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濫》 - IF-4：月(4/4)

他舒了口氣，刻意清清喉嚨才開口：「才短短三年，就無師自通、進步如廝，你已經很厲害啦。」他無奈地笑道，「方才沒機會指給你看，那些害怕得擠成一團的村民與旅人，才是一般正常人的反應啊。」

他搖搖頭讚嘆：「瞧你氣勢萬鈞的，你衝過來的時候，我還以為連自己都要被砍了呢。」

「……我後來發覺，山神大人之所以會這樣對你，也是不無道理。」澤生看著他那副嘻皮笑臉的模樣，默默說著。

「哎呀，那都是誤會、誤會啦。」他擺擺手，接著化出幾支麥芽糖，晶亮剔透，「那……吃點好吃的，不要生氣了？」

澤生這下倒真的是被氣笑出來：「好敷衍，結果你還是把我當小孩子哄，竟然用幾支糖就想打發我。」

「什麼打發，我是這麼吝嗇的傢伙嗎？」他不服氣地反駁，邊轉頭拉了張椅子坐下：「好吧，那說說你還有什麼想要的，我盡力而為？」

「你……你是真的活過來了嗎？你真的不是幻覺吧？」

澤生想過千百回，這個從來只在夢裡出現的重逢，他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如今化為現實，讓他甚至還有些恍惚。

「咳、你人都抱過了，我摸起來沒有這麼虛幻吧？」那人虛咳一聲，卻又有些內疚：「唉，不過……也是都怪我讓你變成這樣。」

澤生看著他的言行舉止，確實是個活生生的存在。

可過久的失而復得，真的太容易讓人害怕再度失去。

而如果自己永遠只有仰慕這個人，便永遠只會被當孩子對待。

「……那你教我吧。歧黃之術也好、抵禦外來攻擊的方法也罷，要怎麼做才能變得強大，你都教我吧。」澤生說，「以後換我來保護你。」

他聽見澤生說的，倒也……不全然是訝異。

畢竟澤生剛才過來抱他的當下，他可意外多了。

「喔？願望可真不小。」

他雙手環胸思考了好一陣子，最後也只是笑道：「這可不是十天半月能成喔？」

「我當然明白，十年、二十年我都學。」

他定定看進那個人的雙眼，現在那裡頭還沒有他。

「師父是知道的吧？我向來很有毅力。」他認真地說著，「為了能讓師父早日放心依賴我，我會勤勉學習的。」

「聽聽你馬上一口一個師父的……，總覺得自己有股上賊船的感覺啊？」他嘴上說著，臉上卻是拿澤生沒辦法的神情，「哎，我以前那個溫柔又可愛的孩子怎麼好像學壞了？」

「我這是有成長，遊歷三年，總是會有些不同的。」澤生笑了笑，又道：「初心不變就行。」

「好、好，你說了算。」他搖搖頭笑道，也許這三年確實讓澤生有些變化吧？

不過他接著卻有些面有難色：「只是我沒收過徒弟，所以這事……。」

「你現在是想抵賴嗎？」

「不是，只是我向來憑自身力量任意行事，說要收徒，還真不曉得該怎麼教人……，好吧，算是件新鮮事？」他搔搔頭，像是接了份不知該如何開始的差事，「那這也答應你了，現在滿意了？」

「還沒呢。」

「還有？」

「當然了，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今天就先這樣吧。」澤生看向行宮窗外，琢磨著他曾見到的漫天雪景，「師父上次來沒有待到這個時節吧，我們等等一起到外頭去走走吧？」

他發自內心地微笑：「這可是他們盼了好久的初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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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神恢復力量之後，修復好的祭典也順利完成了。

他們一起好好地欣賞了完整的舞雪，也彷彿能看見寒冬後的春日，準備好逐漸復甦蓬勃的新生。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曉苓雖心中有點苦澀，卻仍誠心地祝福他們。

那時她看見向來在他們面前內斂，甚至有些拘謹的澤生，竟然跑上去抱住那位「河神」時，先是驚訝，卻又馬上想明白了。

她也曾經在表演前想要開口問澤生，會不會考慮多留在這個村子一陣子。

可是當她看見澤生跟那個人說話的時候，她便知道，澤生找到他想念的人了。

縱使外表特徵與描述的全然不同，可是澤生的那個神情，是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未看過的。

她不曉得對方是否察覺，無論是恩人或是師父，那意義或許都遠多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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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此處便是林府？」

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曉苓的思緒，讓她嚇了一跳。

她轉頭循聲看去，那套水藍色的素面衣裳似乎不算完全陌生，而那副有些難以親近的面孔她也在祭典上見過，就是他手裡捏著的那只紅紙花樣看起來不太熟悉。

「是？」要不是對方輕微皺著眉頭，她恐怕辨認不出這位神祇是否真感到困擾。

「汝兄長之事，吾深感遺憾。」祂面有難色，將兩指間所夾著的婚書舉高了些，「可吾們真得好好談談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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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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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師父第一門課打算先教我什麼呢？操作術法？還是辨認草藥？」

澤生貌似只是隨意問上兩句，可他仗著那人現在是真看不見，便放任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瞧，湛藍的雙眼揚著神采。

如海上波光粼粼，亦似日月星辰。

「這嘛，讓我想想？」他一手撐著竹杖，另一手摸著下巴，倒是有三分煩惱的樣子，「不過這些你感覺都有基礎了吧？你有什麼想先特別深入鑽研的嗎？」

「只要是師父教的都好。」澤生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帶著笑意。

和煦的日光錯落在他們身上，澤生才說完自己在某個小湖邊的際遇，邊看著那人的樣子，有那麼一瞬間想起了那條小徑的事。

那人說他現在的目不視物比先前更為徹底，眼前是連線條都勾勒不出的，憑藉的全是其它感官輔助，以及過去身為大妖所累積下來的直覺與反應力。

幸虧他們如今也沒要趕什麼路，所以步伐能走得更從容些。

縱使現在他又覆上雙眼，可自己現在的視線已能與他平行了。

現在的他也帶著喬裝，自然為的是在路途中能再稍微低調些——雖然他認為大概有點困難就是了。

原本他還想著是不是該配合澤生的年紀，把易容的外貌再做得年長一些，結果孩子居然用認真的語氣，說了「那徒兒得更謹言慎行，時時刻刻攙扶著您老人家，以免被旁人安了個不尊師重道的目光」云云，還刻意強調了「謹言慎行」跟「您」的部分，弄得十分拘謹的模樣，他不得已只好作罷。

他簡單調整了髮色、換上更素面的服裝、也將白紗更替為乾淨的布，澤生再讓他拄著那支通行令做行杖，姑且算是有換個方式演全套吧。

只是這有點苦了澤生。

看著那人墨髮的樣子，他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誇好看的。

「對了，有一點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認出我的？」他問道，「那時為扮作河神，我分明用了易容，連說話的方式也有刻意模仿，實在不太明白哪裡出了差錯。」

「這個……，祕密？」

實話是，澤生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

過去他不是沒在旅途裡遇見能偽裝的狐妖、花精，他第一時間也都是分不出來的，不曉得為什麼這回就這樣了。

「師父在我眼裡，從來都是相同的啊。」澤生眨著無辜的眼睛答道，只可惜對方現在看不見。

「……」他稍稍一愣。

不是，他這是被自己說過的話給回堵了一次嗎？

這類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就不必學了吧？

不過他倒是因此想起那時候，借了江坤海的樣子、假借夢的名義給了澤生小刀的事。那時候的他看來並沒有發現才對，那現在這又是何故？

以術法易容的時間、相似程度都與本身所有的力量有關，隨意的小妖或精怪是做不成的，他自認過去這點做得幾乎維妙維肖。

能一眼勘破偽裝，如果僅是澤生持有的能力便好，往後他遇上事情也多一分預防的眼力。但若是因為自己力量衰退，那便有些危險了。

癩蛤蟆妖怪作亂，一部分是牠貪圖力量所致，可另一方面，能夠奪取河神心神的那股力量，當然也不是牠自身能取得的等級。

在那時化消了黑氣之後，他便看見腥紅的符文在很遙遠的地方墜落，讓視野如牆垣那樣裂出一點極其細微的痕跡，透出了一點光。

他內心一沉，原來眼前的虛無確實由密密麻麻的血咒疊加而成。

那股黑氣、那份影響的力量，以及他那幾日打聽到的一些村裡狀況，在在都指向同一股源頭。

縱使那看來只似是過去的殘骸，但他仍難免擔憂，若是有一天——

「師父，你沒事吧？」

澤生擔憂的聲音傳來，他才發覺自己的手不自覺搭上了眼前的布塊。

「你……你生氣了嗎？」

他回過神來：「沒有。」

他下意識地要去拍拍澤生的頭，手才伸了一半又打住，笑著搖搖頭：「哎喲，這習慣真該改改。」雖然才十九的澤生對他而言，理所當然也還是孩子就是。

說來那股眼上的刺痛感好像已經好幾天沒有感受到了？這也是澤生帶來的影響嗎？他不覺想起心口那另一股氣息。

「……這個習慣先不用改。」澤生倒是眼明手快地攔住了那隻要縮回去的手，接著仍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次：「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他從善如流地接受了澤生的撒嬌。

不過他同時憶起這孩子窮追不捨的毅力，才想著該怎麼轉移話題，澤生倒像是在被摸頭後靈光一現，接著就開口了。

「對了，我想到了，學追蹤的術法怎麼樣？」

「你還專挑困難的學啊。」他打趣地笑道。

「現在學這個太早了嗎？」澤生語氣裡有些小小的失落。

「也不是不行，只是……」他細細思考了會兒，又道：「如果是你的話，與其說單獨學一個追蹤術……，不如去更全面地了解、活用你與植物的關聯性，或許會更容易上手些，說不定能發現比想像中更多達成目的的方法。」

「不過我會這麼說，是因為那天感受你動手時氣息的流動，對於你身上的力量應該有基本認識，該是藺攸有教你一些吧？」他頓了頓，「若是能引導你更好地去感受大地的力量，那你之後能掌握的，可就不只一個追蹤術了。」

他沒點破澤生那點小心思，畢竟久別重逢，孩子會黏人些也是無可厚非，他難免還是自責的。

在村子的那幾日，縱使失去了視力，他仍能從許多別的面向觀察到澤生與旁人的互動。

恰如其分的言行舉止，在禮貌之餘隱隱透著一份疏離，像是有道隱形的牆。

夜裡他嗅到淺淡的安神草藥味，他內疚之餘還是默默地化了縮小版的原身蜷在床旁，想讓澤生好好入眠，結果後者倒是得寸進尺地要牠纏在自己手臂上，說沒碰著感覺不真實。

在三番兩次的討價還價後，他們最後達成用尾巴勾住手腕兩圈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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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厲害，師父連關於大地的術法也懂啊。」澤生讚嘆著。

他有些無奈，擺擺手苦笑道：「只能算略略知道點皮毛吧，畢竟碰過一些草藥，也有拜那位山林之主所賜。」那頭暴力鹿某種程度上長了他一些控制植物的學識。

「我那時頂多是訝異於你能順利承接山神的力量，但其實最主要想學得好，找祂本人了解會更為精通才對。」

——可惜他最近剛被人家趕出來了。

「還是……師父你再給我點妖血比較快些？」澤生想了想，認真地說：「當然，不必太多，能追蹤得到我就行，你知道的，我也不希望你因此受重傷。」

「咳咳咳——你這孩子真的偶爾會語出驚人……」他虛咳幾聲，他覺得怎麼好像需要用咳嗽掩飾尷尬的次數變多了？

「等等，是說我以前應該沒跟你講過這些吧？阿青告訴你的嗎？」

「嗯，不過是我問阿青哥的，關於元神的事也是。」

「但他應該沒跟你說換妖血是——罷了，他應該不清楚。」他抹了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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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這孩子怎麼會想到要問妖血？那時候分明只有阿海在場，而阿海應該不至於告訴他是怎麼換的才對。

應該不至於吧？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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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不是為了追蹤的用途做的，只是要救你，我自己當下都沒什麼把握能成功……」

「我曉得妖血會有些副作用的，但看起來我的身體不是不能適應？畢竟外貌我已經習慣了。」澤生想了想又道，「況且現在我也不是處於什麼生死交關的時刻、血量又不多的話，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才對……啊！難道是你現在的狀況虛弱到沒辦法這樣做？那你——」

「不是，你別緊張。我是讓自己恢復到一定程度，狀況較為穩定才來找你的。」他試著冷靜地擺擺手，卻覺得汗如雨下的其實是自己，「咳、總之，妖血這種東西比你想像中有威脅性，高等些的妖是能用這來控制人類神智的，很危險你知道嗎？」

「喔……，不過師父你也不會對我這樣做的不是嗎？」

他一時語塞，現在想想，他那時候就該用這方法把澤生扣在山裡對吧？誰曉得那頭暴力鹿最後還是心軟啊？又發生這麼多變卦，他都自顧不暇……

不，他大概確實不會這麼做吧。

他想了想後只是無奈地笑道：「唉，看來得找時間跟你好好導正觀念，就各方面來說都是……。」

「好吧，反正師父教什麼，我便學什麼了。」澤生聳聳肩，自然是沒提關於妖血，他知道得比那人想像中多的事。

早已不單單只是個孩子的少年嘴角一閃而過某種似是俏皮，卻又帶些苦澀的笑容。

他雖沒能第一時間分辨出狐妖與花精的偽裝，後來卻透過這些精怪們學會了其它的東西。偽裝背後的本質，有時自然帶著惡意，可有時也只是為了層層包裹住脆弱的真心。

沒關係，來日方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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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那……你把手伸出來。」

「不要。」澤生將兩手都藏到了後頭，「師父可不能再說要做隱身咒了！」

隱身咒對他而言，就彷彿是個要再次被排除在某種巨大危險外的警訊，某種程度上說是他的創傷也不為過。

那人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笑道：「不是畫隱身咒，是送你東西呢。」

他拿出一個典雅的木質配飾，澤生看了卻是一愣。

「啊，這個原來是讓你買走了啊……。」

那是他在全然失去雪髮後，連最後的紀念也沒有買到的東西。

他那時曾失魂地想，果然還是錯過了，卻沒想到兜兜轉轉，東西卻又流轉回他手上。

「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圖案嗎？」那人疑惑問道，「那整個攤位上就這個留存了你最多氣息，還以為你特別喜歡這個款式呢。」

「不是……，但那本來是打算買給你的。」澤生說，「不過這樣子好像有點不一樣？」

澤生看向手裡，那圓形配飾的周遭搭配著木質紋路，點綴著低調但細膩的金銀絲線，它們交織成細小的菱形環繞其上，似是鱗片的模樣。

「這個嘛，我在上頭施了點術法，你東西戴在身上就行。」

嚴格來說，他現在不算是妖怪，況且要給自己體內的血實在有點那什麼……，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啊，這樣師父就能找到我了對吧？」

他搖頭笑了笑：「我現在可是比以前又厲害一些，能用其它方式更精確的方式記得你的氣息啦，不需要靠這個。」

藺攸對他還是不錯的，有讓他恢復了一陣子才把他趕下山。

他後來發覺，在自己體內那兩股新的氣息，其中一個竟然是來自澤生。

這孩子確實某種程度上讓他得以新生，他想了很久，只能推敲或許是澤生在自己心口落下的那些淚。

「那這是？」

「類似的功能，但有一個地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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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與水是相生相伴的。

漫漫長路，他或許隱約清楚在最後自己會走到哪裡。

但在那之前，他會先陪伴、完成著對澤生的承諾。

畢竟他不想，也不該讓澤生再面對一次那樣的事情，因此是否需要去證明這個氣息的假設，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他不想再看見澤生難過又寂寞地哭成那樣了。

這與阿海無關，是對於這個一心一意對待與等著自己的孩子，他該做的。

也許人……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善變的，而這樣的心意能夠維持幾年他也不曉得，但又或許在那之前、在這個當下，他想要相信會有新生的未來。

那是這孩子給自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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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這幾日跟你說的，未來或許因為修煉、因為各種可能的突發狀況，指不定什麼時候會有暫時分開的情形，這個能讓你得知我的行蹤。」他解下覆在眼上的布塊，面對著澤生，用十分認真的態度說著，「若我沒能及時尋你，天涯海角，至少你永遠能知道我在何方。」

澤生憶起以前自己在岩洞翻閱那幾本他留下的書時的感受，那蒼茫的行者為何漂泊不定呢？

「留下能被找到的蹤跡……，不危險嗎？」

「哎喲，是誰說要保護我、讓我依賴的？」他沒有反問澤生為何有這樣的疑惑，只是打趣笑了笑，「別擔心，這點自保的本事我還是有的，不然怎麼當你師父？」

「你可不能騙我。」

他們能相互尋找彼此，即使是等待，他也不會再惴惴不安。

他抬起頭，總覺得自己不只是等待了三、五年這樣的時間。

「嗯，以此為證，我答應你。」

澤生接過那不知從何處又變出的麥芽糖，心口泛起淺淺的暖意，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弧度。

他握緊了手裡的東西，心裡最後那一丁點虛浮感在此刻煙消雲散。

暖陽錯落灑下，那人隱藏起來的那對角有內斂的光，在他眼裡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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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那偽裝著的失焦黑眸裡，泛過一瞬清明。

那是雙笑得何其溫柔的鎏金色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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