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飛的魔女 - 05 魔女的午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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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十二時是太陽最具活力的時刻，也是這間店正式從「早餐店」切換成「花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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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洋裝上多套一件圍裙的蘇菲，此時正用那光看就知道沒做過多少粗活的嫩白雙手，收拾圓桌上沾有剩餘醬汁的餐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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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把餐盤統統運回水槽後，她轉頭又拿起掃帚，穿梭於店內的各個角落間。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瑟蕾娜，只是面帶微笑地清洗烹飪時使用的廚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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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杯咖啡後，蘇菲忽然就向瑟蕾娜提出「自己想幫忙做點事」的想法，好作為讓她借宿一晚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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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瑟蕾娜近期沒忙碌到需要聘請人手的地步。但同時，她又不希望蘇菲在這裡百無聊賴到大眼瞪小眼……結果像這樣相互矛盾的兩種想法所催生出來的，自然就是在清點完冷凍庫的食材後，順手將掛在墻上的圍裙丟給蘇菲的瑟蕾娜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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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可思議地，彷彿在響應蘇菲的期許那般，當她象徵性地朝外擺好寫滿菜品的看板後，隨即湧入店內的客人數量意外多到差點讓瑟蕾娜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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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早已座無虛席的顧客裡，除了平時就能見到的老面孔外，似乎還混進了一部分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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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瑟蕾娜對此浮現了不少疑問，但無奈「經營者」的身份也只能讓她對這類奇景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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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食客之間，尤其是坐在櫃檯附近的食客們的漫談，意外讓瑟蕾娜提取到少許關鍵信息。像是「他也算是壽終正寢吧」、「我實在沒法像他那樣獨自把孩子拉拔長大」、「感覺之後會開始懷念他的手藝呀」、「你們告別式後有什麼打算」之類代表緬懷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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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瑟蕾娜將擺盤好的料理放到出餐區，再經由蘇菲之手端到圓桌後，原先圍繞著某個人的交談聲才漸漸轉變為刀叉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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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終正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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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意呢喃一句後，瑟蕾娜便著手準備下一桌的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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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肉塊在鍋子上發出的「滋滋」聲響，瑟蕾娜悄悄回看了櫃檯不遠處，津津有味地享用著早餐的食客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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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許知道那些人口中的「他」指的是誰。而且仔細一看，那些食客除了部分常客以外，無一例外都身著黑色的服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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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為其他人送終時，他們才會穿得那麼端莊——踏足這片大地已有數百年之久的「過來人經驗」正有意無意地提醒著瑟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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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們議論的可能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但瑟蕾娜還是對一個生命的落幕感到些許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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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一旦腦袋浮現出這個單詞，瑟蕾娜總會不自覺地透過眼角餘光，觀察站在櫃檯外側等待指令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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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有她主動提出「想幫忙做點事」的話，說不定瑟蕾娜這時候早就已經面臨分身乏術的窘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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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號桌的餐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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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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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每每見到她把裝盤好的料理往外端去時，瑟蕾娜的內心總會默默發出如此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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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需要別人替自己分擔工作的日子，究竟是多久以來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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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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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好不容易將所有餐具清洗完畢的瑟蕾娜，此時正站在一台刻著魔法紋路的儀器前揮動著雙手。直到紋路發出的紅藍光芒達到她所需要的亮度後，她那略顯緊繃的臉色才慢慢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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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在瑟蕾娜默默擦去額頭汗珠的剎那，完成打掃工作的蘇菲冷不防地從身旁探出了頭，手裡依舊拿著掃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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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稍前也對「燒水器」那類依靠魔力驅動的儀器，表現出濃厚興趣的模樣後，瑟蕾娜只是簡潔地回答道：「烘乾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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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跟那個燒什麼水器的底座一樣靠魔力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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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像這樣注入魔力，讓紋路發光就行了。紅色是熱風，藍色是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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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瑟蕾娜再次揮舞起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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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她的動作活像在抓取半空飄浮的空氣似地，但蘇菲能「看」見她身上的魔力正由手心傳輸到烘乾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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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宛若感應到了什麼的儀器開始發出一閃一爍的光芒，但沒一會兒又隨著瑟蕾娜放下手的動作而回到最初調整好的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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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普遍只要使用熱風就能搞定，不過缺點是需要隨時留意注入的魔力量，免得一不小心引起爆炸，所以我都用兩種溫度讓它保持均衡。這樣一來，就不用把時間花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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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瑟蕾娜便向蘇菲展示褪去魔力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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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呢……」如此嘀咕後，蘇菲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台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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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妳好像還有疑問的樣子？」瑟蕾娜也隨她一同挪動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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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只是在想，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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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需要，自然就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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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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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不都是這樣的嘛。就連這間店也是，因為有人需要，所以它才存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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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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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頓時沒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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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蕾娜斜眼看了看她。那張稚氣尚存的臉孔，此時正緊盯那台機器……不，或許說是代入進某種思緒的機器才較為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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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近在眼前，卻宛若在看著遠方似地——蘇菲的眼神給予了瑟蕾娜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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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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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一聲頗為平靜的鼻息，呢喃這句話的少女，只是有些釋然地繞過瑟蕾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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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掃帚放回原來的位置後，她又繼續埋頭於「把花盆搬回圓桌」的工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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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跟從前別無二致，卻又遠比自己想像中來得穩重的身影後，瑟蕾娜不禁長籲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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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改變了呢。不管是妳，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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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蕾娜記憶中的少女，是個對什麼事物都產生好奇心，只要相中的物品沒得到手就誓不罷休的問題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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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如此，每當友人抽空帶她來這裡借宿個一兩晚時，她幾乎會從店裡帶走一樣「土產」。第一次是不斷招手的貓咪玩具、第二次是包裝花束用的竹籃、再來則是以魔女為主角的英雄冒險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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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她們也不是每次都呈百依百順的態度。一旦女孩開始對枝剪等類的尖銳物產生興趣，瑟蕾娜與友人就會互相打配合，作勢要順從女孩，實則在交付的過程中「不小心」割傷手指，讓其見到血色的畫面，藉此打消她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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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女孩是個單純的孩子。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對這類物品動起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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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不止是女孩，那時候的她們，會不會也都成了「單純」的人。沒對未來有過多期許，只要偶爾能聚集在一起，這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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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是那個動不動就鬧彆扭的女孩子，還是那位曾經為「活著」而竭盡全力的魔女，都已經不復存在了。瑟蕾娜這麼想著，目光不意間從少女身上偏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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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烘乾機的光芒悄然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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