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不同色 - 第八十三章　命途相託

　　「別想走！」

　　項肖掌氣翻湧，氣流如劍，夾著破空之勢，直斬雲顥辰。

　　然其掌氣未至，一道銀光便已從側方激射而來，與之正面交擊，氣浪轟然，將地面藤蔓掀起大片。

　　楚懷信身影一晃，已擋在雲顥辰面前，雙袖翻飛。

　　項肖冷哼一聲，腳步一沉，雙掌疾出如風，氣浪如渦，層層推壓而來。

　　楚懷信雙手結印，符光縱橫，靈術如織，化出數道靈環將對方阻於數步之外。

　　但項肖掌勢不斷，逼壓如浪，一重強過一重。

　　楚懷信眉頭一皺，步伐不自覺向後滑退半步。

　　她的術法雖精，卻並不擅長正面格鬥，而項肖攻勢如刀，每一招都帶著碾壓之勢。

　　雲顥辰回身疾掠，正欲借機突圍——

　　項肖右掌一震，忽然轉勢破空而起，整個人如一道黑影從側翼切入，瞬間跨過楚懷信的術域，直奔雲顥辰而去！

　　楚懷信眼神一凜，欲追卻已遲一步。

　　頓時，空氣中響起清晰一聲勁響。

　　雲顥辰回身，臂肘封擋，硬接項肖一掌！

　　那掌力沉猛如山，震得他半臂發麻，氣血翻湧，腳步連退三步，才堪堪卸去力道。

　　項肖身形緊追不捨，眼中殺意未減，顯然不打算給他再喘息的餘地。

　　這時，一道銀光驟然從側翼斜斬而至，楚懷信像是預判了項肖的攻路，符文反向貼地，術力再起，如瀑連擊，強行將項肖逼開半步。

　　雲顥辰重整氣息，轉身與她背靠背而立。

　　項肖未退，殺機未止，這一線生機，還遠未掙出。

　　三人間爆出連綿不絕的震響，掌勁與符力交擊，會議廳內再度掀起狂風，金藤如獸，隨風舞動。

　　而此時另一側，賀天琅猛然拔劍，氣勁如虹，劍身劃空，寒芒激射。

　　「你掌控了又如何？這陣容不下你，也殺不了我！」

　　那一劍帶著斷裂萬物的決意，氣浪所過，空氣翻騰。

　　莊旻文掌中銀扣驟然一緊，地脈藤蔓應聲而動，從廳角四方激射而出，化為長鞭般於半空交錯，封死賀天琅進路。

　　然藤蔓方欲纏身，便在接近那人身周數寸之際，齊齊繞過。

　　「無用的。這陣法不認得我。」

　　賀天琅冷笑，劍身橫指前方。

　　那是陣引之效——身負其印者，可於陣中來去自如。

　　莊旻文眼神不動如水，改以掌應對，右臂如雲湧氣浪，自袖間擊出一掌，無聲中氣脈激盪。

　　賀天琅劍光疾轉，劈開前方氣勁，勉強穩住身形。

　　與此同時，廳側傳來一道清亮笛音——

　　方無弦，手執白玉短笛，袖擺微展，音攻已啟。

　　笛聲初起，細若晨霧，卻在瞬息間翻作浪潮，如絲如絮，如雪崩絕瀑，將整座會議廳籠罩其中。

　　音紋繚繞於空中，如有實質，與萬靈歸虛的金紋交織糾纏，似欲割裂其韻律，又不敢正面衝撞，改以不斷撩撥氣場節奏，使敵我皆如陷霧中，身法微滯，反應失衡。

　　沈知晞站於側方，手指輕彈，五枚金符破空而出，旋即張成半圓之陣，環繞方無弦左右。

　　他指尖靈光不絕，操控符力同時，亦引導方無弦奏之音流流向，將其中對敵最強的部分精準導引，避開楚懷信與雲顥辰所在軌道，使其不誤中己方氣脈。

　　笛音再起，忽高忽低，如水擊寒石，又如風卷枯林，時而如鷹掠而過、撕裂敵識；時而如遠鐘低鳴，於氣場中潛伏盤旋，伺機而動。

　　沈知晞符紙運行指尖略為發顫，靈力運轉已達極限邊緣。

　　方無弦呼吸略重，手中短笛亦隨之微微顫動。他無法移動、亦難開口，唯一能做的，是讓那道樂聲不斷、不碎、不錯。

　　雙人協力，尚能支撐。

　　但這場攻守，終非久計。

　　笛音雖能擾敵心神，卻難真正傷人；方無弦之力亦無法兼顧攻防。

　　若無決手一擊，終難破門開道。

　　「殺手，你還有力氣嗎？」

　　楚懷信忽然出聲。

　　她語氣未變，仍是那副冷冷語調，眼神卻飛快掃過戰局，落在一旁的須臾身上。

　　須臾斜倚牆邊，一腳踩在碎裂的石面上，聞言挑了挑眉。

　　「剛剛都在休息，勉強有一擊的機會吧。」

　　他依舊靠牆而立，身體重心有些偏移。他抹去嘴邊血跡，雖然肋骨不知道斷了多少，每一分呼吸都像刀割，但仍是那樣回道。

　　雲顥辰聽著，沒有立刻回話，只是緩緩轉過頭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最後一絲猶豫壓進心底。

　　那雙眼再度變得清明，像是戰局中重新亮起的星辰。

　　嘴角緩緩揚起，不是輕狂，也不是刻意，而是一種帶著冷鋒的沉著。

　　聲音不高，卻穿透戰場喧囂，直入人心：

　　「都說我利用人，楚懷信，妳也不差。」

　　楚懷信沒回話，只是哼了一聲，眼角餘光卻飛快掃向雲顥辰。

　　幾人目光交會，沒有多言。

　　沈知晞低垂眼睫，指尖略顫，卻仍穩穩控著符陣；方無弦看似在專心吹笛，餘光卻已從笛尾瞄向須臾，笛聲忽然轉了調，節奏一緊。

　　下一瞬，方無弦笛音驟然拔高，氣流紋震如天鼓，聲波如弦怒弓鳴，衝破空氣，震得會議廳內塵碎紛飛，耳膜如鼓。

　　須臾倏然掠出，快若虛影，未沾身半點塵土。

　　白光一閃，一道瓷片破空掠過，擦著項肖肩側疾斬。

　　項肖反手格擋，掌風交擊，氣爆如驟雷滾湧，空氣中炸出一圈圈氣浪。須臾身形飄退，腳尖點地，如燕掠水，反身再出。

　　楚懷信同時出手，步移印轉，袖袍鼓動，靈光大盛，一道道符紋宛如鎖鏈飛旋交纏，直封項肖正面退路，空中閃現雷紋如龍蛇亂舞，符芒炸裂，光線四溢。

　　項肖悶哼一聲，左掌反架，擋下須臾一擊，掌心血線乍現，鮮紅滲出指隙，滴落於地。

　　場中氣機翻湧，嘶鳴聲、笛聲、氣浪交織如戰鼓轟鳴。

　　此時——

　　莊旻文掌中銀扣爆閃，一道粗若臂膀的藤蔓自地面轟然破土而出，氣息如龍吟，挾萬鈞之勢從陣心直刺而出，金光裹體，如鑿穿天地。

　　萬靈藤網在瞬間被劈出一道裂縫，塵土飛騰，氣壓激蕩，整座會議廳為之一震。

　　「顥辰，現在！」

　　莊旻文聲如洪鐘，直貫人心。

　　雲顥辰眼神一震，星力迴轉，腳下一踏，整個人如流光掠影，飛電般衝入藤縫，直奔開闢出的破口，拉開會議室大門。

　　而就在他身影將沒之際——

　　項肖忽然暴喝，氣浪如潮，身影爆掠，強提真氣，竟捨須臾而返，轉身直襲莊旻文！

　　掌風如山壓境，金紋爆閃！

　　莊旻文回身，銀扣翻掌，真氣凝於掌心，一掌拍出，氣浪如洶湧巨潮與項肖硬撼！

　　轟然巨響，兩人氣勁交擊，空間震顫，會議廳牆壁再崩一角，碎石亂飛，氣浪翻湧間，衣袍盡裂，皆在瞬間吐血倒退，鮮血濺落，染紅地紋。

　　「快走——」

　　莊旻文低聲斷喝，聲音中有著不容置喙的堅決與背水之意。

　　雲顥辰回頭一望，那目光掠過殘破廳堂與血影交錯，時間彷彿在那一瞬停頓。

　　眼中映著那道身影，他張口欲言，終只是低聲喃喃：

　　「陣會破……但你不能死。」

　　語落，身後的沉重大門轟然闔上，萬靈藤網再度合攏，封死了最後一線目光。

　　他連多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而後，天地靈氣如潮水歸位——

　　真氣不再被壓制，不再被抽離。

　　他猛然覺得空氣變得輕盈，甚至帶著一種近乎陌生的自由感。

　　可這份自由，實在太沉重。

　　然後，有人叫住了他。

　　「雲顥辰，北聯……究竟發生什麼事？」

　　那聲音一如記憶中般低穩，卻透著明顯的震動與不敢置信。

　　陳禹謫。

　　雲顥辰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如自己所料，他回來了。

　　他站在廊道間，渾身染著薄塵，氣息未平，眼神卻依舊清明。

　　像他從未離開過這裡，像他仍是那個穩重、值得依靠的人。

　　而他此刻的目光中，分明藏著太多問題。

　　那些原該說出口的話，那些無從解釋的決定，他只能先壓下。

　　他將那些紊亂的心思強行封存，把心頭那一池翻湧的水生生按平。

　　雲顥辰抬眼看向對方，刻意讓自己擺出那副再熟悉不過的神色。

　　從容，鎮靜，甚至帶著一點社交式的微笑，就像過去一樣。

　　彷彿只要裝出這副樣子，他就真的能鎮定。

　　「來得正好。」

　　他語氣不輕不重，聽來就像是公事公辦的例行通報：

　　「山海一線策反『天下太平日』五會，在會議室開出能吞噬萬物的萬靈歸虛陣。

　　「主事在內控陣，而我需從外部以『群星掠陣』破陣。」

　　他的語氣平淡，眼神卻無比清晰。

　　「我要上天台。」

　　他頓了一下，盯著陳禹謫，直言道：

　　「你願意為我護法嗎？」

　　短短一句，卻在陳禹謫心口沉甸甸落下。

　　他愣了半晌，卻沒有立刻回話。

　　他看著雲顥辰，胸腔內氣息翻湧，一時竟無法開口。

　　明明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此刻卻像隔了整個戰場那樣遙遠。

　　主事、文輔都在陣中，偏偏只讓雲顥辰從內部被推出來。

　　那並不只是信任，而是一種最壞情境下的押注。

　　若不是這人，就沒有第二個能破陣的人了。

　　而他自己，也沒有第二個能護得住這人的人了。

　　陳禹謫深吸一口氣，將心底所有糾結與殘緒拋到一旁。

　　北聯還在戰火中燃燒，眾人仍困於陣中。

　　他們不能再等，也沒有時間讓他去重新釐清過往的傷。

　　他看著雲顥辰，至少此刻，他們仍站在同一陣線。

　　「走吧。」

　　陳禹謫聲不重，卻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更堅決。

　　說罷，他率先轉身，踏上通往天台的階梯。

　　背影筆直，腳步沉穩，就像從前他無數次陪在主事左右那樣。

　　就算仍有心結未解、就算無法原諒——

　　此刻，他仍會守在雲顥辰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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