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之家 - 第一卷第七章 05 ── 信念

「羅恩先生，你腰間的那把短劍可以借我用用嗎？」

出聲的是雅爾娜。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羅恩身旁了。

「欸？借妳用用？什麼意思……」

「可以嗎！謝謝羅恩先生！」

羅恩的話還沒說完，雅爾娜就先輕快的回答了，並彎下腰拿了羅恩腰間的短劍。

「……那個女孩到底在想什麼……」

羅恩嘆了口氣，看著躺在洞窟中間、筋疲力竭的凱恩。

米諾陶洛斯像是戲謔著他一樣，發出了「嘻嘻」的笑聲，並用牠戰斧的握柄重重壓住凱恩。

看著這幅景象的雅爾娜，眼神如止水一般，沒有波瀾，然而內心卻在翻騰著一場劇烈的拉扯。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力量。

在洞窟的陰影中，雅爾娜微微顫抖著，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的眼神透過黑暗凝視著戰場，羅恩和凱恩奮力迎戰米諾陶洛斯，傷痕累累，布拉德則已經倒在一旁，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些人不過是在因緣際會下偶然相遇的一群人，偶然一起組隊討伐任務的一群人。其實自己並沒有義務去救他們。

理性的思考下，要是將自己的力量暴露出來，自己的身分肯定會遭到懷疑。要是這樣，那阻止魔神復活的任務就有可能會失敗。

然而，眼前的戰況卻讓她的心微微顫抖。

他們會輸的。

如果她不出手，他們會死。

她看到布拉德還蜷縮在地上，沉浸在過去的恐懼之中。

她看到羅恩的法術傷不了那頭野獸，甚至還險些喪命。

她看到艾莉已經疲憊不堪，卻依然堅持著釋放輔助魔法。

她看到凱恩身受重傷，即便如此仍然一次又一次站起來，揮舞手中的劍，哪怕明知自己的攻擊無法撼動那頭怪物。

這些人並不強大，但他們一直在奮戰。

哪怕恐懼、哪怕疲憊、哪怕受傷，仍然不放棄。

然而，她的心臟狂跳不已，每一下都像是在提醒她——她不能出手。

不行，我不該出手。

這不是我的戰鬥，這不是我的責任。

沒錯，這不是我的責任。

仔細想想就會明白的了。在以世界大局為重的天秤下，這幾個人的生死，和世界的滅亡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沒錯，我沒有必要出手。她沒有必要冒著被發現自己力量的風險去救這群人。

我沒有必要出手 ……

這麼想著的雅爾娜雙手不停地顫抖。

這不是我的責任。

她一直理性的這樣告訴自己。

但，她的身體卻不受控制。

看著眼前一蹶不振的凱恩和米諾陶洛斯，雅爾娜的心情差到了極點。

她拿著羅恩的短刀，緩緩的走向即將向凱恩揮動斧頭的米諾陶洛斯。

雅爾娜的腳步輕盈，卻帶著一種決然的氣勢。

短劍握在手中，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的心跳稍稍穩定了一些。

米諾陶洛斯沒有注意到她——牠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經無法動彈的凱恩身上，手中的戰斧高高舉起，準備給予最後一擊。

凱恩睜大雙眼，喘著粗氣，卻沒有絲毫閃避的餘力。

周圍的一切彷彿靜止了。

羅恩還來不及反應，艾莉的力氣已經耗盡，布拉德更是動彈不得。

沒有人能阻止這一切。

——除了她。

雅爾娜的身影如同黑影般掠過洞窟，快得幾乎讓人無法捕捉。

她的腳尖輕輕一點地面，身體便如幽靈般掠過地面，來到米諾陶洛斯的身旁。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躍起，緊握著短刀向米諾陶洛斯的脖子砍去。

短劍的軌跡在空氣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釋放出一個壓力極強的劍氣，無情地劃穿米諾陶洛斯的脖子。

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短劍，明明沒有任何附加的魔法，甚至連材質都只是普通的鋼鐵，但在她手中，這一擊卻如同死神的鐮刀，鋒利的劍刃瞬間奪走了米諾陶洛斯的性命。

劍刃輕易地切開了牛頭人厚重的皮膚與肌肉，鮮血如泉湧般從傷口噴灑而出。米諾陶洛斯的雙眼瞪大，臉上滿是驚恐與不解。

牠甚至連發出怒吼的機會都沒有，便跪倒在地，巨大的身軀砸在岩面上，激起一陣塵埃。

雅爾娜優雅地落地，銀白色的秀髮微微飄動，她的眼神依舊平靜，沒有一絲波瀾。她輕輕甩動短劍，將殘留的血跡抖落，隨後走向前，不慌不忙地將短劍遞還給羅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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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羅恩先生。」她語氣輕快，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

米諾陶洛斯的屍體倒在地上，厚重的軀體仍殘留著餘溫，鮮血從斷裂的頸動脈中湧出，在地面上逐漸擴散開來，染紅了岩石縫隙。

一時之間，整個洞窟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眾人都呆住了。

凱恩躺在地上，眼中仍閃爍著驚愕與困惑，彷彿還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頭怪物——那連他全力一擊都無法撼動的米諾陶洛斯，居然就這麼被……

艾莉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力氣早已耗盡，身體幾乎癱軟，卻仍努力支撐自己站著。她想問點什麼，但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羅恩則是瞪大眼睛，看著雅爾娜遞還短劍給他時臉上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笑容，他嚥了嚥口水，喉頭動了動，卻只擠出一句：「妳……到底是……」

「雅爾娜小姐……妳……」

凱恩艱難地撐著站了起來，滿臉是血，氣息紊亂，咬著牙問道。他的語氣參雜著震撼與疑惑。

「剛才那一擊……我們全看到了。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雅爾娜低頭看了看手心，剛才握著短劍的手還留有一絲餘熱。

她的目光變得黯淡了一下。

她本不該出手。

她不屬於這場戰鬥，也不該讓他們知道自己真正的樣子。自從下來現世之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這份力量，只為了不引人注意。

雅爾娜輕輕的笑了笑，轉過頭，側著身子，將食指放到嘴唇上，對著凱恩比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向女孩子詢問秘密可是扣分的行為喔，凱恩先生。」雅爾娜輕笑著說。

凱恩因為雅爾娜的話而愣了幾秒，然後低下頭，苦笑了一下。

「……哈哈……抱歉，我只是……太驚訝了。」

他撐著劍，慢慢站直身子，雖然傷痕累累，但語氣裡已經沒有剛才的緊繃氣息，而是帶著一種微妙的敬意。

「妳救了我。救了我們全部。無論妳是誰，或者有什麼祕密……我們都欠妳一條命。」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真誠。他向雅爾娜伸出手，他的手上還佈滿了剛剛和米諾陶洛斯戰鬥留下的傷痕。

「……謝謝妳，雅爾娜小姐。」

雅爾娜看著那隻滿是傷痕卻真誠無比的手，眼中閃過一抹情緒。

那雙伸出的手，單純地將她視作夥伴，甚至願意把自己的背後交給她。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是在嘲笑自己居然會被人類的情感所動搖。

然後，她也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凱恩的手。

「不用說謝謝啦，凱恩先生。」她笑了笑，語氣一如既往地輕快。

「你們剛剛可是拼了命在戰鬥呢，我只是……稍微幫了一下忙而已嘛。」

凱恩握住那隻手的瞬間，感覺到一股細微卻溫暖的力量傳來，微微的白光覆蓋了他的手臂，轉瞬間就將他全身的傷治癒了。

他看著眼前這位少女，露出了一抹笑容。

「不會痛了呢，雅爾娜小姐。」他語氣輕柔的說著。

雅爾娜愣了一下，隨即就想到自己無意間發動了《上級治癒》。

不過，她並沒有對這感到後悔，反而笑了起來。

「那你之後知道自己不行了的時候就要趕快撤退，不然又會痛了喔。」

聽到了這些話，凱恩苦笑了一聲。

「我也要謝謝妳，雅爾娜小姐。」

羅恩站在一旁，語氣真誠的向雅爾娜道謝。

「不過我也是很吃驚呢。誰會想到一個我們都束手無策的怪物居然會被一個比我年少的少女打倒。」羅恩半開玩笑的說著。

雅爾娜尷尬的輕笑了幾聲。「我只是剛好運氣好而已喔。」

「……運氣好到一擊打倒米諾陶洛斯喔。」羅恩不留情面的吐槽著。「妳也太謙虛了吧……就妳剛剛展現出的實力，我看神殿都會跪著請妳去當聖女吧。」

「嗚欸……聖女……」雅爾娜想到了之前洗禮儀式發生的事情，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艾莉終於了開口。

「……剛剛的那個，是《上級治癒》嗎？」

她眼神裡透著複雜的情緒。

「對了……」聽到艾莉的話，雅爾娜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地也想通了。「之前凱恩先生有說過艾莉小姐之前是補師來著，所以會認得《上級治癒》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且純淨的治癒術……而且，那是高階的聖系魔法，應該只有教會的高階神官才——」

「咳咳——」

雅爾娜故意清了清喉嚨，打斷了艾莉的話。

「咦咦咦——這麼一提，我都要開始懷疑自己了呢。說不定其實我以前是個大聖女喔～只是失憶了之類的……」

羅恩和凱恩幾乎同時笑出聲，艾莉則是露出無言的表情，卻也無法反駁。

「總之……謝謝妳。」她低聲說。

「我之前對待妳的態度可能有點差，但……」

艾莉咬著嘴唇，隨後看向雅爾娜。

「但我真心感謝妳今天救了我們。沒有妳……我們全部都會死在這裡。」

那句話說完，她緩緩低下了頭。

「如果妳願意的話……我想重新認識妳，雅爾娜小姐。」

她的語氣不再有先前那種對外人的戒心與距離，而是多了一分的真誠。

雅爾娜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嗯，請多多指教，艾莉小姐。」

雅爾娜伸出手，握住了艾莉的右手。

「哎呀，原來艾莉小姐也會道歉呢，我還以為妳只會用那種冷冷的眼神看我……」

「……我收回道歉可以嗎？」

「不行喔～」雅爾娜笑得像個白爛的小屁孩。「我都聽到了呢～」

「妳這傢伙……」

艾莉抬起頭，無奈地瞪了她一眼。

羅恩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歪著頭嘟囔了一句：「總之，結果是好的就好啦，皆大歡喜！」

「嗯。雖然才剛戰鬥完，但這次的任務還沒結束喔。大概還剩下一點點的路程，大家休息後就繼續加油吧。」

「是——。」

「才剛大戰結束馬上就要繼續……隊長真是魔……」

「阿？」凱恩用銳利的眼神盯著在旁邊抱怨的羅恩。

「沒、沒事啦，隊長，隊長真是勤奮，我也應該學學隊長那份精神……」

「……知道就好。」

雅爾娜看著不遠處正在互相打趣的凱恩、羅恩與艾莉，嘴角又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她低聲喃喃：「……我是不是，有點太在意他們了呢。」

她閉上眼睛，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

「……嘛，也沒什麼不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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