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飄蓬客之絕密殺令 - 浪客尋兇

咳……咳……咳……

上泉一足跪地，不斷的咳嗽。

他必須用武士刀抵著地，才能讓秋風落葉般的身子不會因為過份的咳嗽而倒地。

雖然他終究會倒地，沒有一位患得肺結核的人不倒地。

得到不治之症的第一天，秋暮就已經來臨。

隨著時間的推移，樹梢的枯葉終將全數落盡。

不過，他握著武士刀。

逐漸失去生命的手握著賦予生命的刀。

武士刀是他生命的延續。

只要武士刀在手，生命就足夠頑強。

生命頑強，就能支撐秋風落葉。

他咳嗽，一朵凋零的薔薇飄然落地。

血痰。

血痰，血痰，血與痰的交融，這是末路的纏綿。

血痰，血談，用血來談，萬語與千言。

他踩過血痰，腳步雖顛簸，卻沒有停泊。

黃昏……

暮色、烏鴉和黃昏，大地的影子越拖越長。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RD09wkIX

不停地述說著漸行漸遠的流光。

上泉緩緩的邁向文昌街一町目。

北辰一刀流傳人，四年前的全國劍術冠軍，日本警視廳欽點劍術教官之一的井上龍太，竟被人一刀斬殺……

北辰一刀流，夫劍者，舜息心氣力一致，講究三殺法後瞬間制敵。

所謂三殺法，殺其刀、殺其氣、殺其技！

殺其刀，亂身姿，奪主控。

殺其氣，破心志，奪氣勢。

殺其技，絕套路，奪生死。

一刀三殺，可干擾敵手造成破綻，達以弱打強之境界。

可說北辰一刀流是能因應對手攻勢，瞬間出刀擊破的頂尖流派。

井上個性穩重，劍術起手勢多以中段構為主。

這種正眼之形的起手勢攻守一體，能因應對手的攻勢變化，進行反制。

面對這樣沉穩的高手，能一招取命的方法只有一種。

更快的一刀！快的連正眼之形都還來不及構築。

扣！扣！扣！

「請問是誰？」

上泉言道：「後藤先生知會過。」

「原來是上泉先生，請進。」

一位年約四十，端莊典雅的女性出面迎接。

此人正是死者井上龍太的妻子雅子。

這是一座木雕工藝室，堆滿了各式的木材，每一種品種的木材配合不同的心境都會成就出風貌不同的作品。

井上龍太是木雕愛好者。

他喜歡雕刻，木雕是他的心境，每一刀都刻畫著他血淋淋的悲歡離合。

上泉從木雕看到木架，再從木架看到木材。

每一寸血跡都在哀號。

觸景傷情，雅子看著工作室眼淚不自覺的掉了出來。

「這就是亡夫身亡的地方……」

上泉淡淡的說道：「可以不必勉強自己說出來。」

桌上還有井上雕刻到一半的作品。

上泉上前拿起未完成的作品，仔細嗅了嗅說道：「樟木。」

「知道你丈夫工藝室的人多嗎？」

「不少，他時常邀請人參觀他的木雕，也常常約人在這裡喝酒。」

「這樣就不一定是熟人所為了。」

上泉看著血跡噴濺的方位，緩緩的走到一角說道：「致命一擊處。」

他以劍指還原出當時的狀況。

從井上傷口的深淺來看，出手絕非易藏的匕首。

是二至三尺的刀劍。

北辰一刀流的傳人，讓帶著二至三尺刀劍的人入內。

顯然是相信自己的實力完全有辦法應付眼前的敵人。

不過他低估了敵人……

驗屍紀錄，井上死前已拔出完全的武士刀，卻仍死於敵手。

一刀流首重「切落」。

是一種撥開敵劍破壞中心線，再行反擊的劍勢。

力求後發先至。

但他慢了，或是對手太快。

對手直接劃開了他的頸子。

凌厲的劍意。

上泉撫摸著牆壁上留下的痕跡，是劍尖的痕跡。

不留餘地，簡單俐落。

這一擊，有些水準！

接著他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塊小木塊。

這是井上即便死去也依然緊握在手的東西。

檜木。

上泉順著地面的血跡走向木材堆。

為什麼拚死也要爬到木材堆？

木材堆距離兇殺點有十餘步的距離。

看血跡，井上抓住了第一塊檜木。

為什麼要抓著檜木塊？

距離兇殺點直線方向的是樺木堆。

但他轉彎了……

彎進了檜木堆。

故意為之！

為什麼要刻意爬到檜木堆？

台灣檜木的質量總是不錯，日本也非常喜歡台灣的檜木，但生死邊緣，還不放棄檜木，絕不可能只是因為癡迷檜木。

他死前放下了武士刀，忍著鮮血噴濺爬向檜木堆。

北辰一刀流何等名門！欽點的傳人，絕不可能只為了檜木而棄刀。

哪怕是脖子已經被劃開了。

上泉翻動著檜木堆，但實在沒有什麼特殊的發現。

上泉問道：「井上君有因為檜木和人結怨嗎？」

雅子想了想說道：「不曾聽說，雖然我夫君確實癡迷檜木，但因此與人結仇應該是不可能。」

咳……咳……

殘破的肺迫使上泉必須坐下來休息。

雅子擔憂的說：「泡壺熱茶給您潤潤吧。」

「麻煩了。」

上泉死灰般的神情看著架子上的槁木。

當木材從樹身上刨下時，就已經死了。

但木雕師賦予了木材靈魂，這些木材又活了。

死了，卻活了。

活成了永恆，瑰麗的永恆。

究竟是死還是活？

究竟是死了比較美，還是活著更美？

死或許不是死，而是另種活。

凋零，也是另種活法。

死的美就是活著。

「請用」雅子將熱茶端給上泉。

雅子說道：「我夫君生前也常坐著欣賞木雕。」

她看著木架上的木雕感慨著說道：「他最近常看著檜木雕喃喃自語，說著真可惜……」

「可惜？」

「是阿，他說著真可惜還有逃漏稅什麼的，我也聽的不是太清楚。」

上泉吞下了熱茶，眼睛開始閃爍。

他拿出了檜木木塊。

「檜木(ひのき)，日之木(日文與檜木同音)，第一塊……日之木……逃漏稅……日初逃漏稅！」

「什麼？」

「這一刀，我該領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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