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J驚悚短篇】書、輸 - 第一章

即使從聯考制度換成多元入學，又如何？哪個三年級的學生，不是揹著厚重的書包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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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校園的路上，衣著整齊、手持課本、表情呆滯的，通通都是人們所謂的「棟樑」，肩負著多重期待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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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低著頭，默背今天模擬考的英文單字，書包之沉重，讓他身形不自然的傾斜一邊，濃濃的黑眼圈，顯示昨夜又是一場內心的廝殺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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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父親，也愛母親，不想讓任何人失望，但……他忍不住對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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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跟一班的同學一樣，可以天天玩耍，討論興趣，永遠笑的光明燦爛，但是他不行，他是四班的學生，他要上一流大學，進一流公司，以後要讓爸媽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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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認為愛爸媽的表現，就是聽話，讓爸媽開心，所以，他願意這麼做，也樂於這麼做，直到，某天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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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他也好想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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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四班的門牌，又出現在眼前，他停下腳步，拍拍自己的後腦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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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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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走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全班三十幾個學生，動作一致的埋首書堆，他看看站在講台前的導師，感覺……今天，導師對他的眼神，似乎有點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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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開始，小蟲接過考卷，白色的紙張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推推臉上厚重的鏡片，吃力地看著，手拿著筆，卻未寫下半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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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唇微啟，不可置信的看著考卷，腦袋裡迴響著：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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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明昨天晚上唸到很晚，平常也有溫書，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整張考卷，沒有一條題目是他看的懂的！腦海空白的程度，就彷彿──他從來沒有唸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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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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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雙手緊抓頭部側邊的髮絲，頭皮傳來陣陣刺麻，背部、鼻尖、上額冒出珍珠般大小的水珠，在空白的試卷上，留下滴滴印記，眼框紅了，鼻也跟著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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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盡是爸、媽憤怒脹紅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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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崇，趕快寫。」導師板著老臉，按著小蟲的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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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蟲心虛的回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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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手錶，已經過去大半的時間，但他的答案卡卻還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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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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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再度提起筆桿，拿出答案卡，什麼也不管，畫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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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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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無法理解，今天在考試的時候，所發生的情況，他站在家門口，但就是遲遲不願進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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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停的思索，萬一老師發現他亂寫，打電話跟爸、媽說，那他該怎麼辦？該怎麼應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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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照實說突然忘光光，爸媽一定不會相信他，認為他沒唸書還說謊……但是，如果說是因為沒唸書，那這樣對他一點都不公平，他明明就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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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揹著書包，望著家門……心中突然湧起一股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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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都是要被罵的，躲又有何用？在這種情況下，也許，「不說話」才是最好的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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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鼓起勇氣，伸手轉動門把，卻發現，門是鎖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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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還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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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表示，要挨罵，也不是今天。他快速地從西裝褲口袋，取出家門鑰匙，開門之後，飛快地衝進房間，把房門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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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隨意將書包，扔在房間一角，人躺進床舖裡，雙手枕在腦後，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爸、媽可能去應酬，所以，應該不會太快回家，他心想：也許，今天可以放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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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床，自床墊與床板間的縫隙中，取出一本前幾天跟同學借的遊戲雜誌，滿足地窩回床鋪上，如珍寶般的捧起雜誌，小心翼翼地翻閱，深怕破壞它一絲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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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失蹤已久的笑容，似乎又回到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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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眼眸半張半掩，意識逐漸朦朧……今天的夢境，是和煦的鵝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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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道光，射進小蟲的房間，斜角的光線，就好似上帝慈愛的溫柔，小蟲張開雙眼，眼神因清澈而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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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揉自己蒼白的臉頰，昨天真是一夜好眠，小蟲又拍拍滿是痘痘的臉蛋，今天的空氣，是如此芬芳，也許，會是個不一樣的一天、充滿好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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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走進浴室，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沖洗身體，著裝完畢後，背起重量不曾改變的書包，輕快地步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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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校園的路上，他替自己買了一份最愛的早餐，一面滿足地咀嚼美味，一面看著四周的景色，這條走了三年的路，他從未發現，是如此清新、美麗……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裡，他究竟還錯過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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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裡的奶茶，吸完最後一滴，教室也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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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待些什麼，小蟲突然感到──背脊發冷。手裡空蕩蕩的奶茶杯，不自覺「喀噹、喀噹」掉落在地面，滾動到最角落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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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注意到小蟲，說道：「楊曉崇，把垃圾撿起來，道我辦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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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撿起地上的杯子，胃裡像是裝了石頭般，迅速下沉，喉頭湧起奶茶、早餐與胃液交融的噁心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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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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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骨的酸麻，由手掌心一路向上攀爬，最後停留在胸口，膨脹，小蟲的臉色，顯得更加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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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會對他做些什麼呢？無情的訓誡還是體罰？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被體罰，身體的疼痛一下就過去了，但是心痛，會維持很久，久到會讓人以為──永遠都好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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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曉崇，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導師坐在辦公椅上，神情肅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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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丟了一疊紙在桌上，小蟲一眼就看出，那是他模擬考的試卷，他咬緊下唇，低頭將眼角的餘光，定格在辦公室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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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默不作聲，讓導師怒地，大拍桌板！惡狠狠地吼道：「你簡直就是在亂寫！誰教你這麼做的？是不是那個一班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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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不回應，導師就當他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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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接著說道：「平常就告訴你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為什麼還要去跟那些沒有救的人渣鬼混？你看看你自己，被他們帶壞成什麼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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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說得，口沫橫飛、面紅耳赤，她倏地拿起小蟲的試卷，就往地上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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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但是你用這樣的態度寫考卷，就是在糟蹋你自己的前程，汙辱師長的用心，浪費家裡的金錢！不想念，乾脆就退學，做工去！不要在這裡浪費大家的時間！」導師繼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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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的下唇，泛起淡淡紅絲，繞過齒縫，滑落，最後變成地上一塊不起眼的紅點，他感到全身內臟，像是被禿鷹撕咬拉扯，脫離軀體好幾哩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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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底想不想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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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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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抿著嘴唇，用她最堅定的聲音，說道：「我告訴你，你再繼續這樣子下去的話，你連幼稚園都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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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蟲的目光，漂移回導師放在桌面的手掌，腦袋像是被重擊一般，悶痛不以，一片空白，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緊握的拳頭裡，那短短的指夾，已經陷進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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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下來，深吸一口氣，又道：「明天，中午來這裡重考，你自己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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