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 - 她竟然要投江！

這天下了課比較晚，隨口撒了謊父親在街上飯館正等著，她終於得以獨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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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跨頭尾兩端的外白渡橋就在江上，被過橋的車子燈光照映得閃閃發亮，走上橋面上的人行道，麥小鈴挑了個被鋼梁遮去光線的陰影處，惦起腳尖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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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聽著翻滾的江流聲，橋面下黑不可測的江水看似平穩，實際上正波濤洶湧著，易楓已經不只一次告誡過她，千萬不要為了好玩溜到橋下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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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拂，身後雙手緊抓著欄杆，她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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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計畫很久了，電影都這樣演的，不管是高速撞擊，或是從高處掉落，配合著重力跟速度，就有可能穿越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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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覺順著她呼吸，從她體內帶出來的東西，是她來自未來的氣息，如果沒在它流逝完之前回到現實生活，她就有可能永遠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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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冒汗，她深呼吸，再深呼吸，決定為了回到未來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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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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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著腳踏車奔馳而來，常德倫丟下車子長手一撈，隔著鐵欄杆死命將她護在懷中，要不是他在學校留得晚撞見這一幕，打死他都不會相信今天看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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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要投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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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鈴心驚轉頭，他們靠得異常之近，藉著車道上來來去去的車流，有稜有角的側臉忽亮忽暗，她清楚看見他如夜的黑眸閃著怒火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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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伯與母親同住一個屋簷下，兩人總是互相關心，媽愛喝熱湯，好廚藝的常伯伯三不五時就下廚煲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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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伯伯生活簡單沒什麼物慾，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媽替他打理準備的，她唯一看過他細心照顧的就是一個腕錶，上下兩條錶帶都沒了，只剩歷經滄海時光腐蝕，繡化得發黑的錶圈跟錶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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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身為外科醫生，常伯伯手很巧，就算年紀大了細膩工依舊難不倒他，他會親自拆解那顆機械錶，每個零件洗油保養後，再一一組裝回去，最後拿在耳邊手動上鏈，直到聽見細微的齒輪轉動聲，才安心地放回褲袋中，從不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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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時光將盡的夕陽西沉之時，兩人會一同到河濱公園散步，媽總喜歡勾著常伯伯的手臂走路，親暱的舉動會讓旁人會心一笑，但這親暱明顯少了男女之情，僅單純相互扶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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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懷疑，為什麼兩個人顛沛流離輾轉來到了台灣，度過那段最困難的時光，最後卻沒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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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懂了，那是因為彼此心中那一席之地都已佔滿，他的那個人是月瑾，她早看出來了，只是這愛慕之情尚未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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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母親心中想的念的，應該就是周易楓了，只是彼此雙方最終未能在台灣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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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時代的洪流下犧牲了多少兒女情長，向誰問人去、向誰討人去？只有把這心酸的遺憾，深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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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哽咽開口，他是她在這個世界最珍視的人，她幾乎想叫他跟她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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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瘋了是不是，竟然要投江！」爆吼出聲，常德倫使勁拉高她身子，將她拖回鐵杆內，兩人跌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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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著氣，麥小鈴髮絲凌亂一臉狼狽，夜晚涼風吹拂，她卻渾身發熱，與常德倫一左一右對視著，她可以感受到空氣中瀰漫著的，他滔天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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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次失敗了……腦中一個清靈，不行，她不能被看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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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她什麼都不說，這舉動也讓她不知如何解釋，她對這個身分這個時代還不夠熟悉，不能再添亂了！「德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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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敢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他！爬起身走近，常德倫拽起她，恨不得抽她兩個耳光，看她能不能清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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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看錯嗎？剛剛是怎麼回事，妳要自盡？妳不想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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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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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如果今天這一切沒合理解釋的話，他會勉為其難地懷疑她鬼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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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摔下來後一直沒好，很多事都記不得，連這次考試也考不好，我聽說……聽說再摔一次的話就會……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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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倫盛怒打斷：「妳是從哪聽到這些荒唐的說法，要是妳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叫伯父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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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自從頭部摔傷後一直有後遺症，也知道她壓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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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自己的課業一向要求嚴格，以前在中學她就是他們這群的資優生，幾乎年年拿頭等獎，上大學更是督促自已在全國數一數二的知識殿堂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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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近來她的學習成績明顯下滑，怕是好強的自尊心作祟，才讓她有了再摔一次的荒謬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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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嘆氣：「我送妳回去。」也順便跟麥伯父討論一下她的失常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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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正估算著，她已經揪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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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要跟任何人說嗎？包括我爸。」勇敢迎向他瞪視她的目光，她突然淚流滿面，抖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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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鈴，妳怎麼了？小鈴！」白眼一翻，她失去意識跌入常德倫及時伸出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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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常德倫在橋上爭執，突然間她看到了，一絲白煙隨著她快速吐納的鼻息中飄出，不過跟她之前看到的不一樣，這次的顏色幾乎接近透明，她有種預感，這是最後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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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不把握機會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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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脫他，她拔腿追隨著那股銀絲細煙，想伸手抓住，但它卻飄飛得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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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鈴，小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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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身後的呼喊聲，他愛跟誰講就跟誰說去，反正她本來就不屬於這世界，管它添不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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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煙突然轉了個向，往橋外的黃浦江上飄去，麥小鈴踏上鐵杆，縱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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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墜的離心力令她倏忽清醒，她張大雙眼，發現自己在陌生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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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妳還好嗎？」常德倫推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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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中氣十足地接話，還給了個大大的笑臉。「這裡是你的房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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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妳在外白渡橋上昏倒，昏倒前口中還唸唸有詞說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只能先帶妳回來我家。」跟剛剛羸弱昏厥的模樣天差地別，常德倫皺眉，這失常的舉動不是腦子真撞壞了就是中邪，他學的是醫理科，自然不信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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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在橋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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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亮的大眼一瞬間黯淡不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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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的確看見了近乎透明的白煙從她體內抽出，就好像身體裡的一部分被奪走，她痛得發抖難以呼吸，所以她才會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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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後不會再做這種事了，你不要說出去好嗎？」在床上起身，她跪著膝蓋蹭到床沿扯著他衣袖，一臉做錯事的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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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總是要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如果妳有更嚴重的內傷沒注意落了病根下來，到時候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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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壓力大了些，我保證以後不再亂聽信謠言，也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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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見他的書桌上放著一碗茶色液體，麥小鈴不等他開口先拒絕：「我不要喝那個藥，你別想要我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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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費姨照三餐煎中藥給她喝，苦到她一入喉就反胃，前幾次她都偷偷倒在屋裡的花盆內，最後被逮個正著，每次都在費姨的監視下將藥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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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現在停藥了，休想她再喝那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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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不苦，裡頭只是酸棗仁、百合跟茯神。」怕她抗拒，他連當歸跟熟地黃都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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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妳神經衰弱，這幾種藥材寧心安神，養陰潤肺，多喝無害。」端來給她，常德倫搭上她另一隻手腕，坐在床邊把起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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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也會？「你學的不是西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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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說話。」專注在她的脈象上，他閉眼端坐，前額旁分的瀏海掉落，遮住了好看的額頭跟濃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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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倫長得非常好看，高挺的鼻梁跟古銅色肌膚，為其他斯文的五官添了幾分粗曠氣質，一說話兩道深刻的長酒窩就時不時浮現，看上去相當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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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得這麼乾淨，我沒騙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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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東西？一低頭，才發現原來碗已見底，她不知不覺喝完整碗中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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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學得是西醫，但西醫偏重急症，要長期養身體還是老祖宗的智慧有效，而且我沒這麼厲害，剛剛只是測量妳的心跳，稍快了些，我看這帖藥妳還是帶回去請費姨煎煮，多喝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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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筆在紙上記下藥材跟熬煮比重，他從口袋掏出懷錶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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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費姨說我們在學校研究學習，妳到我家吃飯，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送妳回去。」喝了口茶，她怎麼在床上動也不動，眼睛直盯著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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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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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得很俊，有不少女生跟你告白示愛吧！」他知道他把頭髮全都往後梳，露出飽滿寬正的額頭會有多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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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口水噴了出來，手中的茶杯也翻倒，潑得他自己一身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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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懷疑她應該是中邪而不是什麼神經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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