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 - 三十四、兩隻失控獸

人走了，我在洗手台洗茶具，手伸在茶壺內壁裡掏著，黑黑的壺，掏出黑黑的茶葉。我把挖出的茶葉鋪在盆栽當肥，上個月的、上個禮拜的、現在的茶葉，呈現三種不同的顏色。

風吹過一整排的榕樹，撩動榕樹長鬚。想在瞬息萬變的對局中看到渴望的真實，鏡光必須親自赴約，不是佐為，是他自己。鏡光的心境在發酵了。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0JY5oqx8

捧著洗好的茶具回到辦公室，第一張桌子鋪滿一整排的講義，桃紅大滿貫、粉色超群新幹線、鮮黃百分之百複習講義、白色活用會考複習講義。直立的滿了，上面橫放著橘色的麻辣講義第一冊、第二冊、第三冊⋯⋯。對面的桌子更是高出一截，成捲成捲的考卷用橡皮筋綑成一綑一綑，下面墊子壓滿調課單、輪值表。再過去的一排，只剩下一個窄窄的座位，左右兩邊是塞滿教具的紙箱。三十個辦公桌，以三邊隔板隔出獨立的單位，每個單位，各搭配一個橘黃色藤椅。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PQC90rfFe

每三個藤椅的上方，安置一吊扇，共十個吊扇等距安置在正上方。所有元素都在裡頭了吧⋯⋯，所有可能性都在望眼所見的範圍裡了吧。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YH1hEXP5

「請問您的生命曾出現對手嗎？」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rImUVI9TR

掃過層層堆疊的作業本、講義、參考書、考卷，遠方白板行事曆停在六月有好幾年了。帶鎖文件櫃、鐵皮收納櫃、辦公資料櫃、桌下櫃，清一色米灰色，沒有任何情緒的米灰色。

靠窗的米灰色卷宗櫃放了一台分機，可接通各行政處室。旁邊是一整排傾斜角度一樣的藤椅，藤椅前有不鏽鋼杯、黑色小蜜蜂、不鏽鋼餐盒⋯⋯，這裡⋯⋯這裡應該只有死公務員，這裏沒有⋯⋯對手這種東西。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zY8e2dzJ

對手是什麼？聽起來特別中二，上了年紀的人好像不用這種血氣方剛的字眼。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Swgy3EfW

腳上被蚊子叮咬的部位，有綠油精擴散開來。

對手有點特別，不是朋友、不是親人、也不完全是仇人。在這樣一間沒有競爭氣氛的辦公室使用這字眼，感覺是有病的。但，自從那次夏季圍棋聯賽目睹敗犬的眼淚之後，我對這氛圍不再有防禦力⋯⋯。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D5MPJGaE

今日，那隻千年鬼，又刺一針。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t2JsXzs9

看著鏡子裡這張臉，它真的需要被注視，大概只有被凝視，才有鮮明的五官隆起。嗯，瞬間我好像理解鏡光的需求了，他跟一隻鬼在爭取被凝視的位置。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sU3fL0Il

理化實驗室，大家故意疏離鏡光，不想讓他太好過，國中生幼稚得很。

窗外突然冒出一顆染得很紅的頭：

「哈囉，許可！」

一個矯捷身手，從窗戶跳進來。

紅髮男貼牆壓低身子：「不好意思，借躲一下。」

「你在幹嘛？」

（看來是許可認識的。）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OoO0Uh5dN

身教組長從窗邊走過，突然扶窗問：「許可，有看到柏翰嗎？」

身教的嗓門很粗，不知道在氣什麼。望了一下實驗室內部，又望了一下停車場。

紅髮男仍蹲著：「走了嗎？」氣音詢問。

膽小的社員點點頭。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aCBRjXXr

「打擾囉。」紅髮男站起來拍拍屁股。

「柏翰，你太隨便了。」許可大吼。

（社團時間闖入別人的地盤，讓許可防備起來。）

「沒事、沒事。」柏翰搓湯圓。

「他誰？」毛楷沒見過這面孔。

許可嫌惡的口吻：「306的柏翰，棒球社的。」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lWaH7ptE

柏翰直接拐住許可的脖子補充：「“棒球社”社長，但棋力比這個“圍棋社”社長厲害多了。」

「棒球社的人，圍棋很強，吹牛！」

（毛楷嚴重質疑，他聽鏡光描述過去年的輝煌事蹟，原來就他，棒球社的王牌投手。）

「你說什麼，臭小子。」柏翰想教訓人了，兩個易燃物簡直就要槓上，前後任主將彼此都看不順眼。

「柏翰！」單薄的許可從後方設法架住即將失控的野獸。

「你找死，欠修理嗎？」柏翰邊放話，邊掃一下敵營：「呦，人變多囉？」「許可，你不是唯一的社員了。」（順便調侃舊識。）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Mlugpup0

看他毛沒那麼紅之後，許可語氣一變：

「柏翰，鏡光說他要參加院生考試。」（向老友討救兵。）

柏翰走到鏡光面前：「有喔，有院生的樣子，去大幹一場吧。」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PJeS3ZddG

語畢，大家覺得這個紅毛是來放火的。

柏翰盯著鏡光：「幹嘛一張苦瓜臉？」

「我⋯⋯不知道如果成為院生就不能參加聯賽。」

「聯賽，那無所謂啦。」柏翰完全漠視周圍氣氛。

「無所謂？跟你無關當然能說風涼話。」毛楷也快變火紅。

柏翰不甘示弱：「我哪裡說錯？講啊！」接著矛頭轉向鏡光：「如果你想成為院生，肯定是有更高目標吧？」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nhEO7IlKm

許可插進來：「鏡光的目標是魏遲亮，他通過職業考了。」隨手拿起翻開的雜誌。

接過雜誌，柏翰立即進入狀況：「如果要以他為目標的話，那就不要再管圍棋社的事了，遲亮可不是那麼好追的。」

「我瞭。」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9aQN57Pb

這紅毛完全清楚鏡光所面臨的。許可社長順勢宣布：

「好吧，鏡光你就別再管聯賽的事了。」

所有人朝社長哀嚎：「許可。」

「鏡光已經有更難的挑戰等著他。」許可語氣落寞。

「他又沒說，他根本什麼都還沒說，他只是說不清楚院生的規定。對吧？」毛楷才不認帳。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NpZ1NvVz

鏡光從剛剛就一直被晾著，「我⋯⋯。」眼前一個黑影直接擋住。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oVFDEkgf

柏翰的背，像一面牆一樣擋在鏡光前方，對毛楷嘶吼：「你這小鬼從剛剛就一直叫不停，要不要退出圍棋社是他的自由。」

「你懂個屁，當初是他為了比賽硬把我拉進來，參不參加是個人自由，好啊！那我乾脆也退社。」毛楷整張臉漲紅，差了一顆頭，氣焰卻難分高下。

「隨便你啊，你想退就退，你的自由。」

爆炸紅髮男噴出這種話，旁邊的社員都嚇傻了。

「柏翰。」圍棋社社長喊了。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QBW8m4Qt

這棒球社社長還繼續在發令：

「許可，你們有幾個棋盤？」

「五個。」

「拿三個來。」

社員們去張羅了。

「鏡光，你來跟我們一對三。」

「什麼？」他終於醒了。

「還有你，矮鬼，你也進來。」柏翰指著毛楷吆喝，好像這是他的社團一樣，怪的是大家乖乖遵從這路人甲的指令。

許可跟柏翰混很久了，他知道這個人外表粗獷，心思卻極細膩。他瞄一眼柏翰，隨即附和：「來吧，來和鏡光一對三。毛楷，就當最後一局可嗎！」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5ZdkjZuO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wGm6sLQ1p

總算佈局好，柏翰正用扇子在趨熱：「有一段時間沒下圍了。」

毛楷猶豫半天，狠狠嗆聲：

「最後一次。」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1MsAe7N10

四人直接坐在水泥地上，棋盤有個是高棋墩，兩個扁平的貼地，分別朝鏡光扇狀展開。四人坐姿不一，許可跪姿、柏翰像流氓一樣翹腳，毛楷、鏡光盤腿而坐。

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SAUuFM0J

ns18.118.126.159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