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妖斑斑 - 第七十二章師徒重遇

那個人影很小，但我知道，那是師父。

我怕師父不認得我，邊跑邊變回人身，這空間光潔澄明，只有我一人在跑，動靜之大，他應該感受到，但影子沒有半分動靜。

倏地，我害怕起來，師父不會有事吧，他和暗剎爭持百萬年，會不會⋯⋯

光是想像，眼淚已經泊泊流下。

越來越近了，我以衣袖用力的擦乾眼淚，讓視線得以清徹，待會好把師父看得清清楚楚。

與他終於只相距五十步之遙，他一身青衣，髮髻上簪著桑木神樹制成的簡單木簪，盤膝而坐，雙目緊閉，面容如昔，帶著一股澟然不可侵的氣息。

我渾身顫抖，不知師父是生是死，只見他一動不動，連我來了也毫無反應。

「師父⋯⋯」我重重的跪下，囁嚅地喚著他，以膝前行，慢慢的，抖著的，一吋一吋的靠近他。

我心如擂鼓，咽了好幾下垂沬，心情複雜難辨，高興、害怕、期盼、愛慕？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了⋯⋯

在我來到他跟前時，一把如清風朗日般的嗓音輕輕的自他唇邊逸出：「妳總算來了。」

聽到師父的聲音，我心頭一鬆，抬首望向他的雙眸，卻心頭一顫

黝黑的雙眸失去了往日精光閃爍，只有虛弱與蒼涼，像西境那殘破的遺跡。

我伏在地上，額頭貼著冰涼的白玉地板，眼眶發熱，心懷愧疚地道：「師父，對不起⋯⋯」

我是闖禍精，我教而不善，我沒有用，我、我⋯⋯我有很多話想向師父懺悔，卻如鯁在喉，說不出來。

「一切皆有定數，妳我師徒必遇此劫。」師父的聲音還是平靜無波。

我悄悄的抬頭望了他一眼，他望著前方的虛空。

「抬起頭來，坐好。」

我馬上挺起半身，盤膝坐好，腰板挺得筆直，咬著唇，硬是將眼淚逼回去。

師父見我如此乖巧，嘴角微揚，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色。

「璇兒，前事妳都記起了嗎？」

我望著師父，凝重地點頭。

他面容立時變得肅然，嚴正地道：「我們時間不多，現在我說的話，妳要記好⋯⋯」

虛空之中，飄蕩著師父清澈明亮，如山澗清泉的嗓音，然而所述的內容，卻讓我的眉頭漸漸的疊起，像小山丘一樣。

「⋯⋯這事靠妳了。」

我抬頭，神色複雜的望著師父，太震撼了，我茫無頭緒，張開了嘴，卻不知要說什麼。

現在，再說什麼還有用嗎？

師父卻在這時，突然渾身一顫，面容扭曲的閉上了雙眼。

「璇兒⋯⋯為師實在有愧於妳⋯⋯瞞了妳這麼久⋯⋯」說著，他髮髻上的桑木簪滑落到地上，濃黑的髮絲披散到地上，不斷地瘋長著，直到佈滿了身後三丈的白玉地板。

師父周邊黑氣纏繞，魔氣幻化成黑色荊棘攀附在他身上，從雙腿到雙手，再爬上腰，然後緩緩的攀到胸膛再到項間，最後掩蓋住他整張臉。

倏地，整個空間突然暗了起來，澄明不再，光亮盡褪，變得暗沉，白玉石地板變慢慢地被混濁濃重的暗黑渲染。

我嚇得彈了起來，往後退了數步，無惜的瞪著師父全身被荊棘包覆，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乖乖，別怕。」邪魅又浮浪的聲音傳來的同時，荊棘自師父面上褪到項間。

同一張面容，卻完全不同的氣質，黑瞳仁閃爍著暗紅光芒，笑容邪氣卻帥氣非凡。

我當年就是被這張臉騙到，因為師父從來不笑，最大的笑容也只是微微的揚起嘴角。

但是暗剎笑起來，真的好好看。

我緊握拳頭，愴惶地退後。

「回來。」暗剎輕聲命令。

我不由自主的雙腳離地，飄到他面前，雙膝再度跪在地上，仰視著他，鼻尖相觸，氣息相交。

「是我弄妳來的，要不然，妳也見不到那木頭。」

暗剎周身的黑荊棘已經全然褪去，他一身黑衣，長髮垂落在臉頰兩側，妖魅異常。

修長黑亮的尖甲輕輕的抬起我的下頷，笑得輕蔑。「妳沒想是誰帶妳見師父的，也不懂感謝一下？」

我咬牙不語，抿緊嘴唇瞪著他。

他毫不在意，輕緩的嘆息道：「妳真的覺得現在這樣世界應該救嗎？妳知道為何慶雲的神元越來越弱，而我反而漸漸變強？因為世道啊！這世間的善越來越少，但惡卻越來越多。」

「那又如何？」

暗剎挑眉，滿臉興致的等我說下去。

「讓惡人一下子死了，太便宜他們了。」我冷笑。

暗剎盯著我半響，接著笑聲迴盪在暗沉的虛空之中。

「小璇啊小璇，我就說，妳當年應該與我雙修，那世間就不會如此。」

「不要，世間變得如此，並非我一人之過，是因為你囚禁我，逼得師父出手。」我滿懷憤怨的瞪著他。

暗剎嗤笑一聲，低聲在我耳邊輕喃：「若不是妳覬覦慶雲，覬覦本座，會落得如此嗎？」

我用力的拍掉他的手，憤而站起，顫著手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他說得對，一切皆因我痴心妄想。

暗剎與師父一樣的臉孔，這刻抬起眼瞼，既得意又囂張地笑道：「我也期待妳能讓我離開這裏，別讓我等太久。」

語畢，地上混濁的黑變成軟泥一樣，我深陷其中，慢慢的被吸入去。

我知道，暗剎在送我回去魔界，並不驚慌。

我一邊被吸進去，一邊鎖緊雙眉盯著他，直到我完全被黑暗吞噬。

像來時那樣，我一直在黑暗中飄落，再穿過層層的濃霧，直至看見了光。

墮勢突然加劇，我正從半空中急劇往下墮，下方是一片茂密的叢林。

我連忙張開護盾，墮入枝葉茂盛的林中，椏枝在衝力下劈劈啪啪的折斷，我右手勾著一枝粗壯的樹幹，才得以止住墮勢。

我單手吊在樹幹上，腰身發力，雙腳使勁，前後晃了兩下，躍到樹幹上，眺望四周。

遠方百里是不斷噴發的幽都山，同時我的右方約二十丈餘，林木劇烈搖晃，綠葉飄散，不時傳來巨響。

一排樹木突然連番被撞倒，硬生生的撞開了一條道路，盡頭就在我站的大樹下。

飛撞到樹下那人，正是五魔將之一的炎峰，而一排倒樹另一邊的盡頭，是一身銀白盔甲的昇曦。

「昇曦！」終於見到了昇曦，我馬上從樹上躍下來朝他跑去。

「斑斑！」他也看到了我，滿臉驚喜的朝我跑來。

我們在林中緊緊的相擁，互相汲取著大家身上溫熱的氣息，血脈的跳動，肌膚相觸的真實感覺。

分開對望，昇曦依然用力的抓著我的雙肩，似怕我又再消失一樣。

「妳沒事就好了，我聽到妳的呼喚便馬上趕來，可是瞬移被禁制了，禦劍也不行，我趕到時，妳已經不在了。」

「我知道，無論我在哪裏，你都會來找我的。」我微笑，心裏有難以言喻的感動與全然的信任，同時有一絲莫名的悲涼在緩慢發酵中。

「其他人呢？」我忽視心中那股不適，轉身打量炎峰，他身上多處孔洞，無一處完整，是真的死透了。

昇曦忽然用力的摟著我往一旁閃去，一道黑氣從我身旁斜切而來。

寒磊領著一群黑魔將而來，我認得靜姝、雲煞、夢瀾、血淵，另外還有五名奇裝異服的魔將，氣息甚強，並非泛泛之輩。

「妳是我的妃子，怎麼可以和其他男人隨意的摟摟抱抱？」寒磊笑得陰沉，眼裏閃爍無比妒忌。

昇曦無法對付這多人，這時洛英和綠離也從我們身後的叢林趕了過來。

應該是剛才打鬥的動靜太大，大家都趕來這裏了。

「斑斑！」綠離率先上下打量我，「妳沒事吧？」

「沒事。」

洛英則和昇曦對望。

「你解決冥織了？」昇曦問。

洛英凝重的點頭，他望著前方魔族眾人，低聲道：「但是現在這陣勢有點棘手。」

在魔界，魔將魔兵源源不絕，但神族卻受制於各種禁制。

即使是天界第一神將，也不能輕易的全身而退。

寒磊瞇起了眼，漫不經心的抿唇而笑，下頷輕輕的點了點我們，八名魔將黑影一閃，瞬間將我們包圍。

「神女姐姐，這次妳還有什麼奇招？」寒磊道。

以前他一直喚我神女姐姐，聲音裏都載滿崇敬，現在則是一臉脅恩求報。

我側過頭，躲開他的逼視，深吸一口氣。

昇曦留意到我和寒磊奇怪的氛圍，眼裏閃過疑惑。

我漠然地斜睇寒磊一眼，平靜地道：「欠你的，我一定會還，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流光！」流光早已與我神魂合一，即使轉了生，它還是認主的。

流光飄於虛空之中，從劍身到劍柄都散發著強烈的金光。

「破空！」我雙手握住劍柄，在空中劃出一道裂口，裂口內深藍幽暗，便朝眾人大喊：「走！」

趁著魔將都在震驚之中沒回過神，我們一行四人，便躍入裂口之中。

裂口內是個大漩渦，才剛進去，就被吸入去，不停的旋轉，轉得我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不消片刻，重重的墮到地上，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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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由於正在寫徵文比賽的稿件，《貓妖斑斑》將暫時停更，暫定九月復更，如果能早點完成，這邊也會提早更新。謝謝各位讀者支持，這邊保證會填好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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