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脈
天使，皇城。
丹妮爾．康特妮絲當了天使女皇的皇妃幾十年，當了一輩子，她比誰都清楚希薇．萊凝．修曼爾帝女皇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固執的女人。
皇妃與女皇的寢殿相對，這是規矩。天使為神的使者，從天使有歷史以來，即使雙方相愛，共結連理，但要避免天使因慾望墮落成魔，所以配偶之間也要分房睡，如要行房，也不能在對方的房間過夜。不過現代不如古代，那些神對於天使的枷鎖早已隨著時代改變而解開，只是有人似乎還活在過去，不曾離開。
「陛下，日安。」
來到主殿的飯廳，丹妮爾對女皇行禮，各自坐上長桌的兩端，幾乎看不見對方表情的長度，也幸而看不到彼此的表情，她還能藉著桌上的豐盛食物與鮮豔花朵遮掩無法控制的失落。兩人每日的相見相處都遵循著古老的傳統，這是她們婚姻的不可撼動，眾天使的楷模，但是相敬如賓的距離也讓丹妮爾嚐到了比死亡更令人恐懼的寂寞。就像那天午後，她經過花園，見到年輕的天使們在維護花草，斜陽照亮她們的笑容燦爛，各個秀麗可人，肌膚潔白無瑕，渾身充滿著青春活力，丹妮爾腦中突然萌生一種念頭，想被她們緊緊擁住，但下一秒她就趁著還沒被人發現，迅速飛離花園。
「陛下，近日花園的花開得很美。」
「春天到了。」
女皇的回答一向簡潔，簡潔到丹妮爾不敢說太多，怕所謂的暗示都是她不夠自律。
丹妮爾總是等待著，等待著履行婚姻義務的日子，每月一次，不會多也不會少，在那一天她會特別將身子洗乾淨，穿衣櫃裡最美麗的絲質睡袍，然後緊張期待的去敲女皇的房門。女皇的房間典雅乾淨，一塵不染，唯有一點奇怪，就是放置在床鋪正前方的鎧甲。
天使的鎧甲早就有新的升級，做過不少改良，現在全皇城，只有希薇女皇的鎧甲還保留舊的款式，而且最讓人不解的是，明明女皇的頭盔已經受損，左邊側臉處有一道明顯的切口，但她還是沒有丟棄，像寶物一樣珍藏在房間裡，不准任何人觸摸。有時候丹妮爾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對一個沒有生命的鎧甲忌妒，直到後來她發現自己的妒意正確，她只剩深深的憂傷和無奈。
兩人的結合是為天使的未來，天使與惡魔的受孕機率比人類低的多，人口也相差一百倍，算準排卵日行房是正常也是基本，歷代的天使女皇都是如此。就丹妮爾身為天使皇妃的直接感受，好像「性」不被列為天使的快樂，也或許她該看開，世上多的是比做愛更能表達感情的方式，但諷刺的是，做愛的真正目的不是繁衍後代，就像她已經忘記了，或說希薇根本不曾說過愛她，只有在她們結婚典禮的聖堂上，那句眼眶泛淚的我願意。
「丹妮爾，這些年辛苦妳了。」
當一切結束，兩人背對背下床穿衣，丹妮爾很驚訝希薇今晚有別的話要說。
「我們即將進入老年期，照理不會再懷孕了，有雅典娜跟米蒂亞，我認為已足夠，她們都很優秀，我的『雷』和妳的『火』的血脈都有傳承下去，謝謝妳。」
能得到天使女皇的感謝，丹妮爾自覺要感到很光榮，為了天姬的天使，她完成了身為皇妃的責任，但那夜回房後，她淚眼矇矓直到睡去。
二、新世界
回溯天姬最早的史書記載，天使與惡魔的戰爭開端是因為眾神的理念不同，分別創造倚賴天與光的天使，和依靠地與水的魔鬼，後來演變為土地與資源的搶奪，到現今兩族在五十年前結束長達數千年的戰役，與人族三方達成協議，佔領北、東、南三地，成為天姬的三大勢力。
這份和平得來不易，雖然停戰的反對聲浪也不小，更有人提出陰謀論，但就以長遠的種族存亡來說，終止戰亂還是利大於弊。
女皇懷孕的那兩段時間是丹妮爾最開心的時光，因為她有正當理由可以無時無刻陪伴在希薇身邊，然而即使是生產的當下，身體承受巨大痛苦與危險，她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多，只有在看見女兒順利出生的那張可愛臉蛋，她的嘴角才微微的上揚，但也只有短短幾秒鐘。
丹妮爾盡心盡力養育她們的女兒，雖然生下孩子的是女皇，但身為基因的另一半提供者，她也是母親，抱起嬰孩時，丹妮爾激動的流下眼淚，她會哭一半是感動，一半是放棄，在這一刻，她放棄了那種癡心妄想－無條件的守候，期盼希薇終有一天懂得她的不離不棄，回心轉意。丹妮爾暗自決心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雅典娜跟米蒂亞身上。
數十年之後，丹妮爾的心血沒有白費，兩位公主不論在品行或武藝方面都是近乎完美，若真要說有什麼缺點，大概是她們不怎麼聽女皇的話，思想非常開放，尤其小女兒米蒂亞，從小到大總是一股熱情無處宣洩似的，對什麼都好奇，尚未成年就常常不守規矩擅離皇城，但令人意外的是，女皇並不曾因此生氣，就連後來她和惡魔交往的事情被發現了，她也一句反對的話都沒有。
「陛下，我讓剎那跟著米蒂亞，不會有問題。」
數十年不變的飯廳長桌距離，丹妮爾的稟告已經不見新婚時的愛意滿溢，但仍是安靜的按照女皇的規則與步調和她生活，不過丹妮爾也察覺到，自從米蒂亞和那位惡魔公主交往之後，希薇的態度變了，話變多了。
「惡魔的公主卻不住在王域裡，不太尋常。」希薇拿起餐巾擦嘴，她的懷疑合理，丹妮爾同意。
「這位克莉絲汀公主確實有些可疑，不過她們這一年見面都是在白天，也是在公開的場合，惡魔若真有別的企圖，也不利於她們。」
希薇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突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丹妮爾放下了刀叉，她凝視女皇的臉，陽光照射的角度讓希薇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氣，丹妮爾多久沒有感覺心臟的跳動這麼劇烈，鮮少露出情緒的愛人在這種關鍵時候會選擇制止天使離經叛道，還是支持女兒尋求真愛？
「舊時代已經過去了。」希薇慢慢睜開眼睛，這話說的是對命運的無可奈何，又或是對某份秘情的釋懷？無論如何，天使女皇今天早上的金髮閃耀無比，丹妮爾記得希薇笑起來的樣子滿是柔情，雖然不是對她。
「是，陛下，這是新世界。」
丹妮爾重新拿起刀叉吃完早餐，日復一日，以為永遠不會變的鐵條與禁令終於瓦解，見米蒂亞在聖池裡仔細的清潔身體，在鏡前梳髮打扮，彷彿年少時的自己，丹妮爾不禁潸然淚下。
節取自《費洛蒙：天使之慾（Pheromone：Heaven In 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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