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天堂 - 遊戲第七章

水面是分隔小鎮和副本的線。

徹底聽不見七七的聲音後，蔣晴雨感覺被藥水撐起來的身體，此刻湧現出真實而充沛的能量，像是終於甦醒。

藤蔓枯萎後，自動開出一道缺口，等裡面的人踏出去，外面的世界已經截然不同。

說是異世界也不算，因為他們現在站在碎石灘旁的人行道上，面前是洶湧而繁忙的人群，熙熙攘攘得讓人不禁想後退一步。

「副本開始。」

「任務目標：找出殺了『我』的兇手。」

事情突然懸疑起來。

這次不是要打敗誰，而是要找出某個人。

「莊梧，你是老手，這次靠你了。」

蔣晴雨倚在欄杆上，微微側過頭去瞄一眼海邊的礁石，然後回過頭看莊梧。他穿著現代裝束，簡單的短袖搭上暗綠色工裝褲，頭戴基本款的黑色漁夫帽，臉上戴著一副無鏡片的圓框眼鏡。髮色是自然順眼的淺咖啡色，乍看像天生的，現在才發現是染的。

她面無表情收回視線，低頭看看自己現在穿什麼。袖子長到蓋住整個上臂的oversize短袖，黑色五分褲，拖鞋。

嗯，是自己平常最愛的打扮。

「你平常都穿這樣？」莊梧掃了眼蔣晴雨整身，倒也沒有惡意，只是隨口一問。

「多舒服的搭配。」至少她的衣服領口還沒變荷葉邊。

莊梧取下眼鏡，跟蔣晴雨一起看來來往往的人們。

現在是太陽即將落下的傍晚時分，再過不久，可以看到月亮和零星幾顆星星，但這些不足以照亮夜晚。

「我們現在該做什麼？」蔣晴雨問。

夕陽再美也沒有任務重要，太陽可以每天東升西落，但她落下就真的沒了。

「什麼該做什麼？」

「找兇手，我們該從哪裡開始？」

「你說任務啊。」莊梧一副恍然大悟狀，「我以為你也在看一樣的東西。」

她原本以為他是在觸景生情，畢竟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世界，也許會想起生前的點點滴滴。

她重新觀察人群：穿著制服的學生、熱戀中的情侶、笑著打打鬧鬧的青少年、靜靜看海的老人家，還有成群結隊一看就不好惹的一群人。

賣炸冰淇淋的、賣糖葫蘆的、賣棉花糖的，賣各種零食的。

街頭藝人，和拋上去的塑膠圈、呼拉圈，還有發出歌聲的音響、被彈奏的吉他，放在正前方的盒子供行人投下錢幣以資鼓勵。

萬里無雲，今天是個好天氣。蔣晴雨運氣不好，常常出來時，天空都會下雨。這幾年唯一一次沒下雨的日子，她倒在烈陽之下，倒得很徹底。

「能不能直接告訴我該看什麼？」

「屍體，一位女性，在餐車下面。」

「喔，屍體。」

蔣晴雨快速把視野範圍內能看到的重新看一遍，她確定沒看到。

「旁邊有位穿米色襯衫的小姐在哭。」他繼續補充：「他們的背後有個拿棉花糖的小女孩在笑，車子裡有個額頭流血的先生不省人事中。」

這裡的餐車有八輛，光是確認哪一輛就有障礙，透過反光的車窗看車內情況又很困難，而想在密集的人群裡看到車下面的屍體更是難上加難。

「你現在看到的是繁華的城市景象是吧？」莊梧問，他沒有等蔣晴雨回話繼續道：「不要被副本騙了，仔細觀察什麼是真的，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假的，什麼是可以忽略的。」

什麼是重要的。蔣晴雨仔細思索這句話的意思，重新凝視人群。

重複在面前走動的遊客是假的，不斷唱出同樣歌曲的街頭藝人是假的，降下的太陽是真的，炸冰淇淋源源不絕的餐車是假的，眾人臉上洋溢的笑臉是假的。

不變的東西都是假的。

蔣晴雨每次眨眼都在將虛假的事物篩選掉，它們像是灰塵一般被拂去，漸漸，眼裡只剩下真實的事物：逐漸變形的笑、逐漸哭不出來的臉、逐漸裝不下去的昏迷，是真的。

現在，小姐、女孩、先生和案發現場都出現在眼前了。

「看到了嗎？」

「嗯，也看到海水越來越靠近我們了。」不斷上升下降的海岸線在朝著繁華的街道前進。

「所以如果不想溺死，快走吧。」

他們不需要躲避行人，在兩人邁出一步時，彷若摩西分海，明明人群還在行走，卻自主開出一條路，一條筆直通向案發現場的路。

兩人站在幾位嫌疑人面前，遲遲不張嘴。

蔣晴雨回歸沉默模式，莊梧也不開口。

最後打破沉默的出乎意料是那位暈倒的司機。

司機稍微活動一下筋骨，目光不善：「你們是誰？」他的額頭上有傷，血順著臉頰低到座位上。他坐在車內，雙手抱臂，質問兩位不速之客。

為什麼是兩位？因為他的眼神壓根沒看向跪在車頭前的小姐和後頭的小女孩。他們不應該認識，此刻卻自然地與蔣晴雨他們劃清界線。

莊梧道：「路過的。」他作勢拉蔣晴雨走。

「呵，又是玩家是吧？」男子冷笑。

聽到一個副本角色說出這句話，蔣晴雨不免手中升起火焰。

莊梧輕輕牽住她的手腕，示意她放心，「什麼玩家不玩家的。」離開的腳步邁得更大。

那位跪在地上哭泣的小姐明顯不願意讓他們離開，她站起來抓住莊梧的衣服。

「等一下，你們應該有什麼事需要和我們說吧？」

蔣晴雨看著莊梧用平靜的表情，問：「我們應該有什麼事情？」

「真是莫名其妙。」司機撓著頭走下車，道：「你們完不成任務也回不去，沒有必要還在那裡裝無知。」

「感謝您告知我們這一點。」莊梧說罷，在餐車周圍走了一圈，又跳上車檢查車內。

「車子沒有任何問題，結案了，這位先生是兇手。」

蔣晴雨面前浮現一個視窗：

【確認司機為兇手？】

【是／否】

「司機大哥辛苦了。」莊梧已經按下「是」的選項，還想幫蔣晴雨按，但手指穿過視窗，「快按吧，按完就回去了。」

有那麼簡單？蔣晴雨面露疑惑，但莊梧鼓勵的眼神讓她試探著將手指停在「是」的按鍵上方。只要往下一公分，副本就會結束。

果然在按下前，未說話的女孩開口了。

那是和外表不符的成熟語氣：「選錯人的結局可是會生不如死，我建議你再觀察一下吧。」

潮水的聲音傳來，現在已經淹過四分之一個海灘。

每個人似乎都可以看見視窗，除了莊梧外，另外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她的手。

「你說什麼廢話？」司機的性子是三人裡面最急燥的，他慫恿著蔣晴雨：「按下按鍵吧，趕快結束不是比較好嗎？省得夜長夢多。」

男人的語氣急切，不知道是不是在說反話。蔣晴雨不清楚選擇正確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不過選擇錯誤絕對會出事情，猶豫片刻，她將手指移開，按下選項「否」。

按下按鍵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就是默認副本繼續，蔣晴雨站在莊梧旁邊觀察角色們的反應。

他們倒是沒有暴怒或鬆一口氣，司機聳肩，重新坐回車上。

地上的屍體消失，周圍人群也四散開來，油門踩動的聲音響起。

「既然你們非要吃苦頭，就先體驗這個吧。」

餐車靈活地調轉方向，兩個車頭燈像彎彎的笑眼，直直對準蔣晴雨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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