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話】一覺睡醒，沒人記得旺角這個地方 - 第1話：《油麻地與太子之間的那個地方》【1.1】

有否聽說過，熟悉的地方會無故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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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人人堅稱「那地方」從不存在。

「那地方」位處太子與油麻地之間，

我清楚記得，樓宇、店鋪、馬路的模樣。

如斯熱鬧的心臟地帶，怎會人間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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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辛苦，我找回「那地方」了。

儘管，建築鏽跡斑斑，空氣瀰漫詭霧。

儘管，招牌血漿淋漓，汽車毀壞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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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我邁步的「人」，全披著別人的臉。

遭撕掉臉皮的受害者，還在地上抖動。

我大概，亦將成為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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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旺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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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樂：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wToTZc9qOk&t=16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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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羽琦，普通得非比尋常的高中生——大概吧。

我無法更具意義地介紹自己，畢竟醫院向我透露的，只有這些。

負責照料我的女護士，胸口生鏽的名牌只印上了「E」——Roboto Mono字體。E簡潔地說，我多年來於這所港華醫院昏迷，直至近日才醒來。

我看著自己的個人資料表：就讀中五，男性，就讀地區名校——旺官書院，罹患失憶症及精神錯亂。

儘管我費煞思量，仍無法記起過去十幾年的點滴。我或許並沒遺忘一切，只是記憶宛若散落滿地的拼圖，雜亂無章。彷彿我的人生，被誰用網購55折的攪拌機攪碎了。

數週以來，我一直被困病房，躺在鐵皮般硬邦邦的睡床，仰視天花板。

天花板離奇潔白，唯獨正中央鑲著一扇方形的窗。對，倒掛在天花板的窗。發鏽的窗框漂染鮮紅，儼如命案現場。窗扇往兩側敞開，宛如夢魘的血盆大口。

不知怎麼的，窗裏竟然一點光都沒有，勉強以人類語言形容的話，那就是「虛黑」。視線一旦與之對上，磁石相吸般的力量，幾乎要把我拖曳進去……

每當我因而張口結舌、手腳顫抖，醫護人員都會按死我，注射某種詭異的液體，強逼我閉目養神。

不知為什麼，我一旦嘗試向醫護人員描述這扇窗，就會變得口齒不清，心亂如麻。我大概是個內斂、寡言的人。

E強調，天花板沒有窗——什、麼、都、沒、有。

她從沒告訴我，這間病房的上一個病人，是發瘋自殘而慘死床上的——那是我後來碰巧偷聽到的。

兩週前，那扇窗消失了。

同一天，醫院准許我在E的監護下，到醫院附近散步。

時值春季，香都乍現百年一遇的濃霧，站立街上根本無法瞧見十米外的景況，就像身處「即時生成」的開放世界遊戲似的。人車稀疏，彷彿被詭祕之物吞噬了。聞說香都剛經歷完百年最冷的冬季，一月更破紀錄下雪。一切都不妥。

「你只有10分鐘，想去哪裏？」E那副乾枯的瘦長臉龐、毫無起伏的聲線，散發難以言喻的權威，令人戰慄。

「……旺角。」

港華醫院位處油麻地，正好在旺角毗鄰。旺角嘛，就是栽滿商廈、商場、住宅的水泥森林。空氣渲染了烏煙與喧鬧，舊舊新新的招牌，如木紋般刻畫了這座城的年輪。旺角，是整座香都的心臟，同時是個巨型的牢籠。不知何解，此刻我的腦中只有旺角，只有那些目不暇給的霓虹燈。

可E陷入沉默，似乎在慢慢思考，仿若90年代的電腦。

「……旺角就在前方，一個路口。」我走到爾敦道的行人道上，指向北方。白霧遮掩的方向，毫無疑問就是旺角。

但E不為所動：「『旺角』？是一間茶餐廳嗎？抑或是一間文具店？」

「……妳當我白癡嗎？」我抓著額前的髮陰，內心鼓譟。

E以嘴唇的弧度，展現類似人類笑容的東西。

「……地鐵油麻地站與太子站之間，是什麼站？妳告訴我！」我的惡意，從乾涸的喉嚨傾瀉而出。

「沒有。」

「……什麼『沒有』啊？瘋了！」

當刻，我猜她判斷我是精神病患者，就刻意耍弄我。因此，我猛然甩開她，往旺角方向跑。沿路我有留意路牌，對，我完全記得這些路名，只要沿著爾敦道再往前一個路口，就會抵達——

我呆立原地，腦海空白。

記憶中，眼前本應是旺角，我卻只見一片凹凸不平的水泥硬地，沿爾敦道的東西兩側延伸。濃霧之下，它廣闊無垠如荒漠。硬地與行人路遭粗糙的鐵絲網分隔，裏面好幾處泊滿了車，其餘地段則開展著建築工程，沙塵滾滾。

這裏，不是旺角。

沒有高聳密集的商廈，沒有珠光寶氣的金舖，沒有充斥潮物的商場。

我記起，自己是能夠從病房窗口，瞧見這片硬地的。

只是我當時並沒認出，這究竟是什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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