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夢，請君來！ - 第三段：只聞其聲不見人，必有邪穢害汝身04

　　喀啦，嚴崑把門打開走了進去，我跟陳老師大搖大擺跟上。

　　門內的景象出乎意料，滿眼望去儘是粉紅色，粉紅色的牆壁、粉紅色的窗框，粉紅色的冰箱餐桌沙發窗簾電視書櫃……

　　「唉唷，這色粉的，我以為跑您內褲裡來了。」

　　「說好不提的！這個梗是過不去了嗎！」

　　我仰頭欲哭無淚，瞄到一群金魚從眼前飄過。

　　等等，金魚？

　　天花板附近，幾頭粉紅色金魚正無視物理規則愉快地游泳，單位沒用錯，的確是「頭」不是「隻」，因為牠們比我老家養的土狗還大。

　　嚴崑像對這些金魚很習慣，看都沒看一眼，走到落地窗前的沙發坐下。他雙腿緊緊併攏，手放在膝蓋上，聳著肩膀，畏縮的樣子與他碩大的體型形成奇妙對比。

　　「果然，每個男人都有個成為芭比娃娃的夢想。」陳老師感嘆道。

　　「說『玩』芭比娃娃就算了，『成為』不致於吧！」

　　我仔細觀察嚴崑，從進屋到現在，他就像個失去操控的機械，木然地坐在那裡，完全沒有要跟我們對話的意思。要是他潛意識真的喜歡這裡，不致於表現得這麼侷促吧。

　　我想起方才他那些詭異的發言，明明夢裡的陳老師就能溝通無礙，怎麼換成嚴崑就不行？難道真如陳老師所說，他的表達能力突然就退化了？我把陳老師拉到一邊，兩人窸窸窣窣琢磨，也討論不出個所以。

　　「這場夢多沒意思，不如我逗逗他去。」

　　陳老師正打算去跟嚴崑來場深刻的心靈交流，房間門忽然打開，從裡面走出一名穿著淺藍色洋裝、皮膚如灰燼般死白的高挑女子。

　　「陳哥、劉白，你們也來啦？外面很熱吧，要不要吃點水果？」

　　女子見到我們沒有半點訝異，用跟老鄰居打招呼的口氣說道。我想起夢裡不能飲食的禁忌，連忙搖頭，陳老師卻很大方地說好。

　　「你認識她？」

　　「不認識，反正是做夢，就配合她點。」

　　陳老師朝我使眼色，我想想也對，便改口說：「就麻煩妳了！」

　　女子對我們微笑，掀開身旁的窗簾，我以為那後面只是窗戶，沒想到竟然藏著一間廚房！她踏著跳舞般輕盈的步伐在廚房裡忙碌，從冰箱裡拿出的每樣東西都空有顏色和形狀，細節是一點也看不清。

　　「孩子長大，想談戀愛了……」

　　陳老師露出慈祥的目光，一副吾家有兒初長成的語氣感慨，還裝模作樣地抹眼角。我曾聽他評論過，嚴崑外表像石頭內心像木頭，腦子裡除了健身和相聲就沒別的東西，看來往後要改觀了。

　　「崑兒，您上哪兒認識這麼水靈的姑娘，也不介紹介紹？」

　　陳老師一臉八卦地用扇子戳戳嚴崑的肩膀，後者停頓幾秒，說：「這是她是我不認識我的炸子雞。」

　　「唉唷！還炸子雞呢，這詞兒的歲數比我都大，不過最近流行那什麼……外吐K嘛，也是恰好趕上了！」

　　等等，為什麼他們可以對話？他聽得懂喔？

　　「是不，沒有難道為什麼，但是我跟她都不是為什麼認識的喜歡。」

　　「您真喜歡她呀？唉，開竅是挺好，但不是我說，就她這細胳膊小腿兒，我都怕您親個嘴就把她嗑破咯！女朋友不光是性格，也得講究體格，最好找個身高一米八的摔角選手，兩人平起平坐，一塊兒出門也顯得有氣勢！吵架就當練肺活量、打架就是生活情趣，打得激烈點還能售票賺點零用錢……」

　　陳老師拿扇子拍掌心：「正所謂王八配烏龜，張飛配李逵，找個摔跤妹，雙宿又雙飛！您說陳哥我講的有．沒．有．道．理！」

　　「蒟篛你甜不辣。」

　　嚴崑如此回答，依舊半個字都聽不懂，從語氣研判不是什麼好話。

　　陳老師嚇得擺出蓮花指，哭喪著臉跑回來：「劉小白，他罵我──」，

　　「是你太貧了啦！」

　　「不貧怎麼說相聲？」

　　這口氣就像在說「不拿筷子怎麼吃飯」，我也只能拱手說謝謝指教。這時女子回來了，隨手把一盤花花綠綠的東西擱在桌上，跳上沙發，張開枯枝般的雙臂摟住嚴崑，兩人當著我們的面激情擁吻！

　　我發出無聲的尖叫，女子的四肢竟越來越長，把嚴崑牢牢捆住，嘴也是不遑多讓越吻越深，簡直要把嚴崑半個臉都啃進去，但兩人神情又無比陶醉。

　　這畫面也太獵奇了吧！看來嚴崑對愛情非常飢渴，真是人不可貌相！

　　「陳哥……」

　　忽然，嚴崑從女子的懷裡掙扎著探頭，剛想開口，下半句話又被女子的雙唇堵住。

　　陳老師喊道：「他在求救！」

　　我才知道自己誤會了，立刻抄起桌上那盤應該是水果的物體往女子頭上扔，沒想到原本沒多少重量的「水果」，砸到女子時彷彿有千斤重，把她的腦袋砸出巨大的凹陷。我嚇得不敢動作，女子卻沒事人一樣站起來，轉過頭看著我。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

　　三人就這樣看著照理說不可能還活著的女子走出房間，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等門被關上，確定腳步聲遠離後，陳老師才癱倒在沙發上：「剩半腦袋還能活，您女朋友屬蟑螂的？」

　　「……」

　　嚴崑沒有說話，像被切下暫停鍵。眼看溝通無果，陳老師湊上來，在我耳邊講悄悄話：「劉小白，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不？」

　　無預警被對著耳朵呼熱氣，我連忙把人甩開，摀著耳朵縮到牆角：「有必要這麼曖昧嗎！」

　　肇事者倒是理直氣壯：「呸！我是怕讓『那個』聽見。」

　　「請不要把演出的習慣帶到台下來，對心臟不太好……還有『那個』是哪個？」

　　「別急呀，您看。」

　　陳老師把我拉到廚房關上門，偷偷摸摸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極其潦草地寫著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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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有鬼　保護嚴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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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換好衣服的時候就出現在口袋裡了，這一定是閣主給我的任務。」

　　「也就是說，這場夢裡真的有鬼？難道那個女的……」

　　「沒錯。」

　　陳老師嚴肅地點頭。的確這夢裡也沒有別的人物，可是該怎麼辦呢？他說，直接告訴嚴崑是不可能的，回想那些落落長的禁忌，說白了都在強調不能破壞「夢」這個舞台。

　　朴日雲給的捲軸裡寫得很明白，要是告訴夢主這是一場夢，或者被知道我們來自「外面」，這場夢境就會崩塌，夢主會醒來。要是無法在夢醒之前離開，解夢人就會被困在夢主的意識裡。

　　到時候會怎麼樣？捲軸上沒寫。恐怕是因為，被困在夢裡的人，從此都沒有再回來了。

　　這番話聽得我脖子發冷，我又有股被盯著看的感覺，但身邊確實沒有別人。

　　「劉小白，您有經驗，有什麼想法沒有？」

　　陳老師的聲音把我拉回來，我也很是為難，憋了半天，吶吶吐出一句：「不然，我們先帶嚴崑老師離開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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