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夢，請君來！ - 第二段：夢裡切記不窺鏡，莫拿止水正衣冠02

　　傾刻間，所有被我們撕下的、還在鏡子上的紙都無風自動，像獲得生命般在半空中狂舞。紅紙逐漸往牆角聚集，彷彿依附在某個無形的物體上面，逐漸勾勒出輪廓。

　　頭部、身體、雙手、雙腳，越疊越多，形狀越來越完整。

　　我感覺心臟漏了一拍。

　　是人。

　　最後一張紅紙依附在它的額頭正中央，一個全身被破爛的紅紙裹得密不透風的「人」，赫然站立在牆角。紙張的縫隙夾著灰塵絲，條條垂下，層層覆蓋下隱約可見模糊的五官。

　　「林小姐！」

　　沒有半點自保能力的我只好向唯一專業的人求助，可該死的她沒有回答！

　　不是說能聽見嗎！還有說好的三十公尺呢？這點路需要走這麼久嗎？如果沒事的話應該會馬上回來才對，我無法克制往壞的方面去想，可又想起外面有閣主守著，要是真有什麼問題，他應該有辦法把我們叫醒。

　　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這都算是「正常狀況」。

　　對，只是一場惡夢而已，即使忽然冒出一個紅紙木乃伊又如何？它又不會動不會講話，根本不能把我怎麼樣……

　　沙沙。

　　「咦？」

　　我猛地抬眼，紙人的左手跟右腳，好像都往前挪了一點點。

　　難道它只有被盯著看的時候才無法活動？我退後幾步，閉上眼睛等待兩秒再睜開，結果他媽的這貨臉都貼到我鼻子上了，速度快得跟鬼一樣。

　　你這個相聲演員好歹做點讓人開心的夢吧混蛋！

　　我連忙與紙人拉開距離，憑我多年經驗判斷此地不宜久留，可林鵲把梯子都收走了，還能去哪？要是擅自變新的梯子出來，說不定會給陳老師的大腦增加負擔，到時出什麼狀況我也擔不起這責任。

　　大不了林鵲回來之前就這麼跟它乾瞪眼，可這絕不是最好的做法。

　　因為，我無法分辨這貨究竟是我們要找的鬼，還是陳老師的夢虛構出來的產物。陳老師明明說他遇到的是戴手銬的白髮少年，所以理論上這紙人應該不是真的鬼，可它的行為模式真實到讓人很不舒服。

　　難道鬼真的有兩隻？

　　得把林鵲叫回來。

　　我盯著紙人慢慢後退，憑記憶來到洞口正下方。

　　「可惡，該怎麼上去啊！」

　　要是我能飛就好了──我這麼想的時候，雙腳竟真的緩緩離地，整個人失重般不受控地漂浮起來。

　　「真的飛了！這才像在做夢嘛，好帥啊──」

　　應該很多人都夢到過自己會飛，我也有不少經驗，可共通點就是每次一飛起來就無法降落，方向也完全不受控制。我的喜悅不到兩秒就變成驚恐的哀號，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來到洞口前，眼看就要錯身而過。

　　我拼死伸長手臂，抓住鑲在洞緣的鏡框，同時注意紙人的動向。不過短短兩秒沒盯著，它已騰空出現在我腳下，一副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的架勢。

　　我努力鑽進洞裡，狹窄的空間裡我依然失重，雙腳踩不到地，只能用雙手扶著洞必前進……或者說後退。

　　看不到後面令我很沒安全感，可我肯定林鵲一定就在我身後的某處，說不定她是發現了新的房間，正在裡頭調查，一定是這樣。

　　我拼命說服自己，這時感覺遇到了轉彎，我也沒想太多就拐過去，然後才意識到不對。

　　這樣一來，紙人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了啊！

　　幾乎是同時，一連串紙張摩擦的聲響瘋狂逼近，轉彎處伸出一隻被紅紙包裹的手，在接觸到我的視線後，驟然停下。

　　「呼……」

　　洞道裡只有我喘氣的聲音迴盪，汗水已經浸濕了後背。

　　夢裡也會流汗嗎？我沒有相關的記憶，但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這真的只是一場夢嗎？如果是的話，林鵲都消失這麼久了，閣主怎麼還不叫我們醒來？

　　我忽然發覺，明明知道只是惡夢，卻醒不過來的感覺，真的好可怕。

　　手腳似乎都失去知覺了，我想快一點走到盡頭，體感早已超過林鵲說的三十公尺，卻還是沒有到底的跡象。

　　此時距離紙人伸出的手已經很遠，我幾番掙扎過後，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回頭看一眼。

　　只要讓我看一眼就好，至少得知道後面是什麼樣子，否則心裡沒底，沒辦法往下走。

　　這麼長的距離，稍微移開視線它應該也跑不到我面前。

　　我默唸幾句佛號，迅速回頭。

　　然而，所看見的畫面完全超乎我的想像。

　　身後只有一片石牆。

　　怎麼可能會這樣居然沒有路了那林鵲呢陳老師呢他們兩個會在哪裡我該怎麼辦！腦海立即被各種想法淹沒，耳邊嗡嗡叫個不停，這時，我感覺有東西碰了我的脖子。

　　剎那間那堆想法全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蛋，忘了把頭轉回來。

　　我也不管那到底是什麼鬼了，猛力抬腳想把它踢開，卻像踹在棉花上似的絲毫沒有實感，腳也使不上力。定睛一看，紙人一手抓著我的脖子，另一手扶著牆壁，兩腳大開堵住去路，我才發現它不管身高體型都比我大多了。

　　灰塵和紅紙碎片因為劇烈動作飄散到我身上、臉上，紙人嘴部的紅紙已經完全剝落，露出裡面死灰色的嘴唇，和枯黃參差的牙齒。

　　怎麼會……裡面應該是空心的啊……

　　我完全動不了。

　　「」

　　它的嘴一開一闔，似乎在說著什麼，但我聽不見，只知道好像是四個字。

　　「」

　　它又說了一次，比之前更慢、嘴型更清楚，依稀有沙啞的音節從喉嚨深處發出。

　　臣妾聽不懂啊啊啊，不要為難我！哭給你看喔！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我跟你無、無冤無仇，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請放過我吧……！拜託！」

　　我立刻向它求饒。別笑我孬，我劉白迄今為止能從這麼多鬼手中安全脫身，都是因為厲鬼當前，寧可不要尊嚴。手邊沒法器的情況下，幹不過就道歉，這就是我的原則！

　　「……」

　　紙人不再說話，可也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維持同樣的姿勢不動。我想著是不是我不看它，它就會走？於是我大膽地閉上眼睛，幾秒後再睜開，見鬼，它還在。

　　失算，沒輒了。

　　正當我以為自己就要交代在這裡的時候，整個空間忽然開始傾斜。

　　「咦？」

　　原本還是平地的洞道越來越斜，我跟紙人都迅速往下滑，掉到拐角處它摔了一下沒動了，我趁機連滾帶爬朝出口衝去。

　　然後直直摔到一堆鏡子上。

　　幸好是夢，沒什麼感覺。

　　剛才的牆現在變成地板，那看不到盡頭的天花板，也成了長長的走廊。

　　此時，我身下壓著的大鏡子，傳來微弱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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