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七十四章　逐席言鋒

　　光線斜斜映入會議廳，透過挑高落地窗灑落在長桌一側，水道波光映在玻璃上，映得牆面隱隱泛著柔白光影。

　　室內亦點著數盞壁燈與頂燈，暖黃中和了金屬牆面的冷意，讓這場原應冷硬的聚會多了幾分近乎錯覺的溫度。

　　楚懷信的目光，從窗邊掠過會議桌的另一端，落在主事莊旻文身上。

　　他安靜地坐著，整個人仿佛與那筆直的西裝線條一樣穩，沉在光影與輪廓交疊之間，幾乎如一尊靜物。

　　看似無動於衷，實則藏勢如山。

　　他沒有急著說話，只是目光緩緩掠過長桌一圈，像是用視線一一點過所有人的立場。

　　然後他開口，聲音低緩，卻極清楚：

　　「諸位，很久沒有這樣齊聚一堂了。」

　　語氣平，語調低，語速緩。楚懷信知道，這正是莊旻文最擅長的節奏——不是以力壓人，而是以靜收人。

　　「這一年來，我們因應情勢各自奔走，北聯雖仍堅固，卻也難免出現罅隙。」

　　他輕輕抬起手，像是撥開空氣，描畫出一道弧。

　　「今日之會，既是例行，亦是提醒。」

　　他頓了頓，眼神一收。聲線微緊，卻未帶責備：

　　「提醒我們，北聯，還是一體。」

　　這句話落下時，窗外風聲略過，造景植栽枝影一晃，像是順著他話語掠過。

　　那短短一句，不帶火氣，也沒有強壓，但像把無聲的弦輕輕繃起，原本還靠坐、側身、持杯的分會長們，神情都略有一變。

　　楚懷信餘光瞥過長桌左右。

　　沈知晞垂眼不語，卻緩緩將手指從茶杯上收回，落回膝頭。齊懿珩雖然還在打理自己的絲巾，手卻停頓了一瞬。賀天琅仍微笑，但眼神明顯收攝。

　　只那一句話，氣氛便像被從四方輕巧地收攏了一次，靜了，緊了，也聚了。

　　接著，莊旻文緩緩開口，楚懷信早已坐直了身子。

　　他看著那道被光環繞的身影從長桌那端說話，語氣不高，字字落地。

　　「關於浪天劍式連續殺人案——此案本為山海一線之離間之策。其成員凌濤模仿陳禹謫之劍法，創招行兇，連續殺害普通人與我北聯數名成員。」

　　主事說話的節奏向來如此，像是沉著地推開每一張棋子，不爭一步，也不落一步。楚懷信沒有轉開視線，已默默在腦中拆解這番敘述的布局。

　　「並將尉司陳禹謫監禁，使其聲名蒙冤，內部矛盾升高。事件一度擴大至無法收拾之境，幸而尚未釀成更嚴重之後果。」

　　他知道這段說辭的分寸——點到痛處，但不過度責備；承認波折，但不追究決策責任。

　　說白了，是一種姿態，也是一層對雲顥辰的保護。

　　楚懷信正思索著主事接下來是否要親自說明全部過程，便見他望向雲顥辰方向：

　　「雲副理。」

　　楚懷信不動聲色地側了側眼角，看向雲顥辰。

　　他起身時，氣場沒有什麼起伏，像是早就排演過這一幕，穩妥、從容，卻也不至於顯得做作。

　　「……後來，在文策書與北聯外部合作者的協助下，我方追蹤真兇，並救出陳尉司。此事得以平反，真相重歸檯面。」

　　——北聯外部合作者。

　　這句用語的刻意，模糊化須臾的原屬的幽夢閣，以及其殺手身分。

　　雲顥辰這人習慣將所有戰略鋪排得極妥，言語上也不例外。

　　「然，山海一線並未止步。」

　　語氣一沉，雲顥辰的眼神變得銳利了些，明顯是進入了重點段落。

　　「在陳尉司遭誣期間，敵方另行出手，殺害我文策書成員吳毅鋼。我當時誤信陷阱，急於行動，擅離職守，最終受停職處分——此為我之過，責無旁貸。」

　　他低頭說這句時，周圍有人輕聲動了動，楚懷信卻只是眯了眯眼。

　　語氣是誠懇的，但不過於卑微，仍有力道。

　　真正關鍵的，想必是之後的話語：

　　「我所幸之處，是在風波之中，仍有同仁願意相信調查、相信正義未泯，使我得以將真相重現，避免事態更壞。」

　　雲顥辰這番話語氣謙遜，語意中卻隱含兩層——既是自保，亦是立威。

　　以「同仁信任」為名，暗示自己背後仍有支持者。而「重現真相」四字，則是在提醒眾人，此刻坐在這裡的他，是為北聯效力，而非爭功邀賞。

　　主事再次出聲，像是為他這番自述蓋章。

　　「雲副理事後彙整事件全卷，補齊卷宗記錄，亦將前尉司杜思遠之調查與陳禹謫之清白並列交註，案中諸多遺留處理亦已收尾。考其全案處置得當，經文策書與我一同裁決，准予復職。」

　　一聲輕哼自左側傳來，語氣輕浮，卻意外刺耳。

　　楚懷信沒有轉頭，只是微微側耳聽著。她認得那聲音，日字分會會長齊懿珩，說話一向從不掩飾針鋒。

　　「這麼大的事情，一句自請處分就過去了？

　　「誣陷、誤捕，甚至還牽連到了前尉司杜思遠……這些事件交疊錯雜，最後卻只以『卷案補齊』、『誠意思過』四字了結？」

　　他說著，手指不緊不慢地轉著那枚銀色領巾扣。

　　「我倒是好奇，這副理的職權，究竟該誰監督？」

　　語音剛落，楚懷信已預感到下一刀將至。

　　果然另一道語氣輕快的聲音接上，帶著笑意，卻比齊懿珩更鋒利。

　　「所以現在的標準是——只要會寫報告、懂得事後補救，就能不追究過錯？」

　　天字會長賀天琅向來笑面迎人，楚懷信知道那笑容背後藏著什麼。那不是緩和，而是火上添油。

　　像是在開場白後補上一句酒席笑談，但那笑裡藏的試探，遠比齊懿珩更毒。齊懿珩是明刀，賀天琅卻更像杯中藏針。

　　賀天琅半倚著桌邊，語調輕鬆：

　　「若是如此，北聯的人事制度，是不是讓我們以後也照樣抄報告、學習悔過之術？」

　　語氣輕，但話中火藥味已然散開。

　　楚懷信沒動，心中卻已在默算他們的步伐。這兩人一唱一和，不只是衝著雲顥辰，更是在對主事的授權體系投下質疑。

　　「當初副理被停職，理由是未經批准擅自行動；如今卻能繼續主持調查、復盤事件、遞交案卷、甚至得以復職。

　　「這些決策，是你自己做的？還是——主事默許的？」

　　目光隨著語尾一轉，賀天琅緩緩掃向主事。

　　這句話，像是在會議桌上輕輕掀起一塊布，底下壓著的，是權力與信任的裂縫。

　　場中空氣微微一緊。

　　楚懷信沒動聲色，內心評估著他們這一招——不直接質疑主事，卻將主事推至風口。

　　椅背忽地一響，「咔」的一聲，如石落靜水，打破了場中的短暫沉默。

　　楚懷信下意識朝聲源望去，只見項肖微微前傾，手肘撐上桌面，那一瞬間像是猛獸卸下了隱忍的皮囊，露出骨架與齒鋒。

　　「我問一句。」

　　是「下」字會長項肖發言，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而低沉。

　　「陳禹謫人呢？」

　　他的語調並無起伏，卻一字一頓地把質疑拋進空氣中，似乎連沉默都會被逼得開口。

　　「你們說他是被陷害，說他清白，說他是受害者，還說前尉司杜思遠為他背書、為他而死。」

　　他嗤了一聲，像笑，卻涼得像窗外濕冷的風。

　　「結果呢？這場會議，他不在。沒來，沒聲音，也沒回任。」

　　他語氣一轉，手指敲了敲桌面，像在一口氣中逼出最後一擊：

　　「你們講得冠冕堂皇，說什麼『誤判行動』、『補卷報告』……可從頭到尾，執鋒衛沒說話，陳禹謫自己也沒說話。」

　　他靠回椅背，翹起腿，語調沉了幾分，卻更重了——

　　「應該不是沒說話，而是說了什麼，被你們壓下去了吧？」

　　楚懷信視線略微一斜，掃過項肖那張毫不掩飾怒意的臉。這不是單純為陳禹謫叫屈，也不只是挑戰雲顥辰。這是下字分會的宣告——他們有刀，有聲音，也不打算再由文策書來寫歷史。

　　「文人最擅長這種事。」項肖接著說，聲音緩了些，卻更近蔑意。

　　「記錄、話語權、誰該沉默、誰能發聲……全由你們決定。寫一份報告，開一場會議，什麼都能算數。可笑。」

　　安字會長眉頭微蹙，手指不動聲色地攏了攏袖口，像是要將這股越界的火氣撥開些許。

　　但項肖還沒說完。他抬眼，直直看向雲顥辰，聲音近似壓低的咆哮：

　　「陳禹謫本就太年輕，坐得不安穩，這事我早就不認同。現在又換你——

　　「我根本不會讓這種事，在我下字分會發生。」

　　他話語一落，楚懷信感覺整個空氣像是被扳緊了弓弦。

　　「執鋒衛要有統領。」項肖緩緩吐氣，聲音冷硬如鐵。

　　「但不是一個寫卷宗、被牽著去開會的人。雲顥辰，你要坐那個位子，憑什麼？」

　　楚懷信眉頭不動，卻已微覺風向一變。

　　她在心中將三人的話一一排開。

　　齊懿珩質疑制度寬鬆，質疑「副理之位為何能這麼輕易復任」，雖口氣輕佻，但打得準。

　　賀天琅接著齊懿珩的話，用笑意遮掩刀，將目標提高至「權責不明、流程可疑」，甚至隱隱質疑主事。

　　而項肖就直接多了。下字分會本就以武力見長，最重武人血性。他不信文，不信話語，不信報告，更不信有人能不見血就握刀。他講的不是程序，而是氣場，是「你們管武，誰給你們的刀，誰又真敢聽你號令？」

　　三人說法不同，卻指向同一個焦點——雲顥辰。

　　楚懷信心底浮起一道念頭，不帶溫度，也不會預設。

　　雲顥辰，你會怎麼做？

　　她不幫他解圍，也不為他說情。這不是她的責任，也不是她的習慣。

　　但她知道，這一刻，整個會場的焦點，都落在那張還未開口的嘴唇之上。

　　楚懷信沒抬頭，卻聽得出雲顥辰呼吸未亂。他沒有急著回答，那是一種老練的沉默，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在等待對方話語真正落地。

　　他等項肖的氣釋完，才緩緩開口。

　　「陳禹謫的歸任事宜，確實尚未完成。我未有搶位之意，只是暫代執鋒衛事務，應變危局，並無越權。」

　　雲顥辰語氣平穩得體，甚至帶著幾分誠懇的謙遜。但下一句便話鋒一轉：

　　「而無論是陳禹謫被任命為尉司，或著由我暫時統領執鋒衛，皆是由主事所定。項會長若對此仍有疑問——」

　　語氣未升，字句卻像冰刃出鞘，乾淨、利落、不沾血。

　　「是否該請您，直接向主事詢問？」

　　他說完這句，聲音不高，但像是把刀背輕輕橫在桌面，未出鞘，卻已見寒光。

　　那句話落下的瞬間，楚懷信聽見場內幾道極輕的吸氣聲。

　　她沒抬眼，但能感覺到，有目光已從雲顥辰身上轉向了會議桌另一端的主事莊旻文。

　　這種話不是誰都敢說的。說得太輕會被當懦弱，說得太重則會被視為藉主壓人。

　　而雲顥辰，剛好踩在那條最鋒利、也最穩當的線上。

　　彷彿早就篤定，主事不會輕易表態，但會站在秩序與穩定的一方。

　　敢如此發言，就是認定主事會在最後一刻支持他。

　　楚懷信沒說話，只是微微吸了口氣。

　　這一手，確實漂亮得很。

　　只是——是讓人有些不爽。

　　這時，一道輕快的聲音緩緩響起。

　　「想必項會長無意質疑主事，不過他這麼說，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又是賀天琅。

　　楚懷信偏了偏視線，視野邊緣正好落在那半倚椅背、語氣懶散的男人身上。

　　說是幫人打圓場，但每一句話都像是拋過來的棋子，精準，卻也帶著分寸模糊的試探。

　　「雲副理的調度與卷案，我們都看在眼裡，能耐自然是有的。」

　　他說話時依舊微笑，指尖轉著茶杯，像在等一個點收手，又像在等人出錯。

　　「不過嘛……」賀天琅抬眼看向雲顥辰，嘴角仍揚著：「就像武者的刀，鋒不鋒利，還得看砍下去時，會不會見血。」

　　「管軍的人，不止要能思，要能鎮——不光是鎮住部下，還得讓人服氣。」

　　楚懷信聽著。這話像規勸，實則已在輕輕質疑雲顥辰能不能讓人「服」。便是將他推上「不夠格」與「只靠主事」的隱性審判。

　　她沒有開口，只在心中默默計算賀這一輪的推力。

　　不如項肖來得直接，但一旦鋒刃轉身，餘韻更深。

　　雲顥辰卻依舊不慌。他望向賀天琅，語氣平和，聲線不疾不徐。

　　「賀會長，您究竟是在提醒我，還是在質疑北聯的授權體系？」

　　他微微一笑，語氣未變，卻將話語推得更前一步：

　　「如果是前者，我自然受教；若是後者——」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長桌：「不妨現在，就當著主事與諸位會長，把這份質疑說清楚些。」

　　楚懷信眉微挑。

　　雲顥辰把話的分量送回對方手中，逼得對方要不是收手，就是進一步挑明立場。

　　賀天琅果然笑了。

　　他眨了眨眼，像是真的被這話逗樂了一樣。

　　「雲副理果然伶牙俐齒，難怪能管得住執鋒衛這群人，佩服、佩服。」

　　他一面說，一面抬手啜了口茶，動作輕巧，杯蓋遮了半張臉，但楚懷信知道他在笑——那種「吃了一記，卻不打算認輸」的笑。

　　「我當然沒質疑體系，只是有些人……風頭太盛時，不免讓人看不清楚，是在為體制守規，還是順勢扶風上位。提醒一下，總是好事。」

　　他聲音低了些，在「制度」兩字上特意加了重音，像是提醒，也像是訕笑。

　　楚懷信目光未動，內心冷笑。

　　這些人，講的是制度，玩的卻都是風向。

　　太字會長楊嫦崢這時輕聲出言，語氣雖溫和，卻如針落無聲：

　　「我們都曾失誤，也都曾遲疑。但眼下最該問的問題，不是『誰錯過了什麼』——而是『敵人準備了什麼』。」

　　這話一出，場內微頓。

　　楚懷信握著資料的指尖輕輕一緊，隨即鬆開。

　　是時候了。

　　場內火線已經繃至極限，若再不收口，只怕下一句就是翻桌。

　　她抬眼，目光掃過桌上一圈，語氣平穩無波，卻在句尾藏了一絲冷意：

　　「若我們今日仍以責難為先，那麼這場會議，也不必等他們動手，就先被我們自己掀翻了。」

　　她說完這句，並未再補充。聲音不大，卻像是一塊沉石丟入水面，將擴散中的漣漪強行壓下。

　　果然，場面靜了下來。

　　楚懷信看著眾人，目光未動，餘光卻一直鎖在雲顥辰身上。

　　那人仍舊坐得端正，望著前方，神色未變。唇角含著一絲禮貌到近乎虛偽的笑意，看似得體，實則計算得極其精準。

　　他早知道自己那番話會挑起局勢，也知道她會在那個時機開口。不是為他說話，不是為誰解圍，而是為了這場會議不至崩盤。

　　所以他才敢踩線。

　　楚懷信心中冷笑，壓下眉眼間一瞬欲動的火氣。

　　他從頭到尾都在賭——賭她會出手、會接下、會把氣氛拉回來。他知道她素來看重秩序、看重大局，甚至比她自己還篤定她不會袖手旁觀。

　　說到底，那份不動聲色的從容裡，有一半，是她給的底氣；另一半，是主事的默許。

　　而這種「算準你會出手」的設局，正是楚懷信這輩子最討厭的事之一。

　　她低頭啜了口茶，動作輕柔，卻在放下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叩」，像是無意，也像是回敬。

　　沒人聽見這聲音裡的情緒，但雲顥辰一定知道。

　　他向來知道她會怎麼出招，也知道她不爽時不會怎麼樣，頂多冷一點，然後冷過就算。

　　而雲顥辰，偏偏就是拿捏這一點。

　　——所以她才更不想讓他得逞。

　　可為了局勢穩定，為了別讓這場會議桌血濺當場，為了主事，也為了北聯，她還是選擇開口。

　　像預設好劇本的演員，在該出場的時機，準時登台。

　　思緒到此，一道比她語氣更輕柔的聲音介入，像是一隻穿針引線的手，從縫隙中緩緩穿過。

　　「……當務之急，不在回顧錯誤，而在阻止下一場錯誤。」

　　沈知晞，時符宮宮主。

　　他抬眼，與楚懷信對上短短一瞬，那眼神裡，藏著不需言明的默契。

　　這不是替誰說話，也不是護誰聲名，而是明確地，將所有人的目光從內部對立，拉回到外部威脅。

　　這才是真正的守序。

　　「過去之事已有處理，復職與否，也已決定。若現在仍糾纏於此，只會讓彼方之人坐收漁利。」

　　他的語氣柔和，卻沒有任何退讓或討好。不偏不倚，甚至有些無情——但在這種節骨眼上，正是這種無情才有效。

　　說完，目光未落於任何人，卻又像落在了所有人身上。然後輕輕轉回至楚懷信這邊。

　　楚懷信順勢接話，語氣一貫冷靜：「若此事再擴大，恐將落入他人算計中。」

　　這一西一東，一鋼一柔，兩人的聲線像是螺旋穿入，將原本紛亂的討論瞬間縫合成一道清晰主線。

　　楚懷信內心稍鬆一口氣。也默默感謝沈知晞這句發言，出得恰如其分。

　　她不是不懂權謀，也不是無意爭鋒。但這一場會議若真被情緒帶著走，就算雲顥辰贏了辯鋒，最後也會輸了大局。

　　她望向主事與副理之位，只見後者微微抬頭，順勢起身，語氣穩定：

　　「沈宮主與楚文輔所言極是。」

　　雲顥辰的目光掃過眾人，語速不急不緩：「那麼，我們是否可以將視線，轉向真正的敵人——山海一線。」

　　楚懷信心中沒有動容，但卻下意識在心底默默點頭。

　　還行，雲顥辰，你知道該怎麼收。

　　廳內燈光未變，楚懷信手中資料未動。

　　會議暫告一段落，風卻從未真正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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