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影摸黑從山頂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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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藏身於斗篷之中，在街燈下繞過一個個正在巡邏的騎士後，朝著城鎮所在的反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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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四周繁榮的的街道被樸素的鄉野完全取代，一片牧場出現在了視線盡頭處；那個被柵欄圍繞的地方雖然立著好幾座建築物，但只有最小的一座亮著燈，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疲於飛行的螢火蟲正在停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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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響木門後，一對年邁的夫婦前來應門了，正是這座牧場的男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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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盤著頭髮的女主人率先報以熱情的笑容打招呼。「哎喲看看是誰來了，是拯救了我們整個牧場的大英雄呢，歡迎歡迎。」打趣的話語中盡是親切，真誠得反而讓人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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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不要這麼說啊，我不過就是更換了牛棚破損的牆壁，沒做什麼的，再說我都來收取報酬了，還怎麼配得上英雄的名號……」來人掀開兜帽，露出一張稚嫩的面容——一個十五、六歲的栗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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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我才想說你什麼都不要就要那麼點牛奶可讓我們太不好意思了呢，要不是有你幫忙，我們都不知道還得損失多少天的生意，你說是吧，老頭子？」女主人稍稍側頭看向身旁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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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見狀也看了過去，誰知這一對上視線，男主人就從鼻子哼出一聲，然後直接轉身下樓到地窖去了，一張臉拉得長長的，看著著實沾不上同意的哪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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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冷汗迅速自額角滑下，他戰戰兢兢地問女主人：「這……該不會是牛棚出了什麼問題吧？」眼神好比在抓一根救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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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怎麼可能，他那叫做害羞啦害羞，你別看他那樣，他剛剛可是在敲門聲響起的下秒就立刻丟下手上所有工作奔到門前來呢，現在大概也在認真挑著鐵壺想要給你個最大的來裝牛奶吧？可惜這裡沒養馬，不然等會還可以借你一匹……啊、要不你等運貨到市集的馬車到來後再跟我們一起走吧？這樣可以少走一大段路喔？」她擔憂地看了眼少年人不粗壯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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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笑著婉拒她的好意。「沒事，我平常不是接受訓練就是打理雜務，一天下來要搬的東西可多了，什麼有的沒的都得扛，所以你別看我這樣，其實對體力活還是很有信心的！」他挽起手袖展示上臂微微隆起的二頭肌以表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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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但畢竟是個孩子，不找人分擔一下的話那該有多累……」想到什麼，女主人忽然探頭往外掃了一眼，問道：「對了，你搭檔呢？修繕的時候沒來怎麼這次也沒來？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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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我搭檔？我哪來什麼搭檔？又是跟誰吵的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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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對他的反應感到很是詫異：「就那個酷酷的、高高的、長得特別特別帥的黑髮少年啊？他是你的搭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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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酷的、高高的、長得特別特別帥的黑髮少年……」票髮少年托著下巴認真苦思，直到某個符合以上所有特徵的形象異常具體地赫然浮現眼前，他整個人彷彿被雷劈中似的嚇得又是擺手又是搖頭：「欸……不、不是不是你誤會啦！首先他是個很忙很忙的騎士而我是個很閒很閒的新兵！換句話說就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遠遠不是什麼說當就能當的差距！拖後腿反倒有我的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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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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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的聲音被一連串清脆噹啷給遮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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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聲查找，在地窖裡發現了從遍地雜物中爬起的男主人，想來他是不小心撞到架子後把架上的東西都撞跌下來吧。「真是的，老頭子做事粗手粗腳的總叫人不省心……」女主人扶額嘆息一聲後走下樓梯和表情堪比吞了數隻蒼蠅的男主人一起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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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來看出栗髮少年想要幫忙的意途，先一步以「客人不應忙活應該去吃茶點」為由笑著關上地窖門，防止他逮到機會偷溜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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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下，栗髮少年只得去客廳將那裡的茶點……放回櫃子收好，他無法在明知道家主正在忙活的情況下光待著什麼都不幹，於是動身前往牛棚，看看哪裡做得不夠好就再修補一下這樣，反正他來時就有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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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小修這修那的他早已不是什麼木工小白，花時間鑽研的話甚至還能做出各式各樣的木製品來，但這並不妨礙他耐著性子反覆檢查，一想到倒塌的牛棚將會為失去性命的牛隻以及失去生計的牧場主人共同帶來怎麼一場毀滅性的大災難，他就不敢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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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吵醒棚內熟睡的牛群，栗髮少年特意只把門推開那麼一丁點就側著身子走了進去，因此，緩步走來的兩個騎士全然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知道隔牆還真有耳正一字不漏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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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啦，未修好的時候日催夜催想人立刻趕去，修好的時候又不說一聲要人白來一趟，所以說老不死就是老不死，活著淨知道礙事……哎我去，這地方怎麼髒得跟屎一樣啊，有夠噁心，我這鞋子是新買的好不……」較為強健的那個把鞋底牛糞蹭到木棚嶄新的牆面上，半帶厭惡半帶憤恨地罵道：「這全都得怪那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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較為瘦弱的另一個嘆了口氣。「唉大哥，最近你三不五時就拿這句出來溜達，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依我看啊，你就是不爽自己看上的女人迷他那張臉迷得暈頭轉向才恨他恨得要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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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妞哪兒沒有，那種沒眼光的婊子也配我惦記嗎，靠！」大哥張嘴就是幾聲吼，又在看見自家小弟得逞的壞笑後趕緊裝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強行說回正題——一件但凡身為騎士都不可能在得知後置之不理的事情：「咳咳，你不知道嗎，要不是他該死的安排我們來這裡解決什麼民眾求助個案，我們可還在酒吧準備喝到天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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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聞言臉色大變的小弟連挖苦是什麼都忘了，當即震驚道：「什、他安排的？但調配人手不是幹部才擁有的職權嗎？團長他為什麼會准許……該不會……團長該不會想讓他填補隊長的空缺吧？一個加入僅有半年的騎士？怎麼可能……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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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有什麼不可能的，別被貧窮限制想像，我們所有人付出的汗水和努力贏得過人家一個富到漏油的貴族老爸嗎？又是打通關係讓他的寶貝獨生子跳過所有考核直接當騎士，又是趁他入團前在山頂蓋好一間專屬房子免得他日後要紆尊降貴跟我們這些粗人擠一間房受苦，哈，多他媽偉大的父愛？」」大哥冷哼道：「那小子皮最好繃緊點，不要讓自己有淪為階下囚的一天，不然？呵，不然我一定用這拳頭將那不可一世的臉給唔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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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不知道哪來的拳頭擊中臉龐倒地當下， 大哥整個人都傻了，思來想去都不明白腦中情景為何會在下秒化為現實完完整整地作用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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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旁觀者目睹變故發生的小弟要比他冷靜，一下撲向偷襲者就要將其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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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唷現在的新兵真是，不遵守營規擅自跑出來想跟大人一樣體驗夜生活都算了，膽子居然大到敢拿這樣的小身板挑釁騎士？這種不要命的蠢事我還真只從飯後胡謅中……等等，別跟我說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喂你給我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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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奮力反抗和他扭打一團，好不容易終於掙脫這邊的箝制，那邊的反擊又迫在眉睫了，接連朝他揮出的拳頭來得又急又猛，他縱然拼命閃避都依然能感覺到拳風擦著臉頰呼嘯而過時帶來的輕微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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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人數，他的對手是從力氣到打鬥經驗都遠超自己的成年人，勝利打從一開始就是不可能的，幸好在形勢就要變成一面倒之前，被驚醒的牛群發出慌張的叫聲引來兩位牧場主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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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男主人怒不可遏，一反往日惜字如金的常態抓著兩個騎士就是一頓痛罵，中氣十足的，直把二人罵得耳朵嗡嗡作響，女主人則趁機對栗髮少年招手，悄無聲色地把人領回房子，把早就備好的一大壺牛奶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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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看著他，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栗髮少年始終擔心兩個騎士注意到這邊的「交易」後會誤以為衝突和牧場有什麼關係，所以接過後只來得及道歉就匆匆離開，從鄉野再次回到城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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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剛下山那會不一樣，此時的街道燈火盡熄，正為來者提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絕佳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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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誰也看不見他，更甚至他也看不見誰，沒有爭吵沒有事端更沒有交集，大家相安無事地走著各自的道路，一切都是這般輕鬆自在；就是走著走著發現哪裡都只剩這片不變的色彩，連山上的屋子裡面也無一例外時，心裡難免會有種落空空的感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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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要記不起對上一次看見室友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正如他跟女主人所說那樣，那人是個很忙很忙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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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說，要不是這一個月多以來每天晚上回來都能看見早上忘記折疊的被子「自動」疊成塊四四方方的磚頭，他真的會以為對方從來都沒回來過，程度之嚴重甚至讓他忍不住疑惑：騎士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麼東西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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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日復日的早出晚不歸是事實，長此以往身體恐怕會撐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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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的室友容易做惡夢，便想在出門前熱好一杯安神助眠的牛奶等他回來之後可以睡前喝，無奈市集開得晚，晨練開始前還沒開始營業，等晨練結束後室友又肯定睡了，那他到時抱著壺奶是要幹嘛？總不能說著喝了這個會睡得好點就生生把人拉出夢鄉再一腳把人踹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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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為什麼他早上會跑了趟牧場，原意是想問問夫婦二人能不能提前賣他一點牛奶的，沒想到意外得知他們正為了騎士團遲遲不派人來修繕牛棚的事發愁，而代為修繕的結果，就是現在所見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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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將牛奶倒入鍋子後刷的一下劃亮火柴扔向爐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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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廚師的廚房要比想像中更加荒蕪，燃料不足的小火苗對上一鍋體積比自己大好幾倍的牛奶，看著莫名悲壯，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轉身要到客廳壁爐那邊為它找點什麼充當同伴，卻差點沒被堵在那裡的黑影給嚇到心臟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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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什麼時候在那裡的？在那裡是為什麼？為什麼靠得這麼近都沒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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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浮現又消失，直到定睛過後，驚嚇一下轉變為驚喜，他不由笑著迎了上去。「你今天怎麼回這麼早？是終於忙完了嗎？」黑影的輪廓隨著腳下步伐清晰起來，那是個年齡跟他相若的黑髮少年——亦是牧場女主人口中『那個酷酷的、高高的、長得特別特別帥的黑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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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默不作聲地盯著他看，更正確點說，是盯著栗眸往下一點的位置看，對寫滿整張臉的狐疑倒像是看不見般無動於衷。栗髮少年見狀，下意識抬手擦了擦臉頰，沒擦來想像中的髒污，反而擦來某種帶著些微腫脹的觸感。他愣住了，隱約想起剛剛好像就是這裡差點捱上一記拳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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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成功躲過，現在看來或許並不全然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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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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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間，黑髮少年徑直回客廳去取抽屜中的急救箱了，一副打從心底肯定栗髮少年會跟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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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栗髮少年也確實跟上了，乖巧得像個嘗試討好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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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步亦趨地坐到沙發時，黑髮少年正憑藉隔壁爐火那點從門口洩出的淡光從急救箱中翻出棉花和去瘀藥水，夜視能力顯然非常不錯，反倒是他自己的不怎麼樣，好半天都窺探不到那張晦暗不明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只知道纏繞四周的空氣凝滯得恐怖，看個一眼都幾近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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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覺得委屈，心想自己怎麼就這麼倒楣，天天盼著時不來，偏偏這刻不盼就馬上被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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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什麼和什麼啦？好不容易終於等來這麼個可以一起聊天的機會，他們現在就不可以丟下傷口不理嗎？要是明天以後又見不著那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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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愈想愈失落，不願得來不易的時間在沉默中白白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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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只是看著嚇人而已放放就會好的啦」什麼的，就在他要為此啟唇的瞬間，沾著藥水的棉花冷不防觸上了瘀傷。「痛！」他倒抽著氣嘶了聲，沒了，連帶著反駁的勇氣都被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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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一頓，之後的力度明顯放輕不少：「原來還知道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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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為剛才那齣出師不利鬧著彆扭的栗髮少年不甘示弱：「才沒有……啊痛痛痛！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痛了！你輕點！輕點！」秒速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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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過三﹐栗髮少年這次當真是大徹大悟了，接下來都非常識趣地管住嘴巴，沒再讓它冒出什麼要命的話來。黑髮少年看在他配合的份上也沒再繼續刁難，沒過一會就給他上好藥，扭頭將藥水放回急救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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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沒再把注意力放在這邊，栗髮少年不自覺呼了口氣，並鬆開膝上一直輕握成拳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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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才想悄悄移開就被抓住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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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去招惹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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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把手抽回來時已經太遲了，他就這麼隨著那不容掙脫的力度，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被強行翻到正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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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會換來一身傷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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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赫然橫著一道粗長血痕，沙石混雜乾涸的暗紅填進被尖石生生剖開的皮肉，看上去猙獰而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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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呼吸一窒，倒出藥用酒精消毒時眉頭愈擰愈緊，不說還以為是在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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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得明知道改變不了還要繼續在他們面前堅持己見？都受過那麼多次的教訓和那麼多次的失敗了，也該夠了吧？為什麼還要嘗試？為什麼就是不能裝作不知道？這難道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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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就是氣不過他們冤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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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在咬牙忍耐的栗髮少年終是沒忍住藉由疼痛把死死壓抑的情緒一同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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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句目中無人的混帳小鬼右一句靠爸耍特權的貴族花瓶，說得好像有多了解你似的，我呸！他們算哪根蔥！把自己惡劣的臆想強行套在你身上，問都不問一句就說你看不起食堂食物、說你自認高貴不屑與他們為伍、說你保持儀表是在裝模作樣……都是他們害的，到處都能遇見這種人又有誰開心得來，都是他們害得你不說不聽不看，只能把一切都憋在心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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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緩緩泛白的天色徐徐撕破眼前漆黑，當微弱的光線依稀照出黑髮少年的身影時，他的滿腔怒火也徐徐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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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讓自己習慣啊，這得多難受，我會聽的，只要是你說的我都願意聽的，所以……所以……」他卡在那裡不知所措，想說點打動人心的什麼，偏偏字都不會幾個，能想到的淨是些市井粗俗話，完全派不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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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急又亂之際，黑髮少年開口接上了，他的語調稀鬆平常，像在回答蘋果長在蘋果樹般邊說邊替鋪了紗布的傷口纏繞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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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在乎，怎樣也無所謂，騎士團本身就是這麼一個你踩著我爬上去或者我從後把你拽下來的地方，沒什麼好在乎的……你不一樣。」那一圈圈的動作看似漫不經心，實質小心翼翼，栗髮少年很快就不知道痛了。「什麼都無法與你相提並論，只有你是我在乎的，一但保護不了你，那這座小房子，以至當初決定把你接進來的那一刻都將失去意義，這樣你懂我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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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不住點頭：「我懂，我懂得你是在叫我不要衝動行事，我真的懂，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很不甘心而已……」他撅嘴道：「你又沒做錯什麼，不過就是碰巧出身有錢人家，怎麼就得面對所有惡意，走到哪都必須受到側目？說到底這裡太狹窄了，狹窄得只要你與其他人有那麼一點不同就再也沒有容得下你的空間，要是在牆外的話就不會……對……對啊！不是還有牆外嗎！這裡不行的話去牆外就可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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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外……」黑髮少年愣了愣，輕聲吐出的兩個字聽著既像疑問又像呢喃，反正哪個都沒能阻撓栗髮少年一顆正在激烈跳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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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別看我說得唐突，我真不是一時興起才說的，這個念頭我早在入團前就有的了，不過……你知道的，這話題始終不適合當閒聊那樣隨便拿出來說……」栗眸經過一瞬的黯淡又亮了起來。「總之，外面的世界比這裡大得多，肯定也能容納更多的，就像大盒子能比小盒子放入更多形形色色的東西那樣！到時就可以丟下這裡的一切在外面展開新生活了吧！只要我們一起到牆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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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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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充滿希冀的聲音正正相反，冷不防出言打斷他的，是形同絕望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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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到牆外之後依舊這般無力，那身在何處又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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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刻的感覺很怪，眼見著明明就是在回他的話，但不知為何，他竟然覺得這話不是說給他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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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急得想也沒想就出聲反駁：「不、不會的！繪本上不是總畫著外面各種漂亮又美好的風景嗎，而且每張臉都是笑著的，這不就代表牆外更加……」黑髮少年垂下眸子不再看他了，無聲逐客的模樣讓他喉嚨發緊，恍惚間覺著自己跟那些滿口謊言的騎士似乎也沒多大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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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不定還比他們天真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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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從來沒到過牆外，根本不知道牆外有什麼，連我都說不出繪本上畫的是真是假，我又怎麼能叫你跟著一起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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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黑髮少年恰巧也在此時做好打結固定，和他同步宣告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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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裡告別吧，他想。沒有比現在更適合的時機了，就說是時候出門參與晨練吧，不管晨練其實還有多久才開始，在他開口把自己攆出去之前、在他對自己感到失望之前、在他因而變得討厭自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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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體對指令置若罔聞，只一個勁地盯著腳邊浸透紗簾後蔓過半間屋子卻偏偏蔓不進來的晨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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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不知該說是靈光一閃抑或後知後覺，他忽然意識到沙發位置原來是計算過日照角度，確定座位不會受到光線照射才選擇放置的這裡；而黑髮少年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渾然不知陰影正沉甸甸地壓在背上，又或者，他只是放棄擺脫那些深知怎麼也擺脫不了的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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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憑什麼爛人在外都能活得肆意，好人為求喘息就只能置身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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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這個人身上得到了這麼多， 難道除了接受以外就真的什麼也做不到？他不惜換來一身傷也想做的又是什麼？身體一改剛才愛理不理的態度比腦袋更快給出答案，意識回籠時，他發現自己已經將對方就要離他遠去的手握在掌心了——在它再次墜入黑暗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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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我覺得是真是假也跟我們沒什麼大關係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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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告訴他你並不孤單，想告訴他你不用封閉自己，想告訴他你只管向前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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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好的話固然不錯，但不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就是再逃跑的事，天大地大的我們往哪去不行？一次不行跑兩次、兩次不行跑三次，跑到累了也找不到喜歡的就乾脆省點力氣，找個跟這裡一樣寧靜的地方住下去好了，反正出遠門又不難，平時我們可以先聊聊想去哪兒玩，預先製定一下行程等有空再出發這樣，欸這麼一說，不覺得活脫脫就是趟穩賺不賠誰不去誰虧大的旅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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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確信世界變成怎樣也好，他也會在身邊陪伴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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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膝跪下的栗髮少年仰頭朝黑髮少年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黑髮少年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好半晌都沒有說話，像在審視他話裡的真確性，直到黑眸中的千迴百轉慢慢歸於沉寂，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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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說的對，騎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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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嘴角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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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呆住了，他看著黑髮少年回以的微笑——一個被層層防備包圍且從未選擇展示人前的柔軟面貌——一邊為得到走入他心扉的邀請函而高興，一邊又為得到名為信任的利器而心生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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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這等同是在給予他傷害自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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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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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猛然回神，看見黑髮少年將薄唇抿回直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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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什麼，只是……怎麼說呢？」不好意思對本人坦白剛剛在想什麼，他哈哈道：「覺得我這麼一個萬年吊車尾的新兵居然也有被稱呼為騎士的一天，感覺很新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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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縱然不是真話也一點不假，尤其是如此稱呼他的，是打從入團起就被團長視為接班人的天之驕子、騎士團史上最年輕騎士、洛尼蒂亞百年難遇的劍術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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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趁早多聽幾次吧，反正是以後的事實。」黑髮少年的聲線聽上去要稍微輕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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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沒能減輕多少栗髮少年每回想到這個時都會伴隨的沉重心情。「唔……那什麼，你最近太忙我沒能跟你說，其實上星期教官特地在一對一考核前放話警告過我，說我這次的成績要還是這副鬼樣子的話就會一腳把我踢出新兵營……我可能等到成績出爐那天就再也不用想什麼騎士不騎士了……」他深陷像球一樣滾出營地的想像當中，沒能察覺自己抓著黑髮少年的手正在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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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悄然收緊力度將他的手握了回來：「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這樣就輕易將所有泡影都戳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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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百思不得其解：「你怎麼說得這麼篤定啦？是偷看了這次新兵的考核成績嗎？」他禁不住壓低聲音問，謹慎得甚至不記得在場別說是屋裡了根本整座山都沒有他們以外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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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偷看，只是被安排處理文書工作時碰巧看見了而已。」黑髮少年說：「成績暫列中游，依這個速度來看，要躋身前二十所在的一班成為準騎士大概用不上一年時間，這裡我有一個提議：不要急著通過晉升試，盡可能待在二班養精蓄銳，等做好萬全準備再連著它將騎士升格試一舉拿下；畢竟過不了升格試就沒法增加應對大量死靈的實戰經驗，而考慮到它的難度和長時間停滯一班可能會面對的種種壓力，我認為不應該因小失大，為了節省眼前一點時間導致浪費整體更多時間，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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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喔喔，既然陪練的你都這麼說了那我當然也覺得……等、什麼這裡說的那個原來是我？」一直聽得雲裡霧裡的栗髮少年在搞清楚自己是話題主角的同時將眼睛瞪成兩個標準的圓。「你知道一下子躍進百名意味著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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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著你這次進步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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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這樣沒錯但不是這樣啦！」栗髮少年一方面為雞同鴨講抓狂，另一方面又理解黑髮少年沒待過新兵營，不了解其中人事以及他腦袋正在承受的衝擊也實屬正常，解釋道：「你別看三班最弱，我們人數可是裡面最多的一班，每期都會有新人加進來不說，他們各自還都有厲害的地方，換句話說就是競爭非常激烈！比如以前宿舍同層那一打噴嚏就能吵醒整棟樓的大噪門，他總能最快學會每天晨練教授的劍法；又比如午飯時間喜歡躲在操場角落睡覺的雞冠頭，他出劍的角度刁鑽得我們誰都不知道要怎麼格檔，而你現在說我一下子就越過了他們？這……這可能嗎？不可能！太扯了！真的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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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狂完解釋解釋完抓狂，並未發現眼前人都快要在心中醞釀出一場暴風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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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嗎，那兩人的實力居然在我之上，哼嗯……」冷冷說完，黑髮少年生怕忘記似的開始默唸兩人剛被洩漏的個人訊息，配上那個說不準是較勁還是敵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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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的栗髮少年出於憐憫和些許彌補的心態插話擾亂：「不，你比他們厲害多了，他們怎麼可能比得過你？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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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為什麼要拿他們設限？好像他們才是你想要抵達的最終目標？」黑髮少年的反問來得飛快，一如他朝破綻發動進攻的劍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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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被問住了，還真沒具體思考過為什麼，感覺都不過是第一印象在作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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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說那樣，比他們厲害的那個是我，陪你練劍的那個是我，在你未來藍圖中的那個也是我，所以……」黑髮少年就著姿勢使他和自己一同站起後順勢把人輕拽到身前，俯身說道：「你看著的那個應該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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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近得幾乎就要額頭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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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陣若有若無的奶香闖進了客廳，栗髮少年不由順著香氣傳來的方向扭頭看去，發出疑惑的聲音：「奇怪，我剛又沒去加柴，怎麼會……難道！」他抱著求證的心態趕往爐灶查看，果真看見小火苗依舊在那裡活蹦亂跳，不但如此，它還扭轉曾經想過的所有不可能成功將牛奶煮至恰到好處的溫度，像個堅毅不屈的小戰士般在無望的戰役中為自己贏得最終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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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好急救箱回原位的黑髮少年非常捧場地聽他講述這起傳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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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著敬意目送火焰散去，栗髮少年端起鍋子想要拿去客廳，纏在手上的繃帶卻讓他不能如願——他手指根都被緊緊纏在一起了。這其實很不尋常，要知道他傷的只有手掌，以靈活的角度來說一般是不應該動到手指的……除非包紮的人不希望他動得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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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我，你去拿湯杓。」某始作俑者無視他投來的視線代為端起鍋子往客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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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被計劃通的栗髮少年急急追上討要說法。「欸這只是跟我開的一個小玩笑是吧？不是打算用這個方式綁到我傷好為止是吧？你再過那麼一會就會替我鬆開的是吧？不然我晨練就只能和這隻連劍都握不住的手一起坐操場外面發呆啦！」追到半途想起自己忘了什麼又急急折返回去拿牆壁上的湯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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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就不要去，本來身體受傷就應該休息，更何況你這傷到的還是慣用手，我要是說你可以去揮劍才是真的在開玩笑。」黑髮少年等他回到身邊才重新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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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好跟教官說的相反？」吃力回想的栗髮少年順手拿湯杓敲了敲腦袋，恨不得能把記憶中的某段給敲出來。「教官那時好像是說騎士得獨自面對很多很多危險？誰也無法在死靈手下救出自己？為了活命愈早學會在惡劣的身體條件下揮劍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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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逼不得已不叫理所當然。」黑髮少年轉沉的聲音帶著微慍。「學劍初期最忌憚的就是壞了姿勢，因為一但成為根基就會影響基本功和學到的所有新技巧，要想糾正的話就必須付出大量時間，甚至可能付出多少時間也再糾正不過來了，這些就是你那教官沒說的，還是你覺得這樣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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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係有關係絕對有關係我不要前功盡廢！」栗髮少年驚叫，隨即又苦著張臉被現實帶來的重量壓彎脊骨。「問題是教官那邊不好應付啊，我總不能真的這麼跟他說吧，他肯定會說我這是不想學習在找藉口逃課，說不定還會說我這樣的人不適合當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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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落後的進度也會在日後替你補上，你儘管休息就好。」保證過後，黑髮少年猶如嘆息般輕聲補了句：「再說，比那難上百倍的事情才是現在讓我感到頭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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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聞言忍不住眨動一雙閃爍著好奇的眼睛追問：「那是？」他實在想像不了有什麼能讓這個擅於把事情做好的人煩惱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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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回答，黑髮少年將手中鍋子擱到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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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瞬間，別說是餐桌了，就連栗髮少年都不免為這小而沉的一聲震了下，全身毛孔炸開的感覺說是被什麼擊中身心靈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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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要扔我一個喝完這裡全部自己跑去晨練？」黑髮少年光是嘴上說說已經眉頭深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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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聽見良心傳來悲鳴。「怎、怎麼會呢，我們一人一半……不，你能喝多少就多少，剩下的我來！」他迅速給兩隻剛從餐櫃取出的茶杯各自舀了一杯牛奶，還將自己那杯舀至快要溢出的程度，象徵滿滿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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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餐桌前相對而坐——這邊正對著玻璃門，光線要比沙發那邊充足——一個棒著茶杯咕嚕咕嚕將牛奶灌進喉嚨，一個始終閒適地翹著長腿，在前者放下茶杯的時候才捏起杯耳小口啜飲，看似若無其事地置於杯耳下方的中指關節穩穩托著茶杯，優雅又從容的模樣堪比畫作賞心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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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黑髮少年紅茶不離手的緣故吧，至此之前栗髮少年都以為那些不甜不苦說不出什麼味道的怪東西之所以能賣這麼貴就是為了造就這個畫面，現在看來整個邏輯根本錯得離譜：不是紅茶的價值造就了這個畫面，而是這個畫面為一切造就了價值，哪怕只是一杯奶、一杯水，或者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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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黑色手套眼下沒將那骨節分明的手遮個密實那就真是完美至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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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髮少年心中婉惜，納悶道：「你怎麼還一直戴著手套？我當時是見你不管多冷的天都坐在外面鞦韆看風景才送你的，想說這樣至少能保保暖什麼的，但現在都快夏天了，沒必要再像之前那樣只在快睡覺時才摘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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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少年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等拇指輕一摩挲過食指才不以為意道：「戴了一整個冬季，習慣了，摘下反而覺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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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麼說……」栗髮少年才要說什麼就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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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對方手中猶見白煙的牛奶，又看了看對方身上連外套都一絲不苛地扣著鈕扣的制服，都不敢說熱這個字了，怕他沒熱昏自己先熱昏，幸好這裡地勢高，不缺一年四季全天候無上限供應的呼呼山風，想要降溫簡直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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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拉開玻璃門透透氣，等屋裡涼快點！」他從座位離開，走過壁爐和茶几間的小道後連著薄簾一起拉開玻璃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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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和緩的微風裹挾青草氣息拂過他額前碎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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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晴空湛藍如洗，白雲棉絮般輕輕飄著，在油油草地上投下各種不同形狀的剪影，仔細觀察還能發現或粉或白或紫的小花蕾藏身其中靜候綻放，一切看上去都是這般活力四射，以致多年過後他都仍然記得此刻的自己是有多麼雀躍，彷彿正被一種沿沿不絕的能量激勵鼓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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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他滿腦子只想著長大，深信長大就能變強、變強就能追上等在前方的那個人、追上那個人就能按照約定帶他走向那片美好的憧憬之中，而把事情想得太過順理成章的結果就是，他根本不曾想過成長兩字意味什麼，更不曾想過自己將會在這段路上失去什麼作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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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太陽穿越漫漫長夜醒來，夢境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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