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哭！！！（最高可有300 P） - 作品節錄

「荼蘼花⋯⋯開了嗎？」莫相逢雙唇翕動，伸手胡亂撫摸少年的臉龐，被挖去眼珠的她小聲說道：「突然好想看煙花，就我們三個⋯⋯手牽著手，一起走、一直走、一直走⋯⋯」

「阿娘？」容兮之用頰面磨蹭著她的掌心，「你怎麼了？」

莫相逢露出一抹微笑，卻笑得無比難看，看得像要哭出來似的，「我想看你長大，阿娘想給你辦一個江湖上最盛大、最熱鬧的成人宴！要比任何人都還要風光的成人宴⋯⋯」

「我們回去、我們回去就辦好不好？」容兮之顫抖著搖首，「我們回去，一起去看煙花，一起去放風箏，就我們三個好不好？」

女人反覆開合著口，良久才道：「我想看你娶妻生子，我想⋯⋯體驗看看兒孫繞繞膝、花開滿堂，一定很美。」

「阿夜和阿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姑娘，雖然嚴厲，但卻是天底下最溫柔、最漂亮的娘親。」

容兮之緊緊箍住她的身軀，眼眶逐漸泛紅，淚水滴滴答答止不住，全落到莫相逢蒼白染血的唇角，暈開了數點紅梅。

為人父母，哪裡見得孩子落淚？

莫相逢想抬手觸碰哭成淚人的少年，奈何雙手無力，連為他拭去淚珠的力氣都沒有。

她心疼不已，眼角隨之墜下鮮紅，「羊兒，莫哭、莫怨、莫念。」

「娘！不要離開我！羊兒不能沒有你！」容兮之苦苦哀求，不敢大力搖晃懷裡的冰涼，「阿娘⋯⋯」

莫相逢早已聽不到旁人的話語，自顧自睜著兩顆窟窿，飛雪恰巧落入口腔內，刺骨且苦澀。

「夜兒，你來了⋯⋯」她喃喃笑道：「他是我們一生的驕傲。」

吐出最後一句氣音，莫相逢的手徹底垂了下去。

容兮之吞了口唾沫，輕晃著她，「娘？別鬧了，醒醒、快醒醒！娘！」

良久，都沒有回應。

他赫然想起了那個遭他嗤之以鼻的卜卦。

『曲終人散，流离一生。』

少年瘋狂搖頭，「不⋯⋯不要、不要丟下我！阿夜！阿娘！不要丟下我！」

嗚——嗚——

獵犬的呼嘯從四面八方而來，容兮之頓感眼前一黑，身體劇痛，肩膀被扯下大塊血肉，他猛然抬頭，瞬間癲狂怒吼。

「吐出來！吐出來！給我吐出來！」

少年撲上去，用肉身擋住血盆大口。

他發瘋般和野犬撕咬，腿骨都被咬下一大塊肉，深可見骨，只為了和它們搶屍體。

容兮之咬住領頭犬的脖頸，手指摳進餓犬眼窩，硬生生把眼珠挖了出來。

可還是來不及，一個孩子怎比得過餓了十來天的野獸。

野狗們可不管容兮之如何鬼哭狼嚎，轉眼啃光地上生肉，扭頭又立馬咬上他的後腰，硬生生將他拖行好一段距離，獠牙陷入肉裡，碎骨聲一清二楚，好一個不死不休。

「娘⋯⋯娘⋯⋯」瀕死之際，容兮之不知哪來的力氣，瞪著眼珠反撲，竟用人類的利齒咬斷一條餓犬的氣管，猙獰面目，配上嘴裡的細嚼慢嚥，活脫脫是頭惡鬼修羅。

狗群被這眼神嚇得紛紛後退，但哪裡能放過到嘴的肉，決定圍攻撲擁，勢必咬死容兮之。

兩個時辰後，只剩一個身影匍匐在地，蜷縮一團，懷裡緊緊抱著破爛衣物。

少年兩側，躺著一地野獸殘骸。

十六歲的孩子不知維持這姿勢多久，面色慘白，兩唇青紫，乾枯的血痕沿著頭頂劃到額角。

至此，他的眼前只剩紅色，曾經宛若星辰的藍色眼眸，再也看不見靈動，僅剩一片死寂。

他手指微縮，攢緊一塊紫色碎布。

「還給我⋯⋯還給我，把我娘還給我！」

美豔絕倫的義母，嚴厲溫柔的阿娘，他的兩個母親死了，都死了，留他一人苟活於世。

莫相逢因他而死，夜送客為他而死，他卻連母親遺骸都護不住，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我錯了！我知錯了！你們回來好不好？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你們就不會死了！」

容兮之抱頭痛哭，匐匍泥濘之中，滾過一圈又一圈，嘴裡胡叫亂吼，整個人栽進土水裡，披頭散髮，狼狽至極，幾乎看不出個人樣。

「阿夜，你在哪？阿夜！阿夜！我好怕！」

他神情恍惚，瘋瘋癲癲，一會哭，一會又笑著將兩手扣進地裡，一下接一下地挖撓，指蓋都掀了遍，十條長痕隱約可見褚色，好似想掘出三尺大坑般。

「我很疼，我很疼！我好怕啊⋯⋯阿娘、阿夜，你們去哪了？羊兒想家了⋯⋯羊兒想回家了⋯⋯」

木屑伴著黑泥深深烙進指尖肉，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樣，容兮之兩顆眼珠睜得老大，眼白佈滿血緣，任由他如何大吼大叫，都流不出一滴淚水，著魔地不斷問著。

「你們去哪裡了⋯⋯」

從聲嘶力竭喊到泣不成聲，從泣不成聲問到冷靜沉默，容兮之猛一咳，大量鮮紅湧出嘴角。

迷途的羔羊終究找不回故人，也找不到返家的小徑，疼愛他的兩位母親死了，只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為什麼要丟下我離去？為什麼都不要我？」

月光隱入烏雲，惟一的光源不再平等照耀大地，容兮之低首看著掌心的斑斑血跡，微微愣神。

一顆雨珠正巧落到他的指尖，頃刻之間，淅瀝雨聲傾盆而下。

「曲終人散，流離一生！曲終人散，流離一生！曲終⋯⋯人散⋯⋯」

他笑了出來，笑得撕心裂肺，容兮之嘴巴叨叨絮絮，不停重複，彷彿這樣會讓他好受點。

任憑他如何呼喚，依舊無人回應。

只有笑聲迴盪在這場滅火雷雨之中。

這一夜，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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