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上班的第一天。子喬穿上了新挑的戰衣：灰色的收身套裙，雪白的絲綢內搭，亮麗的黑漆皮高跟鞋。
在電梯內子喬與另一位小姐同時按了二十一樓，大家相互對望微笑了一下。二十一樓是投資銀行部的樓層，而股票資本市場組（ECM – Equity Capital Markets）是主要處理企業上市和集資項目的團隊。
主管Mr. O'Connell是一個重量級的大胖子。另外, ECM同組內還有四位同事，包括Director Ryan，人稱蘇總；一位高個子的SVP (Senior vice president) Flora；一位 Associate Timothy，相信就是人事部提過子喬未能馬上與他同級的同事，以及另外一位 Analyst Sean。
第一天本來以為挺容易過的，聽過人事部和法規部的介紹後，中國部突然安排了與蘇總第二天出差到大連，子喬與Timothy馬上就合作準備一份市場概要，介紹最近上巿的新股表現和市場前景的展望。
工作起來，子喬明白到自己確實是沒辦法馬上與Timothy平起平坐的，之前想要高一級職涵的想法太天真了。Timothy畢竟在ECM快有五年經驗，要做一篇市場分析，他可以毫無難度地把重點寫得快而準，而自己只是熟習拿數據也需要時間。
結果，頭一個星期基本上是沒什麼蜜月期的。每天晚上都差不多要到十點才下班。原來投行的小職員八成時間都在製作所謂的pitch book，也就是送與客戶的計劃書。不過，這些都是前期工作，到真的成功拿到集資項目以後，內容就豐富多了，對外聯絡的機會較多也更有挑戰性。
Timothy看上去雖然很木納內歛，但接觸起來原來為人很不錯。他亳不吝嗇把業務上的知識傾囊相授。論年齡他比子喬才大上一歲，談吐卻很老成。
他有一句話讓子喬印象很深：「在這裡是否可以熬出頭要看頭兩三年能學到多少，所以一開始要把自己變成海綿，盡情的吸納。升到中層便是汰弱留強的時候，學不夠的話會被淘汰，或自然流失。」
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
長桌的另一方坐的是Sean。他在這裡兩年多了，大部份時間是幫忙Flora的。聽說這不知道該算是好運還是倒霉，因為Flora主要集中處理可換股債(Convertible Bonds)，其中的技術性較高。可是，由於Flora的個性趨向精益求精，脾氣卻經常大起大落，極為難以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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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狀況子喬在上班的頭一個星期便有幸親歷其景。當天下午蘇總剛從大連回來，與Flora一起在會議室跟銷售部開了一通電話會議。蘇總在CA也可算是老臣子，一向與銷售員安排承銷也是由他擔當的，這次去了大連一天Flora覺得她在負責的可換股項目被耽擱了，開會前已忿忿不平。後來房間內的的對話開始升溫，Flora的一團火愈演愈烈，突然一把尖銳凌厲的女聲喊出一句:「Ryan So！」
子喬猛然抬頭，卻發現身邊所有人馬上低頭埋首工作，彷彿一下子全世界都忙得不可開交似的！
半分鐘後，Sean悄悄然把椅子滾到子喬身邊說:「以後這樣的情況，千萬別抬頭，以免飛來橫禍，如果剛好位置許可，最好取道去一趟洗手間……」
「蘇總不是Director嗎？為何Flora那麼兇？」
「他們以前是同窗，只是蘇總先入行，而且入職的時候老闆會習慣壓一下職涵，她來年一定會升職的！不過沒事，她三兩天會上演一次火山爆發，熔岩清理了就會回歸平淡……」
Timothy突然咳了兩聲，Flora出來了，蘇總卻已經從大門溜走了不知去向。由於四下仍處於活火山的高温狀態，這個下午大家的專注力奇高，工作也特別有效率。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的晚上。週末將至，又暫時沒有十分緊急的項目，大家都相對輕鬆一點，八點左右辦公室裡的人都基本離開了。
子喬一邊走出辦公大樓的大門，一邊打算發一通短訊給阿森。世上最甜蜜的畫面，是當你正在想他，他已經近在咫尺，而且俊逸翩翩。此時此刻，他正站在街燈下靠著自己的車，拿著手機讀著子喬給他發的訊息。
數天沒見面，子喬忍不住直奔上前抱著他。
「等了48分鐘，我餓得快腳軟了！」他投訴著。
「你怎樣不等我打給你就來了呢？」
他在子喬的額上輕輕親了一下：「我分秒必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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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喬常常有一個心願，就是和男朋友「掃街」，意思就是沿著街上的小店，一間又一間地邊買邊吃。
今天，他們二人在街頭吃了辣魚蛋、碗仔翅、炸雞排、串燒魷魚和武大郎燒餅。最後子喬滿足地喝著珍珠奶茶，二人漫無目的地走，手牽手沿著矮坡走上微微上揚的山路。
完成了首個星期新工作的她滔滔不絕:「真的好想快點把所有軟件都學會，我現在跟Timothy的程度差太遠了，要趕快在年底之前惡補一下......在沒有執行項目前好像都沒有機會做財務模型，以前的功夫完全沒用武之地......」
差不多整個晚上都是她在說話，阿森一直含情脈脈地微笑著，星眸像閃爍又通透的瑪瑙石。
「如果有一天可以成為像Flora那樣也不錯！她是負責可換股債的，好專業的一門，所以她雖然陰晴不定但大家還是要找她。其實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做到專門的產品就好了，也不需要太高級…… 不過我不太喜歡她給我們的稱呼，所有人都像小孩一樣，小Tim、小Sean，我居然變成小喬了……！」
阿森忍不住笑了出來。
「很好笑嗎？」
「有一點…… 但沒關係啦，大小喬不都是美女嗎？」他還是笑不停。
「不許再笑了，你今天只是笑，都不講話！」子喬咪起了眼睛，湊近了他的臉:「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他慢慢收起了淘氣，再走了兩步，氣定神閒地說:「我在想...... 大概都是相對的。商業社會的女性，努力不懈地往上爬，可是，每是更上一層樓，往往就犠牲了一些可愛的女性特質，所以有得必有失。當你變高級了，混在一大堆爾虞我詐當中，可能必須要變成女魔頭，否則又難以生存。」
子喬想了一下，嘆一口氣：「真的嗎？那對女人好不公平！男人不是越高級就越有條件嗎？」
「不一定。男人也有男人所流失的東西……」
「是什麼？」
阿森停頓了一下，輕輕地說:「是時間。」
「時間？」
「嗯…… 因為時間就像夢想的軌跡，沒有追不到的夢想，只有沒時間追的夢……」
那麼有深意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子喬有一點意想不到，原來他是這麼成熟的。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他的眼睛柔柔的綻出一絲微笑:「我的夢想已經在我面前了。」
「我是說真的！你就喜歡當老師嗎？」
「我也是說真的。」阿森沒有再往前走，拉著她的手，停在寂靜街頭的鐵柵旁。「夢想，不一定是一份工作…… 世界上所有從工作而來的財富、事業、金錢、智慧，都可以與日俱增。人的腦袋每天在不停進步，今天做不到的事情，明天可以扭轉…… 不過，有些資本卻每天遞減，像時間、健康、愛情。老了，就無法像現在一樣，人會力不從心，很多事情變得遙不可及……」
忽然，他一手把子喬拉到自己身前，輕輕撫著她耳邊的髮絲，柔聲道:「所以，我的夢想就是你，現在我就在擁抱夢想……」
子喬還沒有弄清楚到底自己是否完全明白他的話，已經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牢牢的，她被一股強勢又温柔的暖流濃罩著，腦海的串串問號一時都消散得無影無跡，只知道心頭甜絲絲的一陣嗡嗡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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