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第四章-冥船04

嘉義，蘭潭東側舊步道。

晨光尚淡，潭水幽深如鏡。阿鷹站在岩石上，望著湖面下的靈氣流動，不語。

忽然，一道風從樹林裡掠來，帶著他熟悉的檀香味。

「怎麼？都不會回頭看看？」林雨苓的聲音清脆如昔，卻多了一絲嚴肅。

阿鷹轉過身，眉梢一挑：「你怎麼來嘉義了？」

「我應該問你，這種事為什麼不跟我說。」雨苓直接了當地將一疊符袋丟給他，「我昨天還在雲林關帝壇靜坐，帝君忽然降乩，交代我『蘭潭異動，阿鷹孤行，必有死劫』。這你怎麼解釋？」

「……」

他沒說話，卻默默接下符袋，打開一看，裡頭是地火引符、破陣朱砂、與一紙鎮脈獸契。

「這次的局，怕是有人在王船上造了不該有的門。」雨苓語氣沉重，「帝君說過，他當年在嶽府任職時，見過這種逆天靈陣——本是送亡，卻改為奪命奪魂，甚至能撬開地府禁道。」

阿鷹垂眼望向腳下湖水，像是看進某種深不可測的陣眼。

「東嶽那邊的將士都被七月災務調開了。」他低聲說，「我們手上能動用的資源很有限。」

「那我來補缺。」雨苓朝他走近一步，「符材我帶來了，你還差一個東西——能找出結界弱點的『地脈獸』。這張鎮脈契是帝君允准的，用來收伏『霛貘』。你只要讓牠認主，它就能感應出整個蘭潭的裂隙與反陣節點。」

阿鷹苦笑：「還得打一架吧？」

「那當然。」雨苓回他一個毫不意外的表情，「霛貘向來只服比它強的人。」

她頓了一下，又補上一句：「你快去。我會留在這附近，幫你守住符陣的封口點。」

「你自己一個人？」他皺眉。

「我不是普通人類，我是關帝的乩身。」她笑了笑，「你只要專心去贏那頭貘就好。」

阿鷹沒再多話，將靈符與契印收好，縱身消失在林間。

嘉義市郊，詩羽租住的小套房內。

四周布滿靈符與靜修結界，她端坐房中，靈識早已沉入幽域。

她夢中行至一片濃霧濕重的水域，空中漂浮著一艘斑駁破損的王船，鎖鏈與黑符纏繞艙身，整艘船靜靜佇立在無形結界中，似在等待被人發現。

「……救我……」

一道低語從船底傳來，詩羽靠近，便見一名女子魂體被五張重符牢牢封鎖在船艙底部，面容模糊，靈壓破碎。

「我是……原王船靈……被剝奪，被封在此……他……用我……作引……開門……」

話音未落，霧中湧出三道陰影，如嗅血的斥靈犬般飛撲而來，尖嘯劃破夢域，直取詩羽神識。

她急速結印反擊，雷光剛閃，靈力卻驟然減半！

「……這裡……是他們的結界……」

她瞬間明白——這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整個蘭潭內部結界的延伸，自己的靈力被削半，是因為她此刻「身在敵陣」。

一記白雷閃爆，勉強逼退兩隻斥靈，第三隻則遁入濃霧。

「他們在試探……測我的能力……」

夢境崩解前，她聽見那王船女靈最後的低語：

「……地火，能燒穿此陣……但……要以靈血引……」

詩羽驚醒，從口中吐出一絲黑煙，額頭沁汗。

她取出符紙急書紀錄，抬頭望向窗外，蘭潭方向，靈氣波動越來越不安穩。

嘉義近郊山林，已近黃昏。

阿鷹踏入一處地脈深處，根據鎮脈獸契的指引，他走到一座幽谷古崖前。此地岩層異常乾裂，土壤間滲出如鐵鏽色的紅斑，靈氣混濁濃重。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阿鷹右手握緊虎牌杖，左手打開符袋，一枚血色印符在掌中跳動。

「……吼。」

低沉如獸、卻混雜著鐵索刮石的聲音響起。

地面忽然裂開，一隻形似貘獸、額生雙角、背上纏有鎖鏈與裂紋符的靈獸自裂縫中躍出——霛貘，地脈的守護靈，也是最兇猛的試煉者。

阿鷹毫無遲疑地迎戰，虎牌杖火焰爆開，與霛貘撕殺十數招，從山腰一路打至山谷底，周遭老樹枯葉盡數焚毀，地氣翻騰。

「你若認我為主，我助你超渡離此。」阿鷹一邊喘息，一邊咬破手指，在血中寫下「鎮」字。

霛貘低吼一聲，目光閃過一絲人性——那是亡靈獸的殘念與無法言說的求解脫。

最終，它低下頭，將額角抵在血印之上，符光燒進額紋，成下主僕契。

霛貘成為地脈指引獸，首要任務：找出王船結界的裂縫與陣眼。

阿鷹站在滿目焦土中，擦去額上的血

翌日清晨，嘉義蘭潭邊的租屋內，屋外仍瀰漫淡霧。

詩羽靜靜盤坐於靈陣之中，氣息平穩。她剛從一夜的靈修中清醒，夢中那名被封於王船的女子魂魄，將殘破記憶片段與哀怨託付予她。

「……逆渡之門，不該開……」

「快，阻止他……地火……地火是關鍵……」

她握緊手中女魂夢中托付的符篆碎片，符上微微泛出溫熱，仿若仍有餘息。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我來了。」詩羽起身打開門，看見林雨苓正站在門外，身旁還飄著微弱的靈息殘煙——她剛從靈場回來，想來是與阿鷹合流後再度折返。

「妳昨晚的氣息波動滿大的，我擔心妳走火入魔。」雨苓語氣雖冷淡，但語意卻是關心。

詩羽抿唇一笑：「沒事。只是有些……奇特的接觸。」

兩人落座，這一次不是第一次碰面，而是關鍵時刻的再度合作。

「阿鷹那邊怎麼樣？」詩羽問。

「霛貘他收服了，現在正在追查王船陣法的主陣眼與走氣脈絡。牠的地感很準，只要地氣流動異常，就能反查出結界弱點。」

「這樣太好了……」詩羽從靈袋中取出夢中所得的符篆，「我也得到了女魂的信息。她說，整座陣法之所以尚未徹底完成，是因為少了一個『地火破口』。如果我們能先一步用純正靈火破陣，就能封死對方開門的關鍵。」

雨苓一愣，緩緩取出自己帶來的符印器具，那是一枚「火德印篆」，符面深刻「正氣」二字，符文浮現淡紅光紋。

「妳說的『地火』，我這邊也查到了。那是被封印於嶽府與火德之系交界處的地火靈脈。只有具備火德正神神職體質者，才能穩定引出而不致焚魂。」

詩羽微怔：「所以……妳能引它？」

「我身為關聖帝君的乩身，本體陽火純足，兼具正印與神職承載體。如果要引這種地火，我是目前唯一合適的人選。」雨苓語氣平靜，眼神卻如火。

「這樣……就齊了。」詩羽低聲道。

兩人沉默了片刻，彷彿都意識到，從這一刻開始，將無法再回頭。

「下一步，就是等阿鷹帶回靈貘確認的主陣眼位置，我們三人合擊破印。」雨苓收起火德印，站起身。

「我會在今晚完成靈域陣式。」詩羽也隨之起身，眼神堅毅。

「希望這次……真的能截住他們的陰謀。」

窗外朝霧漸散，蘭潭波面乍現赤紅，像是地底的火已逐漸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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