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近夜晚時分,周遭的燈火已然黯淡。莊嚴的白色教堂沒了日光的襯托,也顯得格外詭異,宛如潛伏在黑夜中的巨大生物。
其他地區的教堂保持著光亮是必須的。然而,彌亞克的教堂截然相反,在日落的瞬間,就必須要將所有燭火熄滅,保持著教堂內的「晝夜」。
然而不遠處的建築物卻依舊不斷閃爍著紫色的微光,周遭的道路也依舊明亮,全天候都必須保持運作的工廠屹立在那。
交錯的鐵欄杆旁,面對來來往往,小心捧著那顆冒著淡紫色幽光石頭的人們。她蹲坐在鐵籠內,看著外面的人帶著惶恐的表情,瞪大著雙眼將石頭仔細放進輸送帶上的槽口,以確保石頭不會有任何晃動。
任何在運送過程中產生的碰撞聲,都會讓他們驚悸的提起肩膀。只有等到石頭安然無恙地經過鐵籠唯二的小洞口後,那些人才長吁一口氣,隨後癱坐在地上。
「長官……」一名帝國士兵帶著驚恐的口吻。「為什麼鐵籠裡面會有人?」
「沒事,不必理會。」長官簡短的回應顯然沒有回答到士兵,於是他拿出在訓練時拿的手冊,在搖曳的燈火下看見關於「受刑人:又天」的資訊後,士兵隨即就明白,繼續跟著長官前行。
又天聽見兩人的對話,心理竊喜,這是她在這鐵籠內唯二的樂趣。
等到兩人的聲音逐漸靠近後,又天倏然跳起,四肢牢牢抓住鐵欄杆,同時發出巨大而又詭異的吼叫聲。
「啊!」果然如同又天預料的一樣,那名剛剛上任的新兵被自己的行為嚇得不清。
又天又用力扯著鐵欄杆,好像下一刻就會將鐵製牢籠扯開一個大洞。
「長官!長官!」新兵被嚇得直打哆嗦,「詛獸!」
「唉呀,沒事,那是受刑人。就算是詛獸也扯不開這牢籠。」長官早就習慣又天突然的驚嚇,淡然的回應。
新兵仔細看了眼鐵籠內部,用著裡頭發出的微弱紫光,他才終於看清又天的粉色瞳孔,還有她那佈滿汙垢的臉。
頭髮凌亂,衣服也破了好幾個洞。明明只是一個如此狼狽的階下囚,竟然還敢做出如此越矩的舉動,新兵怒不可遏,抽出腰間的長刀就想砍下又天露出的手指。
「停下,新兵。」長官卻出手擋住他,並拿起一旁的長槍。「這點在你訓練時沒教你,但給我記住,這受刑人絕對不能靠近她。」
長官回憶起那些怒火衝上腦門,前去攻擊又天的新兵的下場。即便自己久經沙場,但那些面目全非的新兵模樣,他始終印象深刻。
「喂!」長官抓著長槍的最尾端,「給我回去!」
又天不僅沒有聽從,反而變本加厲地露出嘲諷的大笑。
「時間也快到了,妳就這樣背對著好嗎?」長官壓抑自己心頭上的怒氣,有意調整自己的語氣,使之平穩。
又天一聽見這段話,便隨即放開抓住鐵欄杆的四肢,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機器。長官立刻將長槍捅了過去。
不過來自視線死角的攻擊卻輕易的被又天抓住,她握著槍頭下方的槍桿,一個使勁就將長槍折斷。
然而不同剛才面對士兵們譏諷的態度,又天這次緊盯著跟她身處鐵籠內的古怪機器。
外觀鐵鏽的圓形機器發著黯淡的紫光,其兩側連接著放著石頭的輸送帶,十幾根排氣管如同蟒蛇一般纏繞在機器的兩側,不斷噴湧出白色且充滿鐵銹味的蒸氣,使得周圍的牆面都因為高溫而有些腐蝕。
上方則有著巨大的黑色管線,而機器的正面則是一塊玻璃,但卻無法看見機器內部的構造,因為都被濃烈的藍黑色的煙霧遮住了。
長官見又天的反應如此劇烈,不禁出言嘲笑道:「放心吧,時間還沒到。」
但正當長官以為自己的騙局成功時,機器卻發出沉悶又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輸送帶也一下停止運作。
長官頓時鐵青著臉,丟掉手中斷裂的長槍,轉身對所有駐紮的士兵大喊著:「詛獸出現!做好備戰準備!」
玻璃從下方緩緩打開,陰森的藍光一下子照亮陰暗的工廠內部,隨後一隻黑色的腳爪也從中踏了出來。
鐵籠外的士兵全都將手中的長槍對準從機器裡走出來的詛獸,手心的汗滲透進了槍柄,絲毫不敢鬆懈。
而站在鐵籠中的又天則目光如刀,嘴角揚起形成詭異的微笑,對她來說這是另外一個興趣。
隨著詛獸緩慢地從機器內爬出,其身上的黑霧彷彿讓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來。運輸帶規律的馬達聲響、機器發出的蒸氣和其散發出來的紫色微光。
詛獸身上的裂縫裡發出忽明忽暗的陰森藍光,將工廠內昏暗的燭火瞬間吞沒,所有人停止了呼吸,緊繃的氣氛宛如拉緊的弦隨時會斷裂一樣。
詛獸四處張望著,紫紅色的雙眼閃著詭異的亮光。它並非是觀察周遭的環境,只是依照本能的驅使,尋找著人類。
又天用指尖在鐵欄杆上敲打著,詛獸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過去。此時她的眼睛又睜得更大,瞳孔也不自然的收縮。
即便第一次見到詛獸的恐懼還壟罩著,但又天早就訓練出不被情緒影響的戰鬥技巧。
詛獸一見到人,就立刻驅動後腕,縱身一躍撲向又天。
狼爪朝著又天的臉抓了過來,撕裂空氣的聲勢浩大,牢籠外的士兵已經想像到又天被撕成碎片的樣子。
而又天卻一個下腰,輕易地避開這本該無法躲掉的攻擊。雙手也順勢抓在鐵欄杆上,一個用力將右腳騰空而起,朝著詛獸的腹部踢了下去。
詛獸被踢飛數步,清晰地看見詛獸身上的裂痕似乎更大,但它沒有任何知覺,快速起身後又再度發起攻勢。
詛獸的嘴巴瞬間不對稱的張開,嘴角幾乎已經將自己的肉體撕裂成兩半,同時脖子呈現不規則的轉動,大嘴便包圍了又天的兩側。
這次的啃咬相比於剛才的爪擊,明顯更加下方。它似乎有學習的能力,就像一般的野狼一樣……
又天的身體發顫,嘴角卻不自覺地揚起。右腳準備發力,同時左手抓著詛獸的一根牙齒,接著同時施力,她就這麼從詛獸的嘴裡跳了出來。
從又天後方士兵的視角看,她簡直就像是把自己身體從詛獸嘴內甩出。而後看見詛獸的巨嘴已經閉合,強勁的咬合力產生的風壓甚至都讓鐵欄杆為之顫動。
士兵面對這個場景,他已經失去了對敵的勇氣,雙眼空洞的跪在地上,手上的武器也從手中滑落。
詛獸站在原地,而身體正逐漸復原成原本的樣子。扭曲回來的頸椎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響,下顎撕扯開肉體的裂痕也正在恢復,看起來就像是布匹被縫紉起來一樣。
只過了兩秒,詛獸已經人們熟知的惡夢樣子。
狼爪穿過鐵柵欄的縫隙,它想扯開牢籠,將跪在前面的士兵吞進口中。
「鏘、鏘、鏘!」然而詛獸又因為聲響再次受本能影響,狼爪重踏在地上,轉過身就瞧見剛剛那位躲過自己兩次攻擊的人類。
此時又天用手上,不知哪裡拿來的白色尖銳物,敲著鐵欄杆製造聲響,同時她露出猖狂的笑臉:「這是你的吧?」
詛獸並沒有痛覺,而是通過又天的肢體語言,以及嘴裡的細微異樣,一下明白自己的牙齒被扯斷了。
詛獸微開的嘴瞬間張成血盆大口,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隨即襲來,彷彿成群野獸齊聲嚎叫與無數人的痛苦呻吟交織而成。
牢籠外,幾幾名資歷較深的士兵勉強對這宛如來自地獄的叫聲保持鎮定。其餘人全都摀住耳朵,蜷曲在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又天卻發瘋似的大笑,將牙齒拋到空中,猛然向前一躍,音波震破她的耳膜,鮮血沿著耳廓流下,她卻渾然不覺,反手接住落下的牙齒。
空中的又天暴戾的將牙齒刺進詛獸的右眼,右腳跟猛踢左眼。驟然的攻擊,詛獸的吼叫聲從原本震懾的憤吼,轉為狂亂且嗔怒的嘶吼,宛如陣陣雷鳴。
詛獸雙眼冒出濃烈的黑霧,前爪隨著鳴叫,胡亂地揮舞。又天卻早已繞到詛獸的後方,她的視線早已鎖定離牢籠最近的士兵。
手從欄杆外伸出,準確地將士兵腰間上的刀刃從刀鞘中抽出。
惡夢結束得真快啊!又天的腦中迴盪著這句話。「我明白懺悔的意思。」又天此時不再狂笑,毫無波瀾的看著裂痕發出的強烈藍光。
兩刀將詛獸的後肢切斷,還不等詛獸發出下一陣嘶吼,又天再次躍向空中,刀柄甚至因為雙手的力道而有些被握碎。刀尖刺入詛獸的脖子上方,又天的目光如炬,刀也順勢向上劃破詛獸。
在下一刻,詛獸的頭顱已經變成兩半,刀刃也因為過大的力道已經飛向空中,刀身剛好卡進磚牆的縫隙中。
黑霧不斷從倒地的詛獸體內冒出,詛獸轟然倒下,整個工廠寂靜的令人不安。
隨著時間的推移,詛獸屍體的黑霧逐漸消散。又天此刻早已坐在原本的陰暗角落,額角的汗珠混著血跡滑落。
還剩下多少呢?又天在心中問著自己,但這個問題,她也沒有答案。越多越好,她這麼回答著自己。
一道驚叫聲從天而降暫時打斷又天的思緒,接著是伴隨著令人作嘔的鮮血四溢、各種器官破裂的聲響傳來。
又天看著掉在一旁的屍體,似乎早就習慣一樣,臉上情緒沒有任何起伏,反而出神地盯著高處的石磚天花板。
看著那道還在旋轉的暗門,她不禁想起那時自己就是這樣掉下來的。雖然沒有直接摔死,但自己的雙腿也是用了好一段時間才恢復。
屍體的墜落聲也讓外面的死寂緩慢恢復,彷彿人們剛從惡夢中醒來一樣。機器繼續的運轉著,人們開始整理因為慌亂而毀損的工具。
「這次的詛獸異常兇猛,跟上層彙報。牢籠需要進行修補。」牢籠外傳來長官的命令聲,「輸送帶的電流還能正常使……」
後方的話又天已經沒有心情和餘力去聽了,雙手抱著膝蓋,臉埋進大腿,閉著雙眼休息。
剛才工廠內發生的一切,全被躲在角落的暗門內的瓦戈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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