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鹿開始觀察起那些穿梭在各個隊伍間的票販子,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依舊在向別人叫嚷著同樣的話:
“去哪裏?”
“要票嗎?”
隊伍之外沒有叫嚷的人有的面帶欣喜,有的垂頭喪氣,他們要麼已經買到票,要麼沒有買到票;還有一些人在遊來遊去,眼神遊離不定,盯著的要麼是別人的衣兜和褲包,要麼就是別人的背包和行李。
再加上剛才中年夫婦的言行,江林鹿已經分不清這人山人海的售票廳是否還有一個好人,但一秒一秒逝去的時間又仿佛滴答滴答的提示著他必須盡早做出決斷。
所有人的動作仿佛都變慢了,江林鹿的視線在不同人物之間跳躍著。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正往嘴裏送著瓜子,側著身子往排隊的人群方向伸長了脖子,像是在詢問別人要不要票,嘴裏時不時噴出些帶著瓜子泥的口水,讓排隊的人連連後移腦袋避閃;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正追著一個剛從售票窗口退出來的女生,雙手不斷比畫,表情鄙夷,像是在幸災樂禍這個女生沒有買到票,並責怪女生沒有找自己買票;
一個背著腰包的年輕小夥子面目猙獰,手臂上還有紋身,腰包鼓鼓的,正用東北口音大聲的帶著髒話呵斥著隊伍裏面的一個人,要求對方跟他走,說是可以馬上拿到票。
視線跳躍十幾個人物後,發現在售票廳後方角落裏有兩盆大幸福樹盆景,盆景枝葉繁茂,足足兩米多高,在幸福樹和牆壁之間形成了一處一米五左右的空隙,隔絕了對大多數人的視線。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站在那裏,正埋著頭在腰包裏面翻著什麼,沒兩下便拿出一張紅通通的火車票遞給一個拖著好些行李的女人,看這女人的行李大多是用蛇皮口袋打包,應該是在嶺州務工的人員,女人接過火車票後面露喜色,往火車站進站口走去。
“羅錚,你帶著我妹妹在這裏盯著那個背腰包的人,我跟著那個女的去看看,一小會就回來,別到處亂跑。”
“好。”羅錚回答得很幹脆,秦芩卻死死地拽著江林鹿的手不放,江林鹿回身拍了拍秦芩拽著的手,“放心吧,沒事兒的,一會兒就回來。”說完轉身向那個拿票的女人走去。
一路保持距離,直到看見拿票女人進了進站口,工作人員用手上的打孔機在女人的火車票上打了一個孔,女人長舒一口氣,更加欣喜的往進站口裏面走去。
直到此刻江林鹿才確定,剛才那個腰包男賣給女人的火車票是真票,不然不可能進得了進站口,踮起腳尖最後朝著進站口深處瞄了一眼,收回目光快速走回羅錚和秦芩的位置。
“羅錚,腰包男賣的火車票是真票,那個女人成功進站了,就找他買票。”羅錚朝著不遠處的人群點點頭,“那太好了,我盯著他呢,你們兄妹就待在這裏,我去找他買票。”
江林鹿又吩咐秦芩把錢給了羅錚,羅錚拿著錢朝人群走去,他很輕松的找到了腰包男,輕輕扯了扯對方衣服,“叔叔,有票嗎?我要買票。”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正在拉生意的腰包男,回頭掃視一圈,這才發現跟前站著個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孩,連忙操著東北口音說:“哎呀我靠,小老弟,你這身形可真夠壯實啊,你爸給你吃的是飼料啊還是啥呀?長這麼壯。”
羅錚沒有回答腰包男的話,繼續問:“叔叔,有票嗎?我要買票。”
“你到哪裏?”
“黔州省貴陽市。”
腰包男又上下打量起羅錚,說:“有是有啊,不過,得加一點點手續費。”接著指了指不遠處的角落,示意羅錚去那裏談。
兩人到了角落,羅錚問道:“加多少錢?叔叔。”
“去貴陽的票是十八塊五毛,加上手續費六塊錢,一共是二十四塊五毛。”
“這麼貴,能不能便宜些叔叔。”
“不能便宜了,找我們買票的人老多啦,你不買一會兒可讓別人買走啦。”
“可是我要買三張票,叔叔,你就便宜些吧。”
“你這五大三粗的還叫我叔叔,說話像是舌頭捋不直似的,也怪可憐,這樣,一張票給你便宜一塊錢的手續費,每張票票價加上手續費是二十三塊五毛錢,三張票一共就是七十塊零五毛,再給你砍個零頭,一共就收你七十塊錢吧。”
“好呢,叔叔,我買。”
腰包男又領著羅錚離開售票大廳再穿過廣場,在路邊把他交給一個中年女人,說:“你跟她去就可以拿到票了。”然後和女人說了句悄悄話轉身走了。那女的也不搭話,帶上羅錚悶著頭左拐右拐,等到了一僻靜處,那女人四下看了看,說:“要幾張車票?”
羅錚伸出三根手指,“三張去黔州省貴陽市的票。”
女人說:“一共七十八塊錢,交錢吧。”
羅錚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七十八塊?之前已經和那個背腰包的叔叔說好了三張票總共是七十塊錢啊,怎麼又變成七十八塊錢了?”
女人有些不耐煩,雙手叉著腰說:“七十塊錢是你和他說的價格,我這裏還要加八塊錢的手續費。”
羅錚太驚訝了:“媽呀,又加了這麼多錢?比臥鋪還貴呀!不是說手續費只有一點點嗎?”
那女人呵斥道:“你叫什麼叫?可不就是個手續費嗎?這票到我手裏,就沒少花錢才弄出來,我們多少也得賺點兒吧,要不然誰冒著風險來幹這活兒。”
羅錚兜裏的錢,可都是自己三人每天要飯辛辛苦苦偷偷攢下的,即使是為了逃跑也從未亂花一分錢,他連連擺手,“算啦算啦!我買不起,不買了。”
女人不高興了,說:“不買行啊,可你害得我跑這麼遠的路,你得給我報銷車費吧!”羅錚一聽,怕女人糾纏,急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回身一溜煙跑了。
那女人見狀氣得就在原地破口大罵起來。
不一會羅錚回到售票大廳,將剛才買票的經過給江林鹿二人說了一遍,把江林鹿也氣得夠嗆,江林鹿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是淩晨五點二十,距離王德美和冷肖等人起床只剩下四十分鐘,心裏面又更加緊張了幾分。
看著售票大廳進進出出的人,索性把心一橫,“羅錚,再找腰包男買票,沒時間了,再貴我們都買,還有四十分鐘王德美和冷肖等人就會起床,一定會發現我們逃跑的。”
羅錚聞言也焦急起來,仰起頭搜尋腰包男的身影,不多會兒,又朝著腰包男走去:“叔叔,現在還有票嗎?”
腰包男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嫌貴嗎,還來問我幹啥?”
羅錚趕緊說:“不貴,不貴,叔叔,麻煩你再賣三張票給我吧。”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八塊錢遞給對方,懇求道:“叔叔,我弟弟妹妹還在售票廳,這次我就不出去了,這是給你的跑路錢,請你過去幫我把票取來吧。”
腰包男白了羅錚一眼,接過錢轉身走了。
沒多久,腰包男拿著三張票回來,還特意在羅錚眼前晃了晃,示意羅錚可以付尾款了。
羅錚急忙又數了七十塊錢遞出去,腰包男接過一數,說:“不對,還差十塊錢。”羅錚拿回錢再數了一遍,說:“對的啊叔叔,剛才給了你八塊,加上這七十塊,不就是七十八塊錢嗎?”
腰包男抽了抽嘴角,“之前是那個價,現在漲價了。”
“就這麼一會兒,怎麼就漲十塊錢?”
“我說了不算,這票是剛才那個女人的,人家就交代我這個價,廢話少說,你如果嫌貴,我給她送回去,你愛買不買。”話說完便回身要走。
羅錚真是沒招了,趕緊叫住腰包男,咬牙切齒地又掏出錢湊足八十塊後遞給對方,這才把票拿到手。他心裏那真不是滋味啊,暗道:“太黑啦!太黑啦!居然有人為了錢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可抱怨歸抱怨,羅錚明白,再黑也只有這麼一條道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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