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雖然說不上吵鬧，但聲量也確實不小，在這個四處都迴盪著他們聲音的食堂中，一輛老舊的木頭車從大門滑入時發出的嘰嘰聲，還有路德以它作為掩護爬行於地板上所引起的那點嘎吱聲會被掩埋，也是毋庸置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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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以為自己很隱蔽，在桌子間的過道上神不知鬼不覺的，以致看見擋在前方的椅子自覺往旁邊讓出道路時，他想也沒想就對椅子說了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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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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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回應時還特別納悶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像他家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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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細想，下一刻，他感覺到一邊手腕被緊緊攥住，然後全身就這麼被拽著向前拖行起來了。他呆呆抬頭，看見了一幅克里斯拽著他拖而卡爾拽著克里斯衣領拖的怪異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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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省你這點無謂的掙扎吧，我這次說什麼都不可能再像昨晚那麼大意讓你逮到機會偷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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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沒啦，我這純粹只是看你不爽，沒其他意思的，看你不好過我的心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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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們吵著吵著就將事情的全貌和盤托出，他都不知道要從何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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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他們互相傷害，路德也樂得躺贏，乾脆調整姿勢成側躺，閒適地和旁邊推著木頭車的伊凡聊起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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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我一大跳，真不敢相信你們這樣也能發現我，我恍惚間都要明白到冷不防被發現的大蟑螂死前是什麼感受了。」他面無表情地說，和身上嬌俏可愛的粉色圍裙形成了強烈對比——不像或無視或死活不願穿上或假裝弄不見的三人，路德連去街道也沒捨得將它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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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苦笑道：「嚴格上來說，我們還真沒發現你，我們發現的是它，它比這裡的桌椅高了一大截，看起來就像座正從左跑往右的小土丘。」他用下巴指了指木頭車上被麻布蓋住的隆起後才道出心中疑問：「是說，你為什麼不想我們發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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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還得從我剛到食堂門外那時說起呢，三分鐘前你們聊著個嚴肅得平常只在辦公室裡才聊的話題，我一方面怕貿然闖入會打擾到你們說正事，另一方面又怕來不及在午休前帶著這車東西進去做準備，就變成你們看見的這樣了；三分鐘後你們聊起些會在食堂裡聊的話題，可我爬到一半又找不到現身的時機，便繼續爬下去了……」語畢，他感慨道：「早知道你們這麼快聊完辦公室那個，我就在外面等一下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從車上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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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無奈地更正：「不，其實不管我們有沒有聊完你也不用從……等等，你說……車、嗎？」他一頓，忽然聽出不對，還特地回頭看了眼食堂大門，再次確定自己沒看見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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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隱約覺得他們不是想著一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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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路德接著點頭說的是：「對啊，要不是有它載我，我都不知道回不回得來。」順著他視線的盡頭看去，伊凡也將目光放到自己推著的木頭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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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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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回憶道：「都怪我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原來這麼愛吃早餐，踏出營地後肚子就開始抗議了，愈叫愈大聲，後來不叫了，我也沒剩多少氣力了，只能用爬的，幸虧遇上這輛木頭車之後我可以坐在上面蹬，把那點體力都省去了；托此的福，即使我現在依然什麼沒吃，要站起來也不成問題了，很厲害吧？」等花了好半天終於抵達取餐櫃檯的卡爾鬆開克里斯的後衣領、克里斯緊接著又鬆開他的手後，他順勢站了起來，抬頭挺胸的，看著還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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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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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一邊拍掉身上塵埃一邊說：「想來這一切都是長年在騎士團裡訓練的成果吧，我在餓得暈頭轉向的情況下也沒看漏它，所以一付好錢就立刻問店主可不可以借我一用了，那時她的表情可真是讓我印象深刻啊，要說是怎樣的表情……唔……啊，就跟你臉上的這個差不多？」他的視線在僅有他們四人的空曠食堂裡緩緩掃視一圈後回到了作為起點的伊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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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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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摸著下巴認真思索：「不僅如此，那時她也是這樣，知道我想出這個方法後，好像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似的？仔細想想，該不會是想誇我聰明又不好意思說、什麼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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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邊說著，那邊卡爾和克里斯為免弄倒車上的東西，此時一同掀開了蓋在上面的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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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這座麵包山是怎麼回事？都夠我們所有人吃到吐了吧？得來回拿幾個籃子來裝才是個頭啊？乾脆讓它們繼續放那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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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他媽說蠢話了，這……起碼也得想辦法把最上面的那些拿下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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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說不清是爭吵還是妥協的聲音伴隨他們前往櫃檯的步伐漸漸聽不見了，同樣漸漸聽不見的，還有路德和臉一樣毫無變化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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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卡爾不久前所說那樣，由於負責維持食堂運作的幾個阿姨們一致缺席，製作午餐的重任就這麼落到他們肩上來了，而要數當中哪個環節最讓他們感到束手無策，莫過於就是要將麵粉變成麵包的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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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的份量太多是一回事，不知道做麵包有什麼步驟也是一回事，想說將它丟出菜單它又偏偏是一頓裡面的主食，丟了也不知道臨時能找什麼來頂替；有見及此，四個極有自知之明的生手便將湊好的錢交給其中一人，再讓這人從城裡麵包店買需要的份量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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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路德之所以會到城裡，正是為了去買午餐供應給全團人的麵包，畢竟他們中有能力憑藉一己之力搬運大量麵包回來的，也就只有這位從體格到力氣都堪稱超常規的副團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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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他這一路上的煩惱，都不過是往旁一伸手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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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看不出沉默的路德在想什麼，可能是無數個以為自己會餓死的時刻？或者是店主那個欲言又止的表情？反正哪個都挺自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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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強行說回正題：「我、我們也按照原定計劃在你外出期間各自做好不同菜式了，熱騰騰的還在廚房裡沒來得及端出來呢，你不是說餓嗎？正好可以拿來填填肚子，辛苦你跑城裡一趟了，你就先放午休吧，剩下的交給我們就好。」正常得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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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的回答也正常得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生過。「嗯，那我就不客氣了。」就是同手同腳地走往廚房的舉動透出一絲違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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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門被打開時，一股食物的香氣隨之湧入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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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中尤以咖哩的辛香最為突出，起初它的刺激會帶來搔刮程度的輕微不適，可緊接而來的馥郁甜香又會立刻將其中和，非常獨特，即使門扉已然關上仍感覺縈繞鼻間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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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還沒來得及試味呢……算了，還是做好這邊的準備再說吧……」目送完路德，伊凡喃喃著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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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轉身，他就看見定在那裡彷彿凝固了一樣的卡爾和克里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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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沒事吧？」仔細端詳過後，他臉上的愕然轉變為擔憂。「都快冬天了，你們怎麼還滿頭大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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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的兩人同時抬手同時抹汗並且同時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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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因為剛才得拖著這傢伙和路德一併走來？換個人別說流汗了恐怕早就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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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因為剛才要躲這傢伙才出的一身汗？你知道我就是個不擅長運動的頭腦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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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解釋聽著全都合情合理，幾乎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如果沒來得及在兩人掩飾前看見他們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畏懼，他大概就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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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想著，伊凡正要再問點什麼，一聲轟然巨響忽然從廚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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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在死靈林有著豐富實戰經驗的幹部成員了，哪怕是其中身體能力最差的克里斯，條件反射的速度也是差不到哪裡去的，紛紛都在聲音響起的一刻便跑往廚房了，為首跑得最快的卡爾更是在另外兩人趕至前已經抬腳朝木門用力一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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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木門應聲被踹開，在眾人面前展示出趴倒地上失去意識的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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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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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連忙上前蹲身查看，見他呼吸如常才稍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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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整副心思都撲在揪出路德昏迷的原因上，一時猜他會不會未從昨天的牆外任務中恢復體力，一時又猜他會不會在這個經過他們蹂躪後變得異常混亂的地方不慎踩到什麼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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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未如卡爾和克里斯那般馬上發現路德舉過頭頂的食指旁邊，用麵粉歪歪扭扭地寫了個「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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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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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移向不遠處那鍋色澤深沉得詭異之餘表面還一直吐著黏稠泡泡的咖哩上，腦海不由再次響起伊凡拿砂糖時對他們說的一句話：咖哩也不一定得是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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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事情的開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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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誤會，如同他們稱呼上代騎士為舊派那般，作為被舊派稱呼為新派的成員之一，顧名思義，他們都不是什麼墨守成規的人，真要說的話他們聞言當下也是表達好奇和贊成的，不然這幾年早就被伊凡三不五時忽發的奇想氣到不知爆過多少條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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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那些奇想只是表象的一種，實質埋藏在表象下的是一份總有辦法嚇人一跳的本質，一些他者所沒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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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看著他規規矩矩地做菜的樣子，他們都鬆懈了，沒意識到有些什麼早已悄然發生，直到砂糖罐被放回原位、直到伊凡到食堂坐著、直到卡爾不知怎的將應該要拿食鹽的手伸到了砂糖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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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克里斯剛開始還在挖苦他鹽糖不分，後來湊近看了一眼，就同樣被嚇到下巴掉地了：那麼大一罐砂糖竟然只剩個罐子，其他全沒了，不見了，裡面所有砂糖都從罐子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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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能消失到哪去？不在天、不在地，就只可能在鍋裡了，而且是一顆不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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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想過做些什麼補救的，比如引開伊凡再做個什麼意外毀掉這鍋災厄之類，只是……到食堂看著看著、吵著吵著、說著說著，就……都忘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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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想起來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就跟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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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伊凡看見那個字之後，錯把路德「提示凶手是誰的死前訊息」，當成是餓昏前拼盡全力表示自己想吃什麼，所以起來就要舀一盤甜咖哩餵他吃，嚇得卡爾當下就是大叫一聲：「不！」心想那東西嚐個一口都能休克，喝下一整盤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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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人心切，一不小心喊得聲嘶力竭的，直接就把眼前人喊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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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麼了嗎？」伊凡呆立那裡看他，一雙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看上去與其說是困惑，不如說是無辜，或者委屈——無關乎平常作為團長時表現得有多穩重，他偶爾就是會在某些連他自己也不察覺的瞬間流露出稚嫩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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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語塞了，那些殘酷的真相在他舌尖轉了一圈又一圈的，就是怎樣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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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看向克里斯，期望他能幫忙打個圓場，可他那個早在牆上大鐘噹噹響了兩聲後就跑去拿餐盤的好搭擋哪裡還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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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現在是午休時間，暫未能回應你的查詢，請於辦公時間再回來，謝謝。」他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回地說完，又拉出另一個抽屜繼續找餐具去了，氣得卡爾差點捏得拳頭咯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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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會說差點，是因為瞥見那些餐具時劃過腦海的靈光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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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以他現在的狀況吃得了那玩意嗎？有肉有馬鈴薯有紅蘿蔔的，真餵下去還不得嚥死他？」卡爾走向不遠處的另一個大鍋前提議道：「我看還是餵湯更好吧，勝在湯料本身切得夠細夠碎，灌進喉嚨也不怕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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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眨眨眼，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字，遲疑道：「但路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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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趁他動搖乘勝追擊：「都急救了還點什麼餐？難道他寫幾道菜我們就要做幾道菜，做好之前他撐不住餓死了就算他倒霉嗎？話說回來他想吃什麼等醒了之後自己去拿就好了吧，用得著把氣氛搞得好像這是他的最後一餐嗎……我看他吃了才真的會變最後一餐。」他摸摸鼻子，沒忍住將真心話嘀咕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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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伊凡除了覺得他把話說得難聽了點之外還是很有道理的，輕一點頭便朝他走來了。「那今天煮的什麼湯？」他問，邊將餐盤放下邊瞄著鍋上的鍋蓋看，恨不得能看穿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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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暗自鬆了口氣，一手掀開鍋蓋一手拿過湯勺：「蘑菇玉米濃湯，兩樣都是容易消化的……啊？」可這口氣還沒鬆到底就卡在那裡不上不下了，事關他撈出來的那些遠不是想像中被切成片狀的蘑菇，而是一顆顆活像剛從土裡挖出來的完整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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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兩秒，他放生蘑菇，不死心地又往鍋底撈了撈，這不撈還好，一撈就撈出根足有半截手臂長的完整玉米來，完整得連玉米葉都沒剝掉就給直接扔進去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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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終於果斷蓋回鍋蓋，免得鍋裡的田園繼續刺痛眼睛，然後深吸一口氣，就猛的朝克里斯抬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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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這弄的都什麼鬼啊！」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ZncXvo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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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上面這不是從自己嘴巴冒出時，卡爾愣住了，像個瀕臨爆破邊緣卻冷不防被澆上了一盤冷水的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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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同樣激動地朝這邊看來的克里斯，當然不會善甘罷休了，立刻想說些什麼罵回去，誰知腦袋才剛浮現一句，那句就從克里斯的嘴巴裡吐出並回到自己身上了；就這麼被預判幾次後，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了，總不能跟著罵一樣的東西吧？尤其他現在慢了整整一拍，不就搞得他像是什麼只會靠覆述上句來噁心人的小屁孩嗎？他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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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外看來，他就是動動嘴巴後閉上，閉過嘴巴後又動了動，動過後又莫名再閉上這樣……在大片只有克里斯一人喋喋不休的罵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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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麼事了？」最後還是夾在兩人中間的伊凡代為打破迴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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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似乎因而冷靜了點，一手抄起自己的餐盤就朝伊凡走來。「你看看這是什麼？」為了方便伊凡看清盤裡擺著什麼還特意將餐盤舉至他眼前一個不足十厘米的距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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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瞇起眼睛小心審視，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看了好幾次都沒看出哪裡有什麼特別後，只能老實答出自己唯一看見的東西：「一個吃了一口的高麗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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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高麗菜派，更準確點說，是一個看著和肉派一模一樣的高麗菜派。」見伊凡仍是一臉狀況外的樣子，克里斯極其詫異地看著他，生怕他聽不清楚似的一字一頓反問：「一個被精心披上肉派外皮，內裡除了高麗菜之外就是高麗菜的高麗菜派，你沒覺出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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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轉動自己快被「高麗菜」三字塞滿的腦袋，嘗試用一個更為婉轉的方式，半是解釋半是提醒地說：「他……這、是為了幫助均衡飲食？就……食堂一貫的方針？」事實上，他們食堂午餐的配搭向來是一主食、一肉類、一蔬菜和一湯類的，既然麵包佔了主食、甜咖哩佔了肉類、蘑菇玉米濃湯佔了湯類，那剩下這份自然只可能是蔬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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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謊也沒關係嗎！」然而克里斯回以他一個「我不聽我不聽」的駭人氣勢，重重地將餐盤擱在一旁，怒道：「那你有想過滿懷期待的心情被背叛是一種什麼感受嗎！這叫欺詐！叫玩弄感情！叫作不是人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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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凡心頭一跳，難以想像剛剛的幾句竟然堪比炮火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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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常旁觀拌嘴的感覺截然不同，這還是他第一次體會到那張嘴的威力，要不是言語無法做成實體傷害，他這會已經砰砰砰的被轟成一地炮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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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了卡爾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被後者拽到身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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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也沒有追擊的意思，他將目標放回卡爾上，用冷靜而嚴肅的聲線宣布：「總之，我認為這個非常適合拿去餵狗，肯定健康又美味。」他在「汪」的一聲助威下又說：「看，你同類投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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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的，你說什麼是我同類！」托之前的緩衝所賜，卡爾已經完全回過神來了，正要再說點什麼之際，伊凡又摻和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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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先等一下！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他其實是不想礙事的，半隻腳都踏出去準備溜走的了，可不能當作沒發現的事情卻把他拉回想要逃跑的現實來：「狗吠聲！那一聲是狗吠聲沒錯吧！這裡怎麼會有狗吠聲的！我們騎士團明明沒養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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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和克里斯被說愣了，這一安靜下來，他們就聽見位於廚房中央的長桌下，隱約傳來一陣又一陣非常歡快的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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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對視一眼，接著都彎腰朝桌下的空間看去：一隻金毛獵犬正趴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吃著高麗菜派，牠的身型看著要稍微比平常看見的那些再小一些，想來才滿一歲不久吧？吃完，牠失落了片刻，又在注意到他們後想到什麼，俯身興奮地搖起尾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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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便直直地朝他們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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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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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得太快太出人意表了，他們一時閃避不及，全都被撞倒路德身上，等再抬頭時，牠早已奔出食堂，徒留一個尾巴的殘影在他們眼角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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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最快回神，二話不說就追了上去， 瞥見那小身影下著樓梯，他手一撐就越過扶手給直接跳到下層擋在牠面前，把錯失的先機一下子要回來了。「好了，你給我老實一點……喂！」無奈蹲身要將牠抱起時，牠馬上就逮到機會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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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想過拉住牠的，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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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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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見牠淚眼汪汪地看來，他就下意識鬆手了，結果上竄下跳的被遛著跑了好幾遍總部，除了滿身狗毛以外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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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他始終赤手空拳，克里斯趕到的時候挽來了一堆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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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乎上秒有沒有狠狠嘲笑過卡爾的狼狽，他本就不認為卡爾的方法可行，畢竟這裡地方大，再加上人都跑到操場去了，空曠得很，根本就是助長獵犬發揮優勢的絕佳場地，與其和牠硬碰硬，當然是投其所好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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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搜來了一堆有的沒的，球狀物、骨頭、高麗菜派等等，都是他從書中見過說是狗會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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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高麗菜派喔？飽了沒興趣？那這個球呢？或者這衣服呢？上面有閃珠喔？也沒興趣？那……呃……等等，我還有其他沒介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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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通通派不上用場，沒把狗引來，反倒把挽著東西四處走的自己累成了狗。
兩人一個追一個趕，明明是跟在同一個目標後面的，可追著追著趕著趕著，卻不知怎的反而在走廊撞到一起去了，然後……就沒然後了，躺的躺趴的趴，就這麼活成了路德的模樣……難道這就是殊途同歸的真諦？那這麼辛苦又有什麼意義？從廚房跑出來又是為了什麼？早早躺平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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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禁開始懷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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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甩掉他們後的金毛獵犬也總算是可以好好參觀一下這個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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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覺得這裡的一切都新奇有趣，驅使牠看見什麼也忍不住湊個鼻子過去了解一番，比如這個豎著根蠟燭的瓶子就是其中一個例子了，不知道再找一下的話裡面會不會還有其他……噢，碎了……唔……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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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抬頭，正打算在琳瑯滿目中尋找下一個目標，就被不遠處的一束小花吸引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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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眼睛一亮，只稍作嗅聞便叼進嘴裡了，看見轉角處放著另一束又走去叼起，叼完又立刻朝彼端的那束狂奔而去，就這麼叼了一朵又一朵的；所以沿著花路來到盡頭看見房間裡放著整整一大個花籃時，牠想也沒想就飛撲進去叼住了，全不知道……這就是個為牠而設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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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出入口吱呀一聲的被堵上了，牠聞聲回頭，這才發現伊凡原來一直都站在那裡，靜候牠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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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沒事的，一下就結束的了，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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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對方逼近，牠嘗試跑開，可房間就這麼點大小，東西又都被搬到了兩邊去，沒了前路就只剩退路了，而且退沒幾步就已經貼上牆角，即使再想跑也沒地方再給牠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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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你了，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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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看著伊凡手中拽緊的皮繩，終是夾著尾巴，在那居高臨下的微笑中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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