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對我來說就是詛咒……
父母約定過要帶著我和妹妹回家,但從未實現。
養父母說過要帶我們離開,卻在一場意外裡失了諾言,也失了命。
我曾許妳一世周全,但我永遠記得妳的血浸染雨水的畫面。
結果是誰都沒有完成約定。
我無能為力,只能每天向艾德多卡供奉的神祈求,即便祂從未回應我。
我的雙手好像時刻都沾滿鮮血。我想這是自己的報應,也是生者應該承受的罪孽。
鐘聲迴盪在城裡的每個角落,不少人因為這鐘聲而短暫停下手邊的工作,都望向那遙不可及的鐘聲,似乎在某個夜晚的夢裡他們能夠進入教堂,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世界的掌管者:彌亞克。
手上殘魘石傳來的餘溫和遠處傳來清脆的碎裂聲,隨即讓他們從憶想中猛然驚醒,一人哀求以及驚慌求饒的聲響瞬間轉變成慘叫。下一刻,只聽得見厚實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掉落聲。
不只是自己,他的家人們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支離破碎的殘魘石碎塊被搬走,而所有人也都明白那人現在也和這些碎石一樣。
雖然工作是那麼危險,但豐富的穗夢鑄幣報酬、重要實驗的能量運輸帶來的殊榮,以及可能到教堂工作或禱告的許可都令不少人趨之若鶩。
身穿一襲白衣的蒂美森坐在窗台邊聽著鐘聲,她用手撐著下巴,有些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彷彿看見幼年的自己與父母一同去教堂祈禱的樣子。
「打擾了。」奧內理滄桑且沙啞的嗓音,帶著手指敲響門板的聲響,暫時打斷了蒂美森的思緒。
「進來吧。」蒂美森將靠在窗台的手移到腿上,輕閉上眼。
門把輕輕轉動,奧內理緩步走了進來。他手捧著一塊用布包裹住的壺,腋下還夾著一疊紙。
蒂美森看見奧內理手裡捧著的東西後,便立刻別過頭閉上眼睛,似乎有些抗拒。
「咚!」老人把手上的東西放到蒂美森身旁的木桌,發出清脆的聲響。
「奧內理,這次的人員配置好像沒有魔法師陪行,對吧?」蒂美森的擔憂並不是沒有根據,臭氣在這棟老舊的木屋本就容易散傳到周圍的房間去。
「請您不必掛心,拙劣的幻像術,也只會驚動附近巡查的魔導士。至於剩下幾位住戶……我已暫取其嗅覺。」奧內理微微欠身說著。
蒂美森看著奧內理眼睛上那深深的刀疤後嘆了口氣,雖然自己沒辦法像他一樣,但蒂美森還是一直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她有些無奈地把布上的麻繩解開,布的開口處瞬間飄出惡臭。
「每次都得這麼做,我快受不了了……」蒂美森潔白的臉上出現許多細紋,都像在驗證她的話。
奧內理抿了下嘴巴,盡量讓自己胸腔的嘆息悄然化作一般的呼吸。「真的很抱歉,本人也很不願意這麼做。」
「當我沒說吧,畢竟這是『命者』唯二延緩『侵蝕』的方式。」蒂美森已經把布放到一旁,布底下是一盅壺,裏頭裝滿著混濁的液體。「要是……」
「請別這樣,蒂美森大人,您一定要處於最佳的狀態。不僅是為了往後的行動,也是為了您的個人安全著想。」奧內理的聲音有些顫抖,「讓您泡在屍水裡我也是非常不情願的。」
「唉!我知道啦。」蒂美森脫掉手套,並將左手的袖子往上拉。只見蒂美森的左手呈現不尋常的深棕色,以及不規則的紋理,還有幾片稀疏的枯葉,簡直就是一截木頭。「外表改變而已,幾乎沒感覺……可我一想到『它』會一路侵蝕,直到我的心臟……我真想現在就把這隻手砍了。。」
奧內理沉默著,他將臉轉向一旁,像是在避開蒂美森的視線。
蒂美森見狀也不再說話,她的左手伸進那盅壺裡,一股濕滑感立刻湧現上來,屍水冰冷的溫度讓蒂美森打了個寒顫。她右手摀住嘴巴,緊閉雙眼盡量讓自己的感覺減輕。
「那個……」奧內理欲言又止,猶豫的伸出左手。
「你又想要拿走我的觸覺吧?我已經說過了,這是我的責任,不允許別人拿走。」蒂美森並沒有看見奧內理的手,不過認識多年的兩人,早就知悉彼此的性格。
「是……」奧內理再次一個欠身,隨後又將手上的一疊紙放在木桌上。「奈彌的任務很成功,不過在撤離的時候遇到些麻煩,要晚點才能會合。」
蒂美森微微的點點頭,因為手上噁心的感覺,她不太想講任何話。
感覺到蒂美森內心的種種膨脹的負面情緒,奧內理死命的壓住自己的念頭。因為在兩者之間彷彿還有一道牆壁……
妳總是這樣,自己一個人扛下所有。奧內理心中對蒂美森感到不捨,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打開房門,隨後道:「我先告退了。」
蒂美森依舊沒有開口,只是點了點頭。
伯爵……雖然她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堅強,若萬一真有那時候,就是我奉獻生命完成約定的時候。奧內理緩緩關上門。
看著關起的門扉,蒂美森多麼希望自己能像以往那樣撒嬌。然而那個天真的女孩早已在意外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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