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的魔女 - 01 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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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雙泛著紫光的眼眸緩緩睜開時，新的一天已經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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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特有的寒意不時刺激著肌膚、便服一樣掛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朝陽升起的方向依然如故——宛若所有的一切都在述說著自己的「不變」似的，米拉默默從床上爬起來，趁腦袋還有些昏沉，使勁伸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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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寒意褪去，血液升溫，她才腳觸地板，伸手拿起那套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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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米拉而言，這個早晨跟以往相比並無不同。一樣是待在寢室更換服裝，然後站在洗漱台前整理儀容，最後以廚房那微微起火的魔道具為始，開啟這家一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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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說有哪裡不一樣，應該也只是「原先兩個人的家，不知不覺間多了名訪客」這種程度的變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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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需要女兒搭手而出聲叫喚，再到敲響房門卻無人回應，最後則在客房裡發現她的蹤影——像這樣始料未及的變化，或許算得上是為數不多的日常調味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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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記手刀把女兒喚醒，接著趁她還沒哭訴前將其拉出房門，避免訪客繼續被她的體重給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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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之後醒來的訪客並沒對此表現得太在意，否則米拉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給人家賠個不是。雖說她在這之後還多煮幾道拿手好菜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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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這裡我來收拾就好，你就安心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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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完食後的米拉拿起餐具，她便被女兒催促出門，面前的碗筷也在那一瞬間被女兒納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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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米拉一臉不解地想把餐具奪回，但在面對女兒靈敏的躲避之下，她也只好聳聳肩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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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拿妳沒辦法啊……這樣就交給妳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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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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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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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米拉乖乖在玄關告別自己的家。從餐桌傳來的兩聲回應拂在她耳邊莫名有股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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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關上門扉，她依稀能聽見自家女兒向臨時寄宿的魔女討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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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她想起自己跟魔女的談話、女兒與自己的對峙，以及魔女微笑著將女兒帶到自己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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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米拉在那之後沒再多說什麼，但要說自己不擔心，那肯定是假的。可是，如果是她——如果是真正的「魔女」的話，一定沒問題吧。她這麼想著，默默邁出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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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半山腰走到村鎮的路程並不長，但她需要越過一段只有雜草的途徑，然後摸索到人為鋪陳的石路上，最後再沿著標誌性的扶梯走下去，這樣才能順利抵達村鎮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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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幾年前大道的擴建以來，使用這條小徑繞道出村的村民已經變得寥寥無幾，甚至最近也就只剩米拉一家還在持續運用。久而久之，住在附近的左鄰右舍自然記住了她們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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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米拉會跟他們關係拉得這麼近，也有一部分得歸根於她本身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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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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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米拉習以為常似的穿過街道時，一陣拂過耳根的嗓音倏地令她駐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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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轉頭望去後，米拉注意到不遠處的房子前，站著一名頭戴防塵頭巾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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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婦人朝自己笑了笑，米拉原先面向中央地區的腿腳，不意間進行了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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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對米拉而言，那位婦人即是鄰居，亦是她昨天服務過的「患者」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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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妳丈夫的狀況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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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米拉的關心，站在自家門口的婦人也只是緊握掃把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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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只是傷到腳踝罷了，還不至於拿掉他的命啦。而且妳調給我的藥也很有效。那傢伙才休息個半天就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還嚷嚷著要回去工作呢。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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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很有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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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呀……啊，等等妳有在工坊嗎？我等會兒要去大市集一趟，想著順手帶點慰問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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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這麼費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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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費心，妳也知道從我們這邊去到那裡多花時間，更別說這裡就只剩我們這些大爺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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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米拉忽然想起婦人曾向她提及，「這個街區的小孩成年後幾乎都搬去中央地區」的事情。說是那裡離工會還作坊之類的設施比較近，生活起來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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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有邀請自己父母搬去跟自己同住。然而早已安土重遷的他們，自然拒絕了這個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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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主要的，或許是他們不想給兒女添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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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妳願意花那點時間幫我們把東西送來……所以這點『小事』，就偶爾讓我做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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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的表情依舊祥和。儘管眼角的魚尾紋加深她衰老的印象，但她笑起來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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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米拉原本已經推到喉頭的各種用以辭讓的話語，倏地被她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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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就……有勞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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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儘管交給我……是說絲蕾最近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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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此話一出，米拉頓時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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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每每跟婦人聊到一個段落時，她總會突然切入到自家女兒的話題去。像是小孩最近學會了什麼、是不是已經有辦法克服討厭的食物了、亦或是，有關「特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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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就是家有兒女的女人間必經的道路似的，婦人拋出的起頭聽得米拉不禁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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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在勤奮練習，雖然都沒什麼起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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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看來妳們還能再相處一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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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不好說了。」説罷，她回看半山腰的位置，腦中不意間浮現女兒向魔女討教的畫面，「昨天有位魔女來我們家作客，她現在應該教著絲蕾魔法相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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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婦人聞言臉色突變，語氣也不由焦急起來，「妳沒回絕她嗎？妳不是不希望絲蕾太早成為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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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她的話，米拉漸漸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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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那天有無數魔女齊聚上空的場景、還是女兒自那以後經常變得遍體鱗傷的身影、亦或是昨晚她抿著嘴向外奔去的記憶，此刻全都化作一攤只會圍繞自己腦海打轉的渾水。不斷地轉動，卻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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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不記得自己用什麼方式結束了對話。只是等她回過神時，她就已經站在平日任職的煉金工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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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米拉。聽說妳女兒昨天把魔女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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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才剛走進工坊，位在她視野內的一位金髪男子就操著一副輕飄飄的語調，邊說邊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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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米拉就職地點的同僚，也是無數次向米拉示好，卻不斷慘遭拒絕的「輕浮男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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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他也一如既往想用話題吸引米拉的注意，然後藉機摟住她的肩膀，但被她反手一掌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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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這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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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沒問題啦。只是，妳不是反對她成為魔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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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句話。不管自己走到哪，這幾個詞就像是陰魂不散似的跟到哪——儘管男子提出的疑問正常到沒必要動氣，但依舊聽得米拉很不友善地蹙起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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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平時也沒少把他當空氣，因此米拉只是默不作言地走到佈告欄，伸手取下刻有自己名字的名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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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男子見狀卻打算繼續糾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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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有如跟屁蟲一樣的步伐，以及那聲從沒中斷過的「吶吶」蟲鳴聽得米拉無比刺耳，最終引得她停下腳步，驀然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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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男子都是用這種令人煩躁的方式逼迫他人搭理自己，所以男子見到米拉停下來後，也早在心裡擺出各種勝利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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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男子不以為意地與她四目相對時，他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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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冰冷到男子渾身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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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與米拉共事這麼多年來，男子早已見慣她那愛理不理的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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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獨這次，他從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裡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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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起來我還有東西沒弄好呢……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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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往咽喉吞了吞口水，隨後像是為了開脫而展現一輪拙劣的演技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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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目送他進入設有煉金釜的房間，米拉才默默嘆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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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恨不得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似的，她的這聲嘆息比以往要大聲不少，聽起來也像在間接警示他人說「今天的自己不容被打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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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明白有股無以名狀的情緒悶在自己心底，米拉還是故作鎮定地拍了拍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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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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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她而言，不把私人感情帶入工作場所是對那個地方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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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是對「自己」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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