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裂縫緩緩闔上、詭異氣息略微退散,整片山林仍沉浸在壓抑與扭曲之中,像是被一層無形詛咒覆蓋,連鳥蟲都不敢發聲。天地未曾恢復寧靜,而是陷入一種更深層的靜默——暴風將至的寧靜。
雨苓收刀,額角泛著細汗。她深吸一口氣,望向那片仍殘留神力裂痕的天幕,冷聲開口:「那不是完整的降靈,只是『預兆』,但祂的『體』已經穿出來一點了。」
她話音落下,詩羽也緊蹙眉頭,掌中靈符尚未收回,感知仍在延伸:「裂口不穩,如果放著不處理,真正的降臨可能會提早……比我們預估的還快。」
阿鷹站在她們中間,冷著臉,目光盯著那曾經撕開天幕的方位,沉聲說道:「不能再等。陣法已毀,祂如今降臨靠的是另一種『換軌』的方式……若今天放祂走,下一次現世,就不是我們這種規模能擋得住的了。」
「……你是說,要在這裡強制斬殺祂的意志軀殼?」雨苓挑眉,語氣倒不像是在質疑,更像是在確認。
阿鷹點頭,手中火鏈微振:「祂還未完全穩固,裂口雖關,但我們能追著祂留下的氣息,強闖『半開』的軌道,先毀掉這副還未完成的軀殼。也許就此拖住降靈節奏……也許直接斬殺。」
詩羽輕聲補充道:「皮叵的降靈模式與中土系統不同,東嶽典籍記載,祂是靠『靈體同化』開門。剛才那兩名巫師燃命為祭,就是想讓祂強行踏入現界。若我們追蹤殘留靈息,在牠徹底穩定前破壞軀殼……就有一線機會讓祂無法成形。」
雨苓沉思片刻,忽然彎起一抹笑意:「好啊,我本來還怕要等到七月十五,現在能提早開打,省得我等太久。」
她語畢,左手一翻,一枚泛著淡青靈痕的玉符自袖中浮現,拋給詩羽:「這是剛才我留陣的感應核心,用它應該能順著牠的殘靈找到具現地點。話說回來……你們倆今天狀況如何?還撐得住嗎?」
詩羽溫柔一笑,淡淡點頭:「我有休息一會,狀態可以應付短期激戰。」她轉向阿鷹,「你……」
「我能撐。」阿鷹聲音不高,卻堅定如鐵。他低頭看了眼仍纏著自己手腕的火鏈,沉聲道:「我不會讓你們擋在我前面。」
雨苓聳聳肩,語帶輕鬆:「誰擋誰還不一定咧……說好了,這次讓我在前面開路,我刀都餓了三天了。」
詩羽低低一笑,眉眼柔和,卻依舊神色堅定:「雨苓開路,我後應靈符與結界。阿鷹,你居中。三面合擊,不讓祂穩固軀體。」
三人對視一眼,無須多言,戰意已定。
遠方山林,依稀可見一道被「靈壓」扭曲的空間漩渦,詭異紅芒隱隱透出。那裡,正是皮叵尚未穩固的「現世殘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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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的濕氣愈來愈重,像是從土地深處滲出的腐氣,帶著泥與血混合後的濃烈腥味。詩羽、阿鷹與雨苓三人,沿著雨苓布下的追蹤玉符指引,步步逼近那處靈壓源頭。途中野鳥無聲,樹影歪斜,連原本筆直的山路似也被某種邪氣扭曲,讓人每走一步,都像踩進夢魘。
「……到了。」雨苓停步,右手緊握偃月刀,眼神罕見凝重。
眼前的山谷低洼,像是被一雙巨手強行掏空般,中央赫然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靈肉之穴」——那不是地裂,不是岩漿,而是一口由血肉與靈魂織出的深淵。密密麻麻的靈體與黑氣正自下方湧出,牽引著地脈與亡魂,凝成一團尚未完全定型的黑紅肉塊,高度已如山,輪廓隱現出四肢與一張模糊不清的人面。
那是——皮叵的軀體雛形。
「那是……祂的骨身與血靈正重構中……」詩羽語音輕顫,緊握的手微微發冷,指節泛白。她不是未見過恐怖之物,但眼前這尊尚未誕生的鬼王軀殼,彷彿將所有負面情緒——怨、恨、淫、怒——混合成實體,像整個地獄的濃縮投影。那不是人間應見之物。
她不禁倒吸一口氣,身形微微一晃,幾近站不穩。
阿鷹一個箭步上前,雖然他肩傷尚未痊癒,動作依舊不見遲滯,穩穩扶住詩羽。他低聲道:「別怕。我在。」
他語氣平靜,卻能從他呼吸間感受到壓抑的痛意。他的左肩微微顫動,藏在衣袖下的舊傷仍未癒合,但他無暇顧及,只怕詩羽再受半分影響。
詩羽抿唇,深吸一口氣。她知道,此刻自己若退,便是破口。她強壓著心頭翻湧的壓迫,靈識重聚,望向那尊即將成形的鬼王軀體。
「……祂還差一段『靈源』才能穩定。那是最後的機會點……」她咬牙道。
雨苓這時已踏前一步,站在他們最前方,青色披髮微舞,偃月刀橫在身前,冷笑道:「怕什麼,這種沒成形的骯髒東西,就是最適合斬首練刀的靶子。」
風忽地轉向,四面八方無聲吹拂,空氣彷彿被整個抽空。
那一刻,「祂」動了。
黑紅軀體中心,那模糊的人臉睜開一隻巨大眼睛——不是眼球,而是一團瘋狂渦旋的魂氣與詛咒構成的「視點」。那隻「眼」緩緩盯向三人。
空氣像是炸裂般地扭曲,重壓壓下,整座山谷微微震顫。地面浮出一層黑色符痕,像是祂的脈絡。詩羽瞬間跪地,口中溢出一縷血絲,整個人如被萬斤鎚壓住。
「詩羽!」阿鷹大喊,正要邁步,腳下火鏈自動旋繞而起,阻住他前行。鏈火暴燒,彷彿也察覺敵意,但同時也回傳他尚未癒合的傷勢,讓他劇烈一震。
「……我沒事……我可以站起來……」詩羽強撐著用靈氣支撐身體,語氣仍如常婉約,卻藏著一絲不讓任何人為她擔憂的決心。
雨苓冷笑一聲,拔刀而立:「你們兩個撐著,我先開個洞。」
話落,她身形一閃,偃月刀已雷霆萬鈞斬出,一記爆裂刀氣直撼天幕,怒劈向那尚未穩定的詛咒渦旋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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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氣斬下,整片山谷如遭雷震!那團尚未完全定形的軀體外層,被雨苓偃月刀劈出一記恐怖的裂口,從裂口內湧出的不是血,而是數百張扭曲怨靈的臉孔與哀鳴,它們如潮如浪,一層層嘶吼着散入空中,但下一瞬——
時間彷彿靜止了。
從那尚未穩定的軀殼深處,傳來一道「聲音」。
那不是經過空氣震動的音波,也不是靈識對話。那是直接滲入三人腦海、滲入魂魄最深處的一道「存在」本身的意志——
祂說:
「……汝等……擾我化形……意欲何為?」
那聲音無分男女性別,無分高低音調,像是百萬餘魂同時在耳邊低語,彷彿整個山嶺的陰影忽然站起身來開口說話。那是一種沒有形狀、沒有重量,卻沉重到足以壓碎人心志的存在。
詩羽瞬間顫抖,整個人如同被冰冷水窪淹沒。她緊握符籙的手指微微發白,卻仍以一貫溫柔卻堅定的語氣低聲念誦鎮魂咒,強自穩住心神。
阿鷹則皺眉緊盯那團肉塊:「……他在試圖讀我們的魂。」
「不只是讀,」雨苓吐氣開聲,眼神前所未有地銳利,「這傢伙,是想植入。」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聲音再度傳來,這回低沉而悠長,像是潮水一層層蓋過意志:
「……吾聞妳等魂……一如久憶……可為我用……」
「溫婉之女……適合守門。」
「怒焰之女……可為刀。」
「而你……赤鏈男……將為我開徑……赴地獄之門……」
那聲音如夢魘低語,在詩羽耳邊響起時,她的手不受控制微微一顫,心頭仿佛有某種隱痛被勾起。阿鷹則咬牙,靈鏈瘋狂暴走想要反擊,卻反被反震一股狂暴氣浪,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口中吐出一口血。
「……這是意識寄生……這傢伙在『定義』我們……」詩羽低語,聲音微顫。
「他想奪用我們的特質與記憶來穩固祂的肉身——混帳東西!」雨苓怒喝,猛地將偃月刀一旋,斬碎周圍靠近的怨靈之氣,「快,不能讓祂成形!這是『化魔』的先兆!」
詩羽立刻舉起手中符籙,眉心金印微啟,口中吐出細緻靈語,將一道月白色鎮靈結界投向天際,壓住正在成形的神力亂流。
阿鷹拖起火鏈,身形沉穩,眼神銳利如刃,低聲道:「……既然祂看中了我們……那就把我們當成終結祂的劍。」
三人再無言語,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壓下靈魂的顫慄。
鬼王尚未誕生,但其聲已破萬魂。若再讓祂完成一半成形,這塊山谷、這片人間,將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