長的掙扎才被死亡帶走。在冰冷的走廊裡，她學會了如何用標準的語氣安撫家屬，如何在失去生命跡象後熟練地蓋上白布，如何以冷靜的態度向醫生報告病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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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工作，是職責，是她日復一日的機械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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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病人來時還能說話，僅僅幾天後便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家屬問她：「還有救嗎？」她的回答總是得體而模糊：「我們會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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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也會站在病房門口，看著那些曾與她談笑的老人，或是努力支撐的年輕人，最後都沉默地躺在那裡，身上插滿管線，連痛苦的表情都被麻醉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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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很清楚，人的生命並不像電影裡那樣總有戲劇性的轉折。很多時候，死亡只是安靜地到來，甚至沒有掙扎，只剩下監測器上的數據慢慢歸零。然後，她會站在那裡，低聲告訴家屬：「請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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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習慣了生與死的界線，卻從來沒有思考過「死亡的意義」。對她來說，那只是一種程序，一種不可避免的結果。她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對死亡麻木，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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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站在艾雪的屍體前，心裡卻湧上一種陌生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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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無法忽視內心深處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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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場正常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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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走進浴室，看見艾雪泡在浴缸裡，皮膚泡得發白，雙唇卻呈現異常的紅色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慌，而是職業性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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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像是普通的溺水，反而更像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典型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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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中毒。」她低聲說道，語氣平靜，卻讓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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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諾回頭看著她，目光銳利。「妳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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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蹲下身，輕輕摸了摸艾雪的額頭，手指觸及的皮膚仍帶著些許汗意。她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浴室裡瀰漫著淡淡的刺鼻氣味，不是沐浴乳或香水，而是一種難以察覺，卻危險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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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皮膚泛紅，嘴唇顏色異常，浴室裡有悶熱感，沒有明顯的外傷。」閔恩緩緩道，「這些症狀⋯⋯很像是一氧化碳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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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氧化碳中毒？」艾宇皺起眉，語氣帶著懷疑，「妳怎麼這麼快就能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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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抿緊嘴唇，正要解釋，艾朗卻突然出聲：「護理師又不是醫生，妳確定不是妳自己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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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讓閔恩的心猛地一沉，他從來沒有真正尊重過她的專業，甚至可能從來沒有把她當作一個平等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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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注意到艾朗的聲音正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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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皺起眉，看向艾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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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朗的表情僵硬，視線死死盯著浴缸裡的艾雪，額頭開始滲出冷汗。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像是強忍著恐懼，卻又無法壓抑內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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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中毒⋯⋯」他低聲喃喃，像是自言自語，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了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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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諾敏銳地察覺到艾朗的不對勁，目光微微一沉：「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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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艾朗猛地回過神，語氣變得異常尖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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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了。」萊諾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壓迫感，「你在害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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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艾朗急促地吸了口氣，眼神閃爍不定。他的視線在浴室內來回游移，最後落在艾雪的遺體上，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下一秒，他的理智像是徹底崩潰了一樣，猛地大喊：「一定是有人要殺了我們！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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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怔怔地看著艾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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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艾朗並不是在懷疑她的專業能力，而是因為恐懼，才急於否定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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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朗！」閔恩皺眉低喝，但艾朗根本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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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死了，艾雪也死了，下一個一定是我！」他聲音顫抖，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髮，眼神裡滿是瘋狂的恐懼，「他們是在按順序殺人⋯⋯我們全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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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萊諾沉聲道，但艾朗已經完全陷入恐慌，他猛地後退幾步，撞上牆壁，手忙腳亂地看向所有人，像是在尋找敵人，「到底是誰！？是誰殺了艾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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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恩看著艾朗，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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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為這個男人冷靜、理性、現實，可現在，他卻像個驚弓之鳥般，歇斯底里地害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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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沒有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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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著艾雪的遺體，內心深處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不知道自己是因為目睹死亡而感到難受，還是因為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家庭裡的地位而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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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為自己習慣了死亡，可這一次，死亡離她如此之近，近到讓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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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為什麼走到這一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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