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歲月 - 第十八章：離別的序曲

林雲的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每個人的心口，卻沒有人敢發出聲音。街坊鄰里都噤若寒蟬，沒有人敢替林家收屍，甚至沒有人敢多看一眼，只怕被牽連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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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林伯被押走，從此杳無音訊。林家的門再沒有開過，像是一座被遺棄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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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的病情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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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林雲的事發生後，父親的咳嗽變得更加嚴重，經常咳得整夜無法入睡，甚至咳出血來。母親四處求藥，卻找不到任何像樣的治療方法。醫館的中醫師低聲勸她：「現在這種時候，能活著已經不容易了，藥……就算有，也沒人敢賣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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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垂著頭，攥緊手裡的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卻什麼也買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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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看到母親回家時，雙眼通紅，像是剛哭過。他知道，這個家已經被逼到了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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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父親把松青叫到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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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照在父親消瘦的臉上。他的手顫顫巍巍地伸進枕頭底下，掏出一本早已發黃的書本，遞給松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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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你一定要藏好。」麥至的聲音沙啞，「這是你祖父留下來的……《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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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愣住了，他雙手捧著這本舊書，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已經斑駁的封皮。這是家裡最後一本書了——其他的書，早在上次紅袖章的人來時，就被迫交了出去，或是被母親偷偷燒掉，免得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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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還留下這本？」松青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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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露出一抹微笑：「因為這是你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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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手落在松青的肩膀上，力氣已經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的眼神中透著一種深沉的悲涼，像是在交代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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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麥至低聲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裡再也待不下去了……你一定要記住，往南走，往香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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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猛然抬起頭，震驚地看著父親：「我們要離開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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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咳了一聲，嘴角滲出一絲血跡。他抬起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在看著遙不可及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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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巷子裡來了一群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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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紅衛兵，但這一次，他們不是來砸書的，而是來帶走麥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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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動知識分子，拒不認罪，還敢在家中藏匿封建書籍！」領頭的紅衛兵大聲喝道，「現在命令你立即跟我們走，接受群眾的再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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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撲上去擋在門口：「他已經病得快死了，求求你們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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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死，是黨來決定的，不是你們說了算！」紅衛兵一把將母親推開，幾個人衝進屋內，把虛弱的麥至從床上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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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松青撲過去，想要抓住父親的手，卻被一名紅衛兵狠狠踹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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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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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至被架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他回頭望了一眼家人，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卻沒能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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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青掙扎著爬起來，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拖出家門，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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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他撕心裂肺地喊著，可是巷子裡的所有人都低著頭，沒有人敢出聲，沒有人敢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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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呼嘯，吹滅了門口的油燈，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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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癱坐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流淌，而松青，雙手緊緊握著懷裡那本《詩經》，淚水模糊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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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松青終於明白，這場風暴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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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會帶走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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