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宇宙Φ - 第三章

　　「你已經努力過了」。14歲那年，參加最後一次繪畫比賽落榜後，父親這麼說道。

　　車禍現場的血跡。那是父親的血。早發性失智症使他在路上迷失方向、捲入交通事故、當場死亡。

　　一流醫學大學的錄取信。那是放棄了繪畫嗜好並專注於學業、發誓治療致死父親的疾病，以及想讓嚴厲的母親看得起自己的結果。

　　早發性失智症的確診報告。僅完成幾個階段性的研究後，命運再次安排了宿敵捉弄自己。

　　教堂聖歌的聲響。人生低谷唯一的救贖。奧瑞恩．梅里克博士在教友的鼓勵下重拾繪畫嗜好，卻也染上毒癮——

　　露娜吐了。龐大的資訊灌入她的腦袋，使她無法負荷。

　　『糟糕……是反定位程式……目標能夠偵測到我們正在使用意識定位……！』

　　昏暗的辦公室裡，梅里克博士緩步走向露娜。露娜坐在地上，腳不聽使喚。一下子，博士就來到她跟前，伸手鎖住露娜的喉嚨。

　　「露娜．泰格馬克小姐，妳剛才做了什麼？」

　　露娜抓著梅里克博士的手想掙脫束縛，博士的力道卻意外得大。她被拖著前行，接著被舉起、壓倒在座椅上。

　　是那張位在桌邊，像牙醫診療椅般的椅子。

　　梅里克博士用另一隻手調整椅子上方的半圓形罩子。咔噠一聲，罩子被套在露娜的頭上，有束帶固定住她的下巴。

　　「我不懂……一個高中女孩？會是誰指使的？警察？教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手法如此拙劣……但確實是有備而來……不過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博士心神不寧的自言自語著。他打開桌上的電腦，接上幾條連接在椅子上的傳輸線。

　　「……你要做什麼……」

　　露娜奮力拉扯頭上的束帶，然而這只讓她的臉頰和下顎傳來陣陣劇痛。博士停下敲擊電腦鍵盤的手指，轉頭看向她。

　　「很抱歉，泰格馬克小姐，這些事情妳不能知道，我必須讓妳忘記。」

　　座椅和頭罩傳來機器啟動時的嗡嗡聲響。博士繼續在電腦上開啟數個程式。意識擴散的效果讓露娜看見螢幕上細小的文字——「失智症記憶重塑模型」。

　　——再這樣下去……！

　　露娜不斷掙扎，腦子也飛快的思考著。

　　她剛才才看過梅里克博士的一生，應該一定有什麼能派得上用場的，就算是拖延時間也好——

　　「……真是努力過頭了呢……梅里克博士……。」

　　她故作鎮定的開口。

　　梅里克博士的手指停在輸入鍵上。他沒有轉頭，彷彿在逃避著什麼。

　　「……什麼意思？」

　　「……我都看到了，你哭了，在你父親的葬禮上。」露娜抓著束帶，嘴角上揚著說道，「你發誓要治好害死他的疾病，但你努力過頭了。」

　　「不要拿我的記憶做文章——」

　　「你迷失了，博士！」

　　露娜懺抖著吼道。

　　「你的驕傲生長過頭了，你踩在無數人的頭上爬到現在的位置，取得現在的成就，但是相同的疾病還是找上了你……你沒還沒察覺這是一個警告嗎？」

　　梅里克博士奪取同儕的研究成果，占為己有，卻對自己研究的精隨守口如瓶。這是露娜在博士的記憶中看見的。

　　「但你還有選擇，除了教會與迷幻藥之外的選擇。博士，『你已經努力過了』，這是在你迷失方向之前，你父親跟你說過的話。」

　　梅里克博士背對著露娜，一動也不動，彷彿思緒停滯了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靜靜的轉向露娜。然而，他的眼神中只留有一絲哀傷。

　　「還不夠……一切都還不夠。抱歉，泰格馬克小姐，為了完成研究，我不能讓妳記得妳所看到的東西——」

　　就在梅里克博士就要碰觸到輸入鍵之前，他的表情發生了異樣。

　　博士雙眼向上一翻，雙手向胸前縮緊，全身抽搐，摔倒在地上。

　　「逃走……逃走……逃走……逃走……」

　　博士的全身不斷顫抖，口中唸唸有詞——

　　「逃走……逃走……從扎托薩哈平安的夢鄉……」

　　露娜驚愕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梅里克博士，但她明白現在是逃走的最佳時機。她不斷挪動頭上的束帶，終於被她找到一個足以讓她掙脫束縛的角度。束帶縮脫後，她跳下座椅，奔向門口，並且匆匆拉開房門——

　　出乎意料的，她看見有人就站在鄰近房門的走廊上。

　　是系秘書小姐。

　　「……泰格馬克小姐……裡面發生了什麼？我剛剛聽到很大的聲音——」

　　系秘書一臉困惑。她探頭，想看見辦公室裡的狀況。

　　露娜的腦袋瘋狂的轉呀轉。她直覺的認為剛才發生的一連串意外，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也不清楚是單純腎上腺素的作用，還是意識擴散的效果，僅僅按著這樣的預感，她彷彿在思考前就得到了答案——

　　「秘書小姐……博士好像癲癇發作了……！」

　　她的身體失去重心，頭疼得像是快要裂開，但她依然用盡全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將瞞天大謊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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