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包圍圈外的常州邊巡軍見第十八師企圖突圍,當下匆匆排成數列,堵在西南方上,並爭取時間點燃手中的火繩槍。邊巡軍的司令官名喚趙長城,據說此人的名字是他的上級幫他取的,寓意他們這支部隊要作為常州的長城,抵禦外敵的侵略。
趙長城以嫻熟的手法帶領著部下為火銃上彈,與此同時,楚霞等部也已殺到,跟眾騎兵砰砰嘭嘭的打了起來。
第十八師的軍員或步或騎,揮斧鉞驅敵者有之,扛瓝槊墾路者有之,舞白挺擋刀者有之,人人爭先,唯恐落後,楚霞身為師長,更是以一敵三,一柄銀槍舞得虎虎生風,對方三名騎兵為楚霞氣勢所懾,打得極是保守,竟然十招之中九招都取守勢。
這邊廂第十八師奮勇突圍,那邊廂趙長城等邊巡軍已把彈丸灌進了銃管之中,眼下正起勁的捅入,趙長城邊捅邊注視著前方的戰鬥情形,眼見楚霞勢不可擋,連續殺敗了五六人,堪堪已鑽穿了包圍圈的最內兩層,心中大急,捅彈丸的手勁一時間使猛了,竟把彈丸捅歪了,彈丸被這股大力一激,竟爾向外倒飛了出來。
趙長城在軍中資歷老練,換彈上膛諸流程自也早已熟練於胸,只因其時兵荒馬亂,而他們常州軍多少仰賴他這個邊巡軍的司令官能否及時以火力追擊突圍的敵軍,才會犯下這種失誤,可那彈丸飛出來時,卻無巧不巧的擦過那條燃燒中的火繩,只聽振聾發聵的一聲砰然巨響,整根火銃登時在趙長城的手上炸開。
趙長城只感手掌燒起一股灼熱,渾欲把他通體血液都要焚得沸騰了一樣,他猛然低頭一看,卻見血肉模糊,一對手掌被炸了一個大窟窿。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趙長城本來已拉成滿弦的神經一下子繃斷,變成了一頭失控的野獸。他瞪大了佈滿紅絲的雙眼,狂吼著瞪著自己報廢了的雙手,項上青筋因暴怒的緣故在表皮下大力抽動著,幾欲破體而出,鮮血自手上的傷口處汩汩流出,染紅了一地泥塗。
邊巡隊中幾人見狀況有異,便拉著趙長城退下火線,隊中站在較後排的兵卒當即補上了空出來的缺口,繼續上彈。
騎兵旅築成的包圍圈共有七層,趙長城那邊耽擱了不少時間,這邊楚霞已突破了四層,來到了第五層上。邊巡隊的副司令官蒲雋見隊員有的已把彈丸上膛,便叮囑他們待會對第十八師開火時,要盡量避開要害,捉活的回去,切不可傷到性命,眾將士轟然答應。
另一邊廂晚堂竹跟齊席崙的纏鬥也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晚堂竹乘著對方分心之便,突破了其門戶,直指其左脅,待齊席崙猛然驚覺時,其袴褶上已頂著一根硬物,京門穴處一陣酥麻。
距離齊席崙最近的一名騎兵見旅長械鬥失利,忙拋下對手大呼來救。與他戰鬥的揚州兵以為對方不敵敗走,當即如附骨之疽般從後追來。
如此一來,本來嚴密固築的包圍圈瞬即崩開一角,雖然那缺口很快便補上,但結構已微見鬆散。楚霞所率的第十八師瞧出便宜,一輪急攻下又已突破了兩重防線。蒲雋見齊席崙受制,包圍圈行將破裂,遂著邊巡軍全軍衝鋒,支援正規軍作戰。
與此同時,揚州濰坊行轅。
彼時已近四更天,轅門內卻依舊是燈火如晝,映照出諸公臉上肅穆的神情。只見署內中央處一張橡木長桌上放置了一張巨型地圖,地圖上鉅細糜遺的描繪了以太湖為中心方圓百里的山脈川流分佈、地形土質、交通樞紐、各地兵力配置、城鎮守備情形等機要細項。
坐在長桌末端上首處的一人虛指著地圖向餘人比劃著什麼,只見此人臉上滿是風霜侵蝕的歲月痕跡,是戎馬多年的憑證,至於正在指點紙上江山的雙手則烙下了一道道或深或淺的疤痕,雖然年代久遠,近觀卻依然怵目驚心。
署內諸公雲集,然其中卻只聞此人的話聲,他一雙精光內斂的虎目一時掃視著桌上的地圖,一時卻在桌旁的一副副臉龐上游移往復,彷彿在找尋著什麼。只聽他說話時沉厚的嗓音不慍不火,語氣中卻自帶一番威嚴,教人不敢抗命違拗,曰:「神恩庇佑,犬兒當不日凱旋,花氏闔族虎口逃生,群帶著其手下的文士武夫一併投靠,當可充吾軍實,作吾復國之棟樑也。鑒於花家軍發跡於近水之地,大多善水性,亦不乏諳海戰之海員,吾欲整編其為水師獨立第三、第七、第八師,作為我軍渡江南征、攻打常州的先鋒,三師直接逮屬老葉,諸公以為如何?」
坐在左首方第三順位的矮小漢子站了起來,回道:‘花氏乃忠良之後, 公願顧念昔日情誼多加照拂,足見高義。我葉某人也只知生死追隨 公戎馬天涯,繼志述事,承將軍昔年未竟之志,若夫編制安排諸事云云,則全憑 公之屬意,孰排孰納,皆不在縈懷。’此人正是人稱老葉的揚州水師總司令葉正安,而剛才發號施令、統領全局的那位便是何元旭當年的舊部、晚堂竹之義父,帶兵千總陳世橋是也。
陳世橋見葉正安並無異議,只是點了點頭,便繼續往下說去:‘花氏之事既定,接下來便是南征。這些年來本座與諸公一道,在地方上低調積極,積蓄實力,其意之一便是為了早日打下被焦匪竊據的常州城,以光復江南全境。而今羽翼漸豐,元氣第復,胥有力與之一爭長短。惟精銳雖至,方略未奠,纔特邀諸公濰坊聚議,共酬大較,伏望諸公暢所欲言,不吝獻私。’
這時,坐在右首方第八順位的弩兵第二縱隊隊長李達元發話道:‘軍座、步騎車水、弓砲盾工、運醫哨探諸公,末將欲進一言。’那李達元向在席諸公一拱手後才接著道:‘末將認為,我軍可調撥半個師的兵力埋伏於常州以東的籭子口上。諸公當知焦匪不日將大肆進軍無錫,而籭子口可謂常州往返無錫的必經之路,末將願身先士卒躬冒維艱,作伏擊匪軍的先驅。若俾其中我埋伏,殺其措手不及,此戰之主導則盡在我操矣。’
陳世橋聽後正欲回話,嘴唇甫動,濰坊外卻急匆匆的跑進了一名傳令兵,只見他俯耳向陳世橋不知在報備什麼軍情,諸公正自納悶,卻見陳世橋臉色丕變,原本一副粗糙黝黑的臉龐倏轉煞白,彷如置身夢魘。諸公久經人事,鑒貌辨色下已知事非尋常,卻無一人敢直言相詢。
濰坊內的空氣瞬間跌至冰點,時值秋冬交替季節,角落裡雖添置了大小薰籠,透出陣陣暖氣,然當眾人目光每劃過陳世橋臉上凝結了的表情時,一股惡寒依舊從背脊升起,鑽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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