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認識我?」華允熙和她對視才發現那女子眼睛和鼻子都紅通通的,在那如玉一般的面容下更顯清晰。
「妳哭過……」華允熙這話一說完,她感覺那女子碰著她身子的手顫抖後立馬鬆開,臉上淚滴兀自又掉了下來。
「我……」那女子講不出話來,又或者不知道該如何說,只能任由眼淚掉個不停。華允熙看了季穆堯一眼,隨後看向那熱淚盈盈的雙眼沈默了好一會兒。不知為何,此刻,她似乎很肯定某件事。「妳還愛他……」這幾個字剛從華允熙嘴裡吐露,那女子猛然抬頭,震驚地看向華允熙。
「妳…知道?」華允熙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我來書院尋我大哥哥,你們說的話,我和穆堯哥哥都聽到了。」聽完這話那女子用手將臉上的淚抹乾「那你們也聽到了,我和他已經結束了,又何必跟我至此?」她說這話時語氣堅毅,全然不似剛才哭的淚人模樣。
「姐姐,妳和我大哥哥自然是沒有半點關係。只不過我們既到了此處,妳適才又救了我和穆堯哥哥,總算是有緣份,不如大家一塊兒交個朋友?」見那女子神情軟了下來,華允熙連忙接著道:「我叫華允熙,我旁邊這位是季國公家長孫季穆堯。」季穆堯朝那女子一拱手。女子聽完瞬間紅了臉,輕聲說道:「小女子白嘉蘅。我父親便是這白石山莊的莊主。」「所以那天闖承霖宮的黑衣男子便是白石山莊白莊主嘍。」華允熙心中思索著。
看著站著的二人白嘉蘅像是意識到什麼,連忙叫旁邊一名女使拿了蒲團,砌了茶。此時的季穆堯和華允熙心中好多疑問盤旋,三人坐下後,一時所有人竟皆不作聲。白嘉蘅見兩人都不說話,有意緩和氣氛開口道:「你們可是跟了我一整路?我竟都沒發現身後有人。」華允熙便把適才怎麼上那陡坡、怎麼破了那山洞的謎題、怎麼爬繩梯,又是怎麼找到出口和白嘉蘅說了,唯獨省略了聽到那二人談話的部分。白嘉蘅聽完一臉詫異道:「你們竟是自己來的?真是巧了。這密道我也是偶然機緣才尋到,更別說其他人了,整座山莊除我和喜鵲之外絕無第二個人知道。」那喜鵲便是白嘉蘅身旁的女使。華允熙聽完笑道:「也許是與建這密道的前輩有緣,姐姐能否和我們說說這密道的來歷?」
華允熙有意打探密道的消息,誰知那白嘉蘅竟如實以告,全然不似作偽,也不知是本身就全無心機,還是對華允熙十分信任。「這密道是我約莫一年前發現的,當時我……總之我沒和任何人說起,也只能胡亂猜了。密道連結了梨亭書院,而那文壇大家白老先生,似是我白家一遠房親戚。我想也許在許久之前,梨亭書院也是白石山莊的一部分呢。」白嘉蘅道。
華允熙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停頓之處必然和華子蕭有關聯,想來是白嘉蘅發現密道後遇到華子蕭,瞞著山莊的人偷偷和他見面,是以不敢和旁人提起。
「這倒是新奇,白石山莊與梨亭書院竟還有此等聯繫。」華允熙說道。她過去只聽聞白石山莊在江湖中佔有一席之地,卻不知道他就位於京城郊區的山上,更不知其竟然暗中助賢妃攪弄京城風雲。她想起翠芳閣當晚睡榻上女子的面容,楚凌嫣之死終究還是個謎團。在京城中,陳侯爺乃賢妃表兄自然是人盡皆知,但又有多少人知道白石山莊暗中相助賢妃?若楚凌嫣乃碧瑤幫幫主,她是否該把這消息告訴碧媱幫,又或是碧媱幫效忠的皇后。華允熙在宮中畢竟受皇后、于景軒照拂,加之素日和賢妃並無交情,所以行事思考總是偏袒承安宮。她心中千頭萬緒,但真正讓她躊躇的還是眼前女子。此時那女使喜鵲又送來許多糕餅點心,三人對坐喝茶。
「剛才的事,你們也別怪我爹爹,他與人說事的時候一向是不允許任何人在旁邊的。適才在那屋前看到你們的時候,我也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是心緒不寧,生了幻象呢。」白嘉蘅看二人若有所思,以為兩人被那把刀嚇得不輕,這才歉然地說道。
「說來也是我不好,聽見裡面有聲音便往門縫瞧了一眼。話說妳爹爹可真厲害,想必姐姐的功夫也不差吧。」華允熙道。誰知白嘉蘅聽完這話面露苦色,訕訕地道:「說來慚愧,我自小身子孱弱,白石山莊的拳法都是剛硬的路子,身子自然負荷不來。那外功我是半點未得父親真傳,平常只用內功心法養養身子,偶爾再學些輕功法門罷了。」
這時,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季穆堯終於說話了:「白小姐說的外家工夫可是橫波流雲掌?據說當年白石山莊橫空出世,便是歸因於白向天白老前輩所創的這套拳法。」白嘉蘅聽完這話雙眼一亮,興沖沖地向季穆堯說道:「沒想到季公子竟也知道這等江湖事!我白石山莊當年這套橫波流雲掌,可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只怕在當時也未必會輸給江月閣高人。」白嘉蘅說這話時面有得色,季穆堯微微一笑道:「白小姐說的是。」
經過這麼幾番談話,華允熙只覺得白嘉蘅性情純良,甚至還有些天真爛漫。但她越是如此,華允熙就越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攤子事。「白姐姐如此性情,哥哥喜歡也是應該的,而白姐姐也不似對哥哥無情。但那白莊主和陳侯爺同為賢妃效力,只怕他倆分手跟衡陽侯府有很大的關係……」華允熙自是希望成就這段姻緣,但一想到剛才門後聽到的事,總覺得不論白石山莊或衡陽侯府都不是好親家,她思來想去,心中有了成算。
「姐姐,衡陽侯府陳璟姑娘妳可認得?想必妳也知道,她過幾日便要與我大哥哥成婚。」華允熙這話一出白嘉蘅和季穆堯都立馬變了臉色。這話題在這房裡就是禁忌,不只季穆堯對說這話的華允熙十分不解,在一旁換茶具的喜鵲也嚇得差點把杯子翻了。
見白嘉蘅面色鐵青,似要發怒,華允熙接著道:「姊姊都說了和我哥哥並無關係,咱們今日朋友一場,打聽打聽未來的嫂嫂不過分吧。」
白嘉蘅聽完低眉淺笑,接過喜鵲手裡的杯子道:「陳世伯與家父交好,陳姑娘我也是見過的,不過我二人並不相熟,怕是讓華小姐失望了。天色不早,你們從哪來的便從哪回去吧。喜鵲,送客。」
這逐客令再明顯不過了,那華小姐三個字何其生疏,語句之間雖未失分寸卻已是素來小心翼翼的白嘉蘅最不留情面的說詞。
「我大哥哥從未見過陳璟。」華允熙此話一出,白嘉蘅立馬抬頭看向華允熙。「他身為華府大公子,背負家族榮耀,自小便不敢有任何行差踏錯。但他今日卻說,只要妳點頭,便是仕途坎坷,哪怕冒世家之大不韙也會娶妳……而妳呢?妳明明心中有他,卻一步步將他推入深淵,讓他娶一個不愛且素未謀面的女子。」華允熙一開始講的激昂,講到後頭卻越覺心頭蕭索。
「甘冒仕途風險,世家之大不韙……」白嘉蘅輕笑一聲,有氣無力地道:「像你們這般的人就是豁得出去。但我承受不起,也給不起,我也有我的處境我的不甘和我所關心的人……妳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自私的人。」白嘉蘅說這話時兩眼愣愣地看著遠方,靈魂像被掏空了一般。
華允熙適才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白嘉蘅甘願放棄與華子蕭的感情。第一種原因是白嘉蘅與陳璟關係要好,但剛剛已被白嘉蘅親口否認。那剩下的便是出於白石山莊的利益考量,而白嘉蘅則是出某種原因選擇妥協。
本來華允熙以為剛剛這麼一刺激可以激發她對這段感情的愧疚與不甘,鬧上一鬧,若是讓白石山莊和衡陽侯府盟約破裂,不但能成一門好親事,興許還能化解皇后娘娘和碧媱幫的危機,誰知白嘉蘅的性情竟如此頹喪。華允熙著急了,再也顧不了那麼多。
「我也不兜圈子了,妳不願和我大哥哥成親不就是因為衡陽侯府那點事嗎?」她這麼說實是冒險之舉,就等同於告訴白嘉蘅自己知道白石山莊和衡陽侯府的秘密聯繫,那些除了交情以外的聯繫。但她此刻只能賭,賭白嘉蘅對哥哥的喜歡,賭她談話間透露的純良,賭她不會告訴自己的父親,有人聽到了他與陳侯爺適才房間裡的談話。
白嘉蘅聽完這話似是被她說中心事一般,眼淚撲簌簌地流,淚滴在平靜的茶水上蕩漾起波瀾,彷彿又回到一年前,她剛從山間密道出來,坐在陡坡上看著池塘邊那個滿臉愁色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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