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事，歌中人 II~歌曲中的故事 - 美人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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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白裳梅花淚一山水旁映一枚

厭紅塵獨憐花紅眼眉

回首不見人痴嗔那景那物觸了神

春去秋來花開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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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怎不經一生浮浮沈沈已半生

一壺濁酒欲隨風一步一瞥似驚鴻

情字要如何追問一指蘭花為誰輓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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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常伴綠水燕雀已是南飛

美人畫卷殘留一絲青灰嘆余美

回憶斑駁微醉嘆相思未隨

幾春幾秋幾段輪回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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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怎不經一生浮浮沈沈已半生

一壺濁酒欲隨風一步一瞥似驚鴻

情字要如何追問一指蘭花為誰輓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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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常伴綠水燕雀已是南飛

美人畫卷殘留一絲青灰嘆余美

回憶斑駁微醉嘆相思未隨

幾春幾秋幾段輪回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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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鴛鴦戲水而今不相依偎

美景良辰縱然嫵媚亦徒留傷悲

越一步便一碎春夢相伴入睡

莫染香氛莫諳世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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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染香氛莫諳世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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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溫柔、柔弱、溫婉，是給女人貼上的張張標籤，我不相信時間只有這樣的女子，不能有豪放的、瀟灑的，各種的女子，可我….卻也不得不給自己戴上這樣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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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笙！」喝得微醉的女子輕靠在松樹下，她身著薄裳、墨髮披散，喚了旁邊少年一聲。

回應她的，卻是一片靜寂。

晶瑩的淚珠靜躺在她微紅的眼框，她倚著松樹，呼吸漸漸平順，在黯夜和星辰的陪伴中，她沉沉睡去。

落葉掉在酒水的水面，畫出圈圈聯誼，朦朧的月光映上精緻的臉龐…和那滾落到草地上不復蹤跡的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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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我，若我喝醉的時候，你會親手給我熬解酒藥。」少女倚著松樹，頭上的髮簪掉落，青絲披散一地，她也毫不在意，只是笑得猖狂，無理取鬧地要求道。

少年望著她，眼底帶著淺淺笑意，「我可不能搶了下人的工作，他們沒有巴結到妳，等等恨上我了。」

「我才不需要他們的恭謹伺候，反正我不讓他們巴結，月銀照給，他們工作少了心裡指不定偷樂著呢！」少女隨意擺手，又喝了一口酒，腦子暈暈乎乎的，臉頰通紅，眼睛也有點水霧，看起來頗為無辜可憐。

少年傾下身子，將外裳蓋在少女身上，「我伺候妳傳出去得讓人笑話，妳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一個伺候妳的理由！」

「我劍術贏你了！你答應我讓我提一個條件的，如今反悔了？還是…你也跟他們一樣，害怕別人笑話？」講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是均勻的呼吸聲。

「武將腦子。」少年小聲嘮叨，將少女抱起來的動作卻是無比輕柔，還不忘將披在她身上的外裳攏了攏，一陣風吹起少女如瀑布般傾瀉的青絲，他到底還是露出了一絲不捨。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他們一樣，一想到他們有能夠陪你終生的時間，我就恨不得殺了他們！有一天你會忘了我，而我會果決地離開，我沒有讓妳傾心的資格。」他苦澀一笑，不過僅只一瞬。

一陣風吹來，吹散了他的話語，散成了隻言片語。

懷中的少女瑟縮一下，微微睜開眼睛，嘀咕道：「玉笙，你是不是偷說了什麼？」

少年故作鎮定：「妳聽錯了。」

「哦。」少女又閉上眼睛，整個人放鬆地躺在他的懷裡，才幾秒，她又好似想到了什麼，睜開眼，略顯忐忑地伸出手，拉住他青色的髮帶，用力一扯，少年的墨髮也垂了下來。

她又捏了捏少年的臉，指尖傳來的柔軟觸感讓她忍不住又掐了一把。「唔，沒叫！我果然是在做夢，玉笙才不會讓我拉髮帶，更不會讓我捏他的臉。明明他都沒有帶過我送給他的髮帶，我送他的是白色的！我特別選的！特別襯他的衣裳，雖然青色的也不錯看…」

因為手感實在太好，她又膽大地再掐了一把，才默默收回手，在少年懷裡調整成一個舒服的姿勢，饜足地撇了撇嘴角。

「這是夢對吧？那你也不是真的對嗎？」少女香軟的身軀，往少年那邊微微一靠，讓少年身體微微一震。

正欲開口，少女便接著道：「你可能不占我太多便宜！因為玉笙他都還沒有占過我便宜，你也不可以搶佔先機，我是看在你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語氣，還有一樣溫柔的動作，我才同意讓你占一點點便宜的！」

好似在想什麼沈重的事情，她越想越委屈，不甘的眼淚稀裡嘩啦地流了出來，最後委屈地在少年身上蹭了蹭，少年身子又是一僵，卻沒有多說什麼，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

直到滿意了，才倔強地抹去淚光，「忘掉！我才沒有哭！！！」

「知道了。」

少女趁他不注意，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掐了一下，手感不錯，她滿意地抽回手，「你跟他一樣，每次我叫他不准記得我哭的樣子的時候，他都平靜無波地回一聲知曉了，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根本就沒有用心？我這麼努力，他不只不願意對我敞開心，還越退越遠。」

「我倒覺得他的回答再真實不過了，稱不上敷衍。」少年淡定地答道。

不解風情。

少女哼了一聲，故作沒有聽到，望著天上的月亮，她像是想起什麼，自顧自地說：「外面的男孩子都把我誇得跟九天落下的玄女，說得像是天上的月亮，水中的倒影都可以給我一樣，可玉笙！他就是個負心漢，父親見我喜歡他，想要幫我倆結下姻緣，結果他只是跟我父親說，他沒辦法給我山盟海誓，連能不能跟我白頭偕老的不知道，不耽誤我。」

她說著，努力將眼淚憋回去，「可偏偏那一刻，我卻還天真地覺得他跟別人都不一樣，他不會輕易許下那些不真切的諾言，他只是用盡赤誠，努力活著。」　　

「我好蠢啊！他哪裡是少年了？分明就是一張夢織成的大網，將我拘在其中。回過神來，我就已經在夢中了，我想當那個夢裡面，最真誠單純的妖，卻發現，我伸手碰不著他，他總能輕而易舉地避開我…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倚著結實的胸膛，大抵是累了，也許是終於將心底的委屈說了出來，也可能是喝了酒，她這一覺睡得格外地沉，白皙的臉頰微微透著紅色，平時嬌嫩的皮膚看起來更加水靈。

「分明是第一次喝酒，偏偏喝這麼多，明日得有妳頭疼的。」分明在責備，少年將她放在床榻上的動作卻無比輕柔，他定定地看著少女一刻鐘，好似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骨子裡，眼底是藏不住的愛意。

下定決心要離開之際，屋外卻響起淅淅瀝瀝的雨，他遙望遠方的山巒，悠悠地說道：「青色，是我染的。青色下的白色，是妳贈的。」

清冷的雨絲打在肩上，他嘆了口氣，坐到屋裡的書桌前，一聲夢囈傳來，他拿書的手一頓。

「玉笙…」

「我在。」　

少女一遍一遍地重複他的名字，少年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應。　

好似原本的姿勢沒那麼舒服了，又或許是有點熱了，她翻身將棉被踢到一旁，整個人差點掉下床，少年扶住她，拉起棉被，動作一氣呵成。

「玉笙，我頭疼…」少女意識朦朧，一個翻身，砰地一聲摔在地上，酒都醒了大半。

少年推門進來，「疼嗎？疼就對了，誰第一次喝酒把自己喝的那麼醉，喝酒壯膽，我看妳喝酒後的膽子，去路上拉人拜把子都足了。」

「我…」頭陡然一痛，少女痛苦地摀住頭，發出一聲驚呼，「疼啊！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不可信。」少年淡定地給出中肯的評價。

少女瞪大眼睛，「你你你！太過分了！」

「是是是，我過分。」少年邊說邊遞醒酒湯給她。

少女順手地接過來，聞到很淡很淡的苦味，她皺了皺眉，一副和那湯藥有深仇大恨的樣子，「難喝，一定難喝。」　

卻聽得少年的聲音，「妳不吃蜜餞嗎？我記得妳挺喜歡的。」

「吃！」少女屏住呼吸，忍著苦味將醒酒湯灌了下去。

「蜜餞呢？交出來！」

少年勾唇一笑，「將軍心疼女兒，剛剛熬醒酒湯的時候提了一下，他去買了。」　

少女：「…」

「這湯都還熱乎著！你不早說！好苦！」

少年無辜地攤手，「妳也沒有問我啊！我剛剛才想起來要跟你說，妳就已經將湯藥灌了下去。」

自那之後，雖然醒酒湯依舊是苦的，但每次總有他的身影，直到…

「父親！上戰場為什麼不能帶我，玉笙分明就是文弱書生，連我都打不過呢！」少女忿忿不平地抗議道。

少年則是安靜一笑。

「胡鬧！妳實力固然好，但是我除了妳沒有其他孩子，妻子已逝，沒有妾室，帶著妳去軍營是什麼意思妳知道嗎？皇上會怎麼想！聖心難測，我保不住我們家，更保不住妳，妳知曉嗎？」有威嚴不容抗拒的聲音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少女怔愣著，她身平第一次被父親罵的這麼兇，可…她擔心父親有什麼錯？擔心玉笙又有什麼錯了？　　

身分身分！因為她是家中的獨女，因為她是女孩子，亦是皇帝眼中可以牽制家族的棋子，所以被納入後宮牽制家族這種事情隨時都可能發生。　　

因為她是女孩子，她不能去全是男人的軍營，她不能上戰場，只有如此，才能避免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就算真上了戰場又如何？全部的人都只會將她當成累贅，當成中看不中用的瓷娃娃，好似上戰場都要護著她，好似她羸弱不堪。　

她就只能在這裡癡癡地等待家人回來，祈禱家人平安，就算他們死在了沙場上，別提報仇雪恨了，恐怕就連收屍都不能。

在京城，似乎光她是女子這個不爭的事實，便讓她大半的事情都不再能做，否則便惹人非議。

就算她不在乎又如何？她的親人都會受牽連，想到他們會用複雜，甚至可能還有其有著憤恨的眼神看著她，憎恨她毀壞家族榮譽，無力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那玉笙…可以留下來嗎？」她忐忑地問。　

將軍看著她，到底還是有一點心疼，他深吸一口氣，沉重地搖了搖頭，「沒辦法，他不能。」

少女張了張嘴，可「為什麼？」三個字到了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

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吧！那好像也不必問了。

她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轉頭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自小以男兒當自強，女兒身亦如此自許的她，不爭氣地流下來眼淚，卻還是倔強地不願意讓任何人看見。

兩人的離去，讓明明應該要很吵的院子，顯得安靜太多了，少女失落了幾日，可還是請打起精神，每天都寫一封家書，藏在房間的暗閣裡。　

「小姐，妳為什麽不寄出去？」貼身ㄚ鬟好奇地問道。

少女輕敲桌子兩下，神秘兮兮地說道：「妳有所不知啊！父親每次都會盯著母親之前給他寄的家書一看再看，有時甚至都忘了做事，我要是寄那麼多封給他了，他哪能安心打仗，定然天天回信。我是要當他後盾。而不是當累贅的。」

少女拿起放下筆，身為武將之女，她的字寫得不如其他名門貴女，就是多了一種莫名的灑脫。　　

「啊！」一陣肆意的風吹來，幾張紙被風吹落到地板上，她慌忙地將紙撿起來，再看到上面的內容的時候，瞬間就紅了眼眶。　　

寫下那些字時的畫面浮現在眼前，曾經故作堅強假裝自己已經放下了的面罩在此刻已經粉碎。　

即使天下的人不記得，有那兩人為了他們離開了京城，前往滿是沙塵的邊疆，她也會日日都記著，連同他們的份，日日念他們千百遍。

ㄚ鬟看著她整日對著窗外的風景說話，日漸消瘦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她想阻止，可一年四季，說乾了、啞了，小姐依舊我行我素。

「你騙人，明明就有不苦的醒酒湯，明明就可以加糖，可我已經習慣了苦的了，怎麼辦？」下人端上來的湯藥，從來都是那麼的甜，可她不需要，她只想要一碗苦的湯藥，一點蜜餞爾爾。

「冬天了，我知道父親一定會回來，因為他答應我了，因為他比我還要厲害，一定可以回到我的身邊，可你呢？你離開的時候好安靜…安靜到就像是要淡出我的生活再也不回來一樣，可我…我好想你。」

「春天到了，我感覺我體會到何為春情了，可是好難受。都說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可我不後悔。因為也沒有辦法後悔了，從遇到你的那一刻起。」

「夏日到了，菡萏很美，好多昔日的朋友都議親了，父親回來應該也會給我挑個夫婿，而我…期望那是你，就算那不是你，我也希望看見你出席」少女咽下苦澀，看向水池裡孤獨卻依舊筆直的荷花，「出席我的婚宴。」

良久，她又自嘲一笑，「不可能對吧！如果是我，也不可能再回到一個我下定決心要離開的人身邊。」　　

又是一年凜冽的寒冬，伴隨金戈鐵騎在地上敲出的聲音，少女走到門口迎接，看到風塵僕僕的父親時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我以為父親要首次食言了。」　　

在沙場上廝殺時也沒有落下一滴淚的將軍，此時也落下了久別重逢的淚水，「䨝玳，父親回來了。」

少女緊緊抱著父親，可還是忍不住朝父親身後瞧了一眼，熟悉的位置沒有人，她的心頭空落落的。　

將軍也瞧出她的失落，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少女先打破了沈默，「我學會做飯了，做了些飯菜，希望還沒有涼，父親先去吃飯吧！」　

「好，」將軍站起身，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

「我知道，」少女溫柔地對他笑了笑，「不會回來了。」　

將軍嘆息，「我想說的是，他不值得。」

「我想…我大抵也知曉。」少女苦澀地說道，「不過父親，我還是想念那碗次次都很苦的醒酒湯，因為它不一樣。」　　

「妳要及笄了，䨝玳。」　　

少女苦澀一笑，「父親想要把我嫁出去嗎？」

「聽實話嗎？」將軍將握緊的拳頭藏進袖中，淡定地說道。

「當然。」

將軍緩緩搖了搖頭，「不想，妳不僅現在是我唯一的孩子，未來也是。」

「是啊！現在跟未來，就缺一個…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少女低下頭，思及傷心之處，她似乎不太想再言語。　　

「缺一個過去。」將軍把話說完。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要說的，我只是真的很想念。」　

她的眼底盡含落寞，烽火不休的這些年間，記憶中那個活潑的少女似乎已經被思念之緒吞噬，變得多愁善感。

其實每次戰爭結束，她都會如此，不過今年的落寞更甚於往年。

將軍忽然將手放在她的頭上，「妳永遠，不需要對我說抱歉，我喜歡聽妳的肺腑之言，也希望未來有人能替我繼續聽下去。」

少女哈哈地笑了起來，「父親又撿了什麼人回來嗎？」

將軍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次可能沒有上一個那個得妳的心，不過這個好看。」

「又是文弱書生？」少女半開玩笑道。

「是讀書人，半路撿到的，畢竟邊疆戰亂頻繁嗎？他無依無靠，不過瞧著意志堅定，我瞧著不輸給那些貴家子弟。」

少女沈思了一下，「又是讀書人啊…不過改天吧！今日我一天都是父親的女兒，時間不分給別人。」

將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看到她眼底還是有掩不住的難過情緒，他的心也跟著抽痛了一下，可誰叫她看上的不是別人，偏生是那個，不可能和她廝守一生的人。　　

就像他，當初看上的，是全天下最美的少女，可她也沒有一生可以陪在他身邊，只留給他最好的贈禮，最健康活潑的一雙兒女。

曾經他想，他可以為了這雙兒女，傾盡餘生的一切。

可他…

他看了下自己滿佈老繭的手，眼中盡是痛苦，彷彿老了十餘歲。

他死守江山多年，卻守不住曾經那個京城最鮮活，最風流倜儻、瀟灑的青年。

盔甲的銀色混著像是落英點點的紅色，那個人影率先擋在他前面。

那一剎那好似山河之間再無任何聲音，那句輕飄飄的「妹妹更需要你。」，勝那開戰時的聲聲擂鼓，每一字都敲在他的心上。

長幼有序，明明該先跨過奈何橋的是他，他那個逆子卻先他一步，去擁抱他那從未見過的生母，自己一生的摯愛了。　　

他也想離去，可他還有女兒。

兒子有娘親，他若離去，女兒便什麼都不剩了，沒有人來替她守住風雨，沒有人替她掩住風雪。　　

他也還未親自教那個他最捨不得的小團子，教她人心險惡，教她世間薄情，教她所有一切能教她的事情。

也還未親自背她上花轎，還未親手替她辦及笄禮，那些不重情義的親戚朋友不配，任何人都不配，女兒的生命中的每一件事，他都想親自來。　　

「父親…明日我想見見父親讚譽有加的那個人。」飯桌上，少女忽然說道。

將軍拿筷子的手一抖，不過確定地問道：「妳說什麼？」

少女眨眨杏眼，無辜地看著將軍，一如她每次有請求的時候，「我說我想見見父親讚譽有加的那人，明天可以嗎？」

「行，就明日吧！不過今晚可得早點睡，可別像以前一樣，睡眼惺忪，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少女嘻嘻一笑：「父親就別擔心我啦！我哪次第一次見人是睡眼惺忪的模樣啊！」

將軍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心虛地別開了視線，「除了那次意外啦…不過玉笙應當也不會記得，就算記得，我不喜歡，他也不會讓外人看。」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嫌棄我，實則非常溫柔……。」　　

「別想了，喝酒吧！」將軍仰望著天上那一彎新月，吐了一口濁氣，「當初，妳母親走的時候，我也是這樣一直喝一直喝，喝到我還夢到她柔聲勸我不要再喝了，因為我還要陪你們很久很久，還要陪我們的孩子很久很久。」

「其實，有時候，喝酒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醉了一場，浮浮沉沉。」酒杯輕碰的聲音，一杯杯清酒下肚，少女的意識逐漸迷離。

「喝酒，至少在醒來之前，可以夢過一回，貪心一點也可以千百回。」她小聲地說，往昔明豔總是充滿色彩的眼眸，如今多了一些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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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外面，當心涼。」一個聲音輕聲說道，隨後是一件有餘溫殘留的衣裳被披在她身上。

意識朦朧之際，好像有個人影在她身邊，她想微微睜開眼睛，卻沒有辦法，眼皮沈重到無法控制。

不是父親的聲音，青色的衣裳，也不像是父親會穿的，身形比父親還瘦多了，力量也比父親小多了，感覺和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有些相似。

「是你嗎？」她呢喃兩句，便沉沉睡去。

回應她的是風吹過樹梢，沙沙的聲音。

「祝妳一覺好眠…不要夢見我。」關門的聲音輕輕響起，卻是那般沈重，好似將兩個世界隔離。

刺眼的陽光入目，她掙扎著睜開眼睛。

「…」

「我以為我應該要在松樹下。」

意識還沒有特別清醒，她往自己胳膊狠狠擰了一下，疼痛的感覺讓她倒抽一口涼氣，眉頭皺在一起。

她凝望著華美的帷帳，昨日父親回來了，沒有違背諾言，悲喜交加，她喝了很多的酒，酒水下肚，睡了蠻久，還有一雙溫暖的手，一雙溫暖的手將她抱起來，可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小姐，醒酒湯馬上就好了。」貼身ㄚ鬟輕輕拍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一樣。

「什麼時候了？」䨝玳問道，恰好一旁的小廝將湯藥端上來，她想也沒想便喝了下去。

貼身ㄚ鬟想了想，道：「奴婢只知道已經過了午時了。」

「那麼晚了？！」䨝玳驚呼。

被醒酒湯嗆到的她，毫無形象地瘋狂咳嗽，還沒有喝完一半，醒酒湯的苦味便讓她的酒醒了一半，「這是誰熬的啊！那麼難喝，那麼苦。」　　

「我熬的，如果不夠我還可以再熬一碗。」對方語氣中的生冷疏遠讓她不住顰眉，下意識地看了聲音來源一眼的。

來者的那雙眉眼，和玉笙的像了七分。

苦味在舌尖化開，她恍惚了一瞬。

對方那張精緻的臉上不見思緒，只是淡淡地道：「第一次熬，拿妳試藥。」

「難喝，下次備個蜜餞我可能還能接受。」

對方已經是那副沒什麼思緒波瀾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從對方眼裡看出一絲五味雜陳，不過僅僅只是一瞬。

「那是不是給妳的，給將軍的。將軍疼妳，叫我先將湯藥端給妳。」

「第一次熬你也敢端給我爹？下人呢？」䨝玳眉心突突一跳，從前可不知道她爹膽子這麼大，什麼都敢喝。

「托小姐的福，府裡的醒酒湯都是甜的。」

䨝玳嘆了口氣，「與我無關吧！分明是他們自己想要巴結我，我雖然不喜歡苦的，但是也不討厭苦的，因為…」

她垂下眼簾，凌亂的髮絲恰好遮掩住她晦暗又憂傷的眸光，她一撩髮絲，微微一笑，「我不記得了。　　

她嚥下苦澀。　　

或許就像詩人總望著月亮，傾訴他們的憂愁一樣，她也只是在寄託，曾經的美好憧憬罷了，不過這如今已成了秘密。

「是嗎？」尚有少年青澀，卻又不乏男人陽剛的那一張臉上，看不出悲喜，好似沒有情緒。　　

他轉身離去，䨝玳連忙叫住他：「你叫什麼名字？」

不乏頓了頓，他轉過頭：「許欽。」

「許欽。」䨝玳默念著那個名字，大聲說道：「我會記得的。」　　

許欽離去的步伐快了一些，只有路過的風聽見他小聲說了句：「沒有必要。」

走了一小段路後，他忽然變換了方向，駕輕就熟地繞過幾個院子，走到䨝玳總是倚著喝酒的那顆松樹前。

那松樹下早就坐了一個人，他走過去，那人則微微移動位置，讓許欽得以在他身邊坐下。　　

許欽看著和自己有些相似但總是帶著不由心的笑意的面容，淡淡問道：「她似乎覺得，你只是她浮生一夢中的一個美好憧憬。你愛上她，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

玉笙張了張嘴，良久他輕笑：「也就你敢這麼跟我說話，其他人都是殿下殿下地叫著。」

許欽欲言又止，沈默許久，他別開頭：「分明就是你討厭你的身分，討厭別人對你的生疏，還是你也希望我一口一個殿下，或是像她一樣，一口一個玉笙？」

玉笙站起身，「我先走了。」

好似想到了什麼，他又回頭，「我沒得選，無論是不是美好的憧憬，好像都不重要吧！」　

「或許是不重要，不過不聽勸的殿下下次可得小心一點，那姑娘不是一般的敏銳。」許欽叮囑他兩句。

「知曉啦知曉啦！我救過的人裡，就你最吵。」玉笙瀟灑地揮了揮手，走出院子。　　

直至他消失在視線裡，許欽才將頭轉過來，呢喃道：「這天下，你究竟救過多少人？可他們沒有一個，可以將你從身分的漩渦裡拉出來。」　　

他慵懶地往草地上一躺，接住風帶來的一片花瓣，「我也沒有這個能力，不過我希望，希望堅定不移地站在你身側，可以守護你當初向年幼的我伸出手時的良善，那不摻利益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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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䨝玳跑到將軍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您醒了嗎？」

「嗯。」將軍昨日宿醉，頭痛得很。

「那我進去了！」䨝玳輕輕一推，看到將軍在屋內，她微微一笑，從身後ㄚ鬟手上接過湯藥。

將軍看著湯藥，如臨大敵，「不會又是甜的吧！」

「不甜了，」䨝玳微微一笑，「我親自熬的，喝甜的也很膩了，我還是喜歡微苦的，下次父親陪我去買蜜餞行嗎？就像小時候那般，我們父女倆一起。」　　

「行。」將軍點點頭，將湯藥端過來一飲而盡。　　

䨝玳就在旁邊靜靜坐著，看著他。

將軍抬頭，看到䨝玳長開了的面容，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他開口道：「那就下下個禮拜？下個禮拜五皇子大婚，給我們遞了請帖。」　　

「嗯。」䨝玳乖巧地點點頭，「我已經看過了，很漂亮的請帖，聽說五皇子生得很好看。」　　

將軍想了想，「是挺符合妳的標準，長得白淨，人也不差，可惜生在皇家，不然父親可以給妳找來當贅婿。」

「我不想成親嘛！那些上門提親的我一個都瞧不上，父親讓人把他們送回去。」䨝玳撒嬌地道。　　

「可以，不過妳也不能太挑，皇上選秀在即，我怕選中妳了，畢竟妳是我在塵世中唯一的牽掛，最好牽制我的手段。」

「我知道了，父親。」䨝玳拉住她的手，「我一定不會成為父親的累贅。」　　

將軍微微一頓，輕輕搖了搖頭，「不，妳永遠不是累贅，妳是至寶，父親恨不得將全世能給妳的都交予妳。」　　

「我也很喜歡父親，父親上戰場的日子，我沒有一天忘了給父親寫家書。」䨝玳微微招手，貼身ㄚ鬟抱入幾疊信。

將軍喉頭微微酸脹，差點就要落下淚。

「父親在沙場上堅守，女兒怕這些東西會讓父親分心，想著如果父親守諾，真的回來，就可以看到了。」

「不然，女兒親自送到您身邊。」

將軍忍住淚水，「父親一定守諾，這裡太冰冷，如果妳不喜歡這裡，父親帶妳離開京城。」　　

「好，我相信父親。」䨝玳莞爾一笑，「父親用午膳了嗎？我看母親的留下來的書籍，做了幾道，父親嚐嚐。」

她眨眨眼，ㄚ鬟會意，將飯菜端上來。

「父親用膳，䨝玳要先去習武了。」她轉身離去，又回頭，「父親，䨝玳長大了。」　　

「小姐，奴婢去拿武器，今日要練哪一個？」貼身ㄚ鬟問道。

䨝玳想了想，「就那把紅纓槍吧！它最好看，而且上面纏著的紅色絲帶，是當年父親送給我的。」　　

她目送ㄚ鬟離去，朝著一個偏僻幽靜的小道走去，一眼便看到那個坐在松樹旁石桌的許欽。

他坐得筆直，墨髮傾瀉，白皙修長的手握著一隻毛筆，天藍色的外裳被風微微吹起，真的很好看。

公子世無雙。

䨝玳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句話，不得不說，這個人雖然冷了一些，但真的很好看。　　

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打擾人家，不過轉念一想，這裡可是她家。

她走過去，在許欽身邊坐下，撐著頭看他。　　

許欽淡淡放下筆，轉過頭，「什麼事？」　

她也不會不好意思，繼續大大方方地看著他，問道：「你有心上人嗎？」

許欽搖了搖頭。　

她頓時喜上眉梢，「那我們成親吧！」

對上許欽困惑的視線，她又補充道：「不是，我是說你入贅。」

許欽淡淡開口，「我為何要聽你的？」

䨝玳一時語塞，腦子飛速轉動，還真讓她想到理由，「畢竟…我也不想嫁給京城其他男人…，然後你沒有想要娶的人，我們湊合著過？如果你有了心上人，我們便合離，我會放你一個自由。」

本來以為他會拒絕，䨝玳正要繼續編理由，卻聽得他淡淡地說好。

「真的嗎？」她頓時瞪大杏眼，試探性地問道，「我去跟父親說哦！」

對方嗯了一聲。

她又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她高興地抱住許欽，「謝謝妳。」　　

許欽身子微微一僵，冰冷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

䨝玳頭皮一麻，意識到自己太興奮了，才悻悻地放開他，咻地一下跑個沒影。　　

他撫平剛剛䨝玳不小心在他衣裳上弄出來的皺折，抓起毛筆，摒除心理的煩躁，嘀咕道：「還真如殿下所料啊…真利用上我了。」

皇上的選秀在兩個月後，將軍幫他們兩人把婚期訂在一個月後，䨝玳沒有意見，許欽只說了一句「互不打擾，其他自便。」看來是對那個時間沒有意見。

䨝玳心裡對他既感激又愧疚。

將軍回來的隔週便是五皇子的婚宴，將軍不想帶䨝玳去，可她執意要去，說是想看看婚宴流程。

「不可搗亂，都是大人物，父親可保不住妳。」將軍叮囑。

䨝玳乖乖點頭，目光在觸及到身著紅服的五皇子時，微微一怔，即使沒有看到正面，那個身形，太像玉笙了。　　

就在此時，對方回頭，對上眼的那一刻，她瞳孔微縮。

這不是像了，這根本就是玉笙。

對方溫柔地牽起身著紅紗的新娘，這一幕狠狠刺痛了她。

為什麼？為什麼玉笙看向她的時候，是這麼溫柔，印象中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而已，從來沒有這個溫柔過。

五皇子回頭看了她一眼，轉過身後，眼眸不復溫柔，只是一片幽深的汪洋和一點點夾雜的複雜。　　

兩日前，他與許欽的對話依稀在耳邊。　　

許欽問他，為什麼不是發給將軍請帖，還要發給䨝玳。

「她必須死心，她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在權力之海浮沉、被弒母之仇束縛的我，我也不希望她嫁予京城任何人，之後被綁在京城，所以我選擇將你送到她身邊。」

回應他的聲音依舊是這麼疏離，像是要避開人間所有溫暖。

「當她贅婿？」許欽拿起一杯清酒，仰頭飲下。

玉笙微微別過頭，看向窗外，「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還我恩情，可這裡不適合你，我也感覺到了，你雖然對京城所有計謀游刃有餘，可你不喜歡。」　

「所以你選擇將我送到她身邊，當她的選擇，讓她不要被綁在京城，你知道她在京城唯一的心願是等你，她希望你回來一定找得到她，所以你選擇粉碎她的願望，當她離開時，我也可以跟著離開，不必留在京城，是這樣吧！」

許欽又飲了一杯清酒，看向他，「可你父皇不會放棄這個威脅他父親的機會吧！更不會允許他父親卸下軍甲，離開京城。」　　

「這你不用擔心，我要他不能如願。」　

「知曉了，別苦了自己。比起演溫柔的深情大戲，我更希望，你眼底可以有笑意，不要這麼累。」

他以眼簾遮掩眸底的情緒，在䨝玳看不到的地方，拉開了與新娘的距離。

「都結束了吧！」他低聲道。

三年後，當年五皇子，之後的皇上，傳位給自己最小的弟弟，離開了京城，不知所蹤。

而䨝玳，在江南看著當年約好要兩人一起看的煙雨，許欽只是偶爾和她和將軍吃個飯，偶爾和將軍弈個棋。　

似乎這就是最好的狀態。　

只是…都還念著遙遠的人爾爾。

「不知，他/她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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