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 - 三十二、你⋯⋯變強了

多出一隻貓的我，鑰匙插進孔洞，背一頂開門，哇！

這根本是野生叢林，涼涼的磨石子地板，澎鬆、柔軟的貓毛，仰躺地板，想著怎麼在一天內把凌亂的外貌，裝回人體。

明兒個，天一亮，就必須人模人樣上班去。躺在洗碗槽吐沙的蛤蠣，冷不防的噴出一道水柱，濺在一旁碗架，妙哉、妙哉，這大千世界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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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進教室，教室裡有新生入學的騷動與興奮，很久沒看到隔壁同學，每顆頭正左右轉動著。剛放假時，恨不得暑假可以無止盡延伸，像無脊椎動物一樣過了兩個月，還是膩了，開始想把自己裝入一個有點擠、有點受限的缸子裡。你看，講台下個個小缸子，裝著一條條滑溜的小魚，眼睛溜啊溜的東張西望。看看班上蠢蛋闖禍被罵的畫面，看看後面談戀愛的同學，魚兒們可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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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學生都換了新社團，他們想在三年內將所有社團玩透透，一年級童軍、籃球，二年級熱舞、烏克麗麗⋯⋯，全班的志願表在我手上，果然，只有他一個人選了最冷門的圍棋社，這學期我從掛名的老師變成正式的了。

不自覺的我好像會特別留意鏡光的訊息，他⋯⋯好像就是不能等同其他的學生，這樣的我⋯⋯怪怪的。

另外一份名單也在我桌上，那是圍棋社的社團名單，和預計的差不多，三個年級加起來，只有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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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課總要現身一下，經過停車場時聽到理化實驗室飄出的對話。鏡光的聲音很好認，還有童稚的音質，果然是毛楷和鏡光。

他們在兩個黑色實驗桌的中間，實驗桌附不鏽鋼水槽，水槽上方有管路相通白色水管、水龍頭。水槽兩側堆著酒精燈、試管架、各種形狀的玻璃器皿。這間教室不管什麼時候都有淡淡的刺鼻味，很人工的化學味。

毛楷和鏡光面對面坐在圓凳上，棋盤擺在中間圓凳，很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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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棋社待下來的毛楷，是鏡光每天的練棋的對象，這會兒搓著下巴，眉頭鎖著。

鏡光的眼忙碌數子中，就快算出結果。

毛楷頭也不抬地的，「你⋯⋯變強了。」（聲音小到聽不見。）

鏡光停住，沒有聽錯吧，第一次從他的臭嘴吐出這話，嗨了：

「真的嗎？真的變強了嗎？」鏡光急著確認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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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楷低頭，邊收棋邊嘟噥：「下次不能讓你那麼多子了。」

「毛楷，要說『我輸了』！」鏡光在這裡比較像他本人，張牙舞爪的。

「你別得意忘形，我還是比你強很多。」毛楷還是想做老大。

「我才不管，就算讓子，贏了還是贏了。」鏡光開始叫囂。

兩人動起手腳，椅子開始劇烈搖晃，棋子掉了好幾顆。

社長許可這時走進來，高提手上的紙袋喊：

「我拿了兩套全新的棋盤和棋子，陳老師用活動經費買的呦。」

聽到我的名字，苦笑，哪來的活動經費，是昨天經過書局時想說人數如果再增加，棋盤鐵定不夠，自掏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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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員馬上圍過去查看，鏡光拿著棋盤折來折去的。

「折疊的耶。」

「看起好像玩具喔，根本是玩具嘛。」毛楷也湊過來。

心思細膩的許可望向我。

我在教社員怎麼整理棋譜，把對弈紀錄建檔，我解釋：「打開水槽下的櫥櫃，大小剛好可塞進去。今年有七個社員，先撐一下。」

「七個？哪一班？」鏡光問。

門口有腳步聲，人出現了，一個留妹妹頭的學妹。

「女的啊？」鏡光掃興的抱怨。

「女生又怎麼了。」另一個戴眼鏡的學姊不爽了。

鏡光理直氣壯：「要男的，這樣許可畢業我們才能湊到參賽人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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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這年紀的小孩這麼健忘？敗犬的眼淚我可是當場見識到，那次的重挫已經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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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了，好爽，讓許可學長兩子，依舊贏。」鏡光很少在班上大叫，但現在的他正在鬼吼鬼叫，這是原本的他。

許可突然踹椅子：「可惡。」我被這舉止嚇到，其他對弈中的社員也彈了一下。

「我到底在幹嘛，為什麼要準備會考，會考關我什麼事，社團裡的人變那麼強，我居然每天關在補習班。」許可情緒久久無法撫平，「可惡，鏡光你可以當副將，頂替我的位置了。該死，我不想退出。」

毛楷自顧自地盤算著：「缺的這個人上哪找？」

沒神經的鏡光提議：「不然像上次一樣，再去貼海報。」

（旁邊許可臉色慘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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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去年在會場垂下來的每個頭顱，黑壓壓，沉得很。我好像不曾在哪個場合看到學生如此投入地爭取團體榮譽，這水泥地上冒出的雜草⋯⋯，生命力很旺，大概是從那一刻⋯⋯，我開始認為這個社團的價值無法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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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宣布換季，學生開始穿上長衣長褲，一年級的小男生像套著麻布袋，三年級有幾個已變成滑稽的七分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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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爽了，分先下也能幹掉毛楷，哈哈。」

聽到歡呼聲的許可像根竹籤插在門口，看著在對弈窗邊的剪影，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麼快。再度打敗冠智的目標，好信就在眼前。

「趕上了，我追上毛楷了。」鏡光鬼叫的聲音很欠扁，整個得意忘形的在椅上扭腰擺臀，超幼稚。他真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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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第一次贏棋，在許可眼裡可是一個重要的徵兆。

許可走到窗邊：「鏡光你變了。」（像說夢話一樣的。）

鏡光低頭看著雙手，「真的嗎？」（他好像看到自己的身體長出陌生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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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是替身sai的手。

暑假那兩個月，坐在液晶螢幕前的鏡光還不知道這藍光會引發什麼變化，來到理化實驗室與其他社團成員對弈後才驚覺自己是個獨立變數，活生生地高出同伴一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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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鬼穿越操場的腳步很悠哉，天地遼闊，綠草搔著的小腿。阿光腳步突然停住了：

「自己實力如果不夠，根本也無法判斷對方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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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為也停下來，最強的日光下，他微笑的看著這雙萬里無雲的眼。

剛好位在操場正中央的鏡光，像是望著天講話：

「毛楷其實相當有天份，我終於看到他的實力了。」

光，穿越鏡光的瞳孔，把他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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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而悠長的鐘聲，噹～噹～噹～噹～，迴盪在整個校園的上空。

我在操場的另一端，盯錶估算著，若此時回去搶收，衣服抱起來會是鬆香、鬆香的。

二話不說，人鑽進烤熱的車子，耳垂突然一陣熱，是耳環！耳鉤子的兩片金屬，正在傳導車箱的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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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發動沒多久，就擱淺在圍牆外，車內冷氣開始循環，我卻弄不懂後面那個人身上的東西，怎麼流入前面那個人的體內？佐為身上的東西怎麼傳導給鏡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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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中，每天盯著螢幕的鏡光，被催化了。我當然理解人有所謂的學習力，但我似乎更想看到電、熱的東西竄流在兩人之間。我與其他人一樣，壓根不相信短時間內，能量的傳輸可以如此高乘載，畢竟每個人都是獨立的系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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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不會認為人與人之間——是絕緣體吧。車箱的高溫都讓耳根發燙了，為什麼我還是個絕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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