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記 - 塵埃五

踏進名草派的竹舍後，那股鬱悶感依舊在他胸口盤旋，但神奇的是，他卻不覺得有多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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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摩挲生灰的書案，畫出一條鮮明的痕跡，又拿起桌上一沓泛黃的紙，靜靜地看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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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抄到一半的道德經，還有幾張醜絕修仙界的畫，他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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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紙，無聲的看著那一遍又一遍的道德經，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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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漣一直跟在他身後，他注意到角落有一顆生灰的珠子，從層層灰塵中泛出微弱的光芒。他撿起來吹了一下，吹掉上方的灰塵，定睛一瞧，這是一顆藍色的琉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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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漣拿著琉璃珠道：「師父，這是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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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看了一眼，冷冷道：「陸……柳冬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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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漣把那顆珠子放在桌上，不再繼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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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又在名草派的範圍走了一陣，都沒見到楊秋識的身影。他們最後停在一棵斷裂的樹幹前，櫻夏麟伸出手去摸樹幹上的紋路，手法溫柔至極，像是要隔著時空去安慰失去一切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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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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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叫喚拉回櫻夏麟的神智，他猛地牽起方漣，拉著他快速離開。後方的人不依不饒道：「白麟，你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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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什麼？等著再被你殺一次啊？」櫻夏麟回過身看向那個害死自己一次的罪魁禍首，臉上滿是輕蔑與噁心，恨不得立刻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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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漣已經將劍出鞘三分。柳冬嵐站在兩人面前，問道：「你真的是白麟嗎？還是奪舍的鬼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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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退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道：「白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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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你怎麼能回來，我不是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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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關你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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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遲遲無法反駁，憋了半天才終於憋出一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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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道歉的，櫻夏麟死後他非常後悔，無數次想去花月派給他們道歉，但卻被花月派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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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師父的事他恨是真的，但殺了自己師弟後那種失落、煩躁、鬱悶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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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死了。」櫻夏麟冷眼看著柳冬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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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理由殺我，但你殺了我還祈求我的原諒，真的很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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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有千百個理由，也改變不了你殺了我的事實，就像我殺了師父，你不會聽我解釋，為什麼你覺得我會聽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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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的語氣非常平淡，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但不同的是，他的平淡中，還夾雜著宛如冰天雪地的冷漠，如暴風雪般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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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與他對視一會兒，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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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有千百個理由，但我又何必聽？你有後悔之心，與我是否原諒又有何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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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瞄了一眼柳冬嵐腰間佩劍上掛著的劍穗，冷笑道：「真漂亮的琉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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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漣拉了拉櫻夏麟的袖子，小聲道：「師父，先離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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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剛要踏出腳步，腳底突然一空，整個人開始向下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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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呆的看著不斷縮小的方漣，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掉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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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了個身，平穩落地，冷靜的觀察周圍環境，四周一片漆黑，他捏了火訣往上照，剛剛那個洞已經不見了，應該是縮地術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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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一照，照出了幾塊石板，他走上前去蹲在石板前細細觀察，片刻後，又聽到一陣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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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石板後探出頭，看向騷動的位置，又嫌棄的把頭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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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柳冬嵐，他也掉下來了，還摔了個狗吃屎。他站起身拍拍身子，同樣捏火訣照亮周圍，接著走向櫻夏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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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蹲在他旁邊道：「你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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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看著石板頭也不回，應了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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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道：「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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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墳墓，確切來說，是萬人塚。」說著，他指了指石板，石板上寫著「萬人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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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不以為意道：「難怪陰氣那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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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知不到。」他站起身，跨過腳邊的屍骨，走向萬人塚的邊界，越走越是感到一陣噁心，他能感受到現在他的胃裡翻滾得十分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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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腳踝一緊，皺眉不耐煩道：「你幹什麼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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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莫名其妙道：「我哪有抓你，嘖！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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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腳邊跑出一大堆爛屍殘骨，用殘破不堪的身體抓住他們，散發出一股令人近乎要當場嘔吐的臭味。櫻夏麟乾嘔幾聲，甩開腳邊的幾具屍體往前走，走沒幾步，又有幾具新的爬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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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這他媽啥玩意兒啊！」櫻夏麟拔起被拽著的腳，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一顆約兩丈高的大石頭，趴在石頭上驚魂未定：「我操，這太邪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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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踉踉蹌蹌的爬上來，抓著石頭喘了口氣，對櫻夏麟道：「是不是你身上怨氣太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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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怒道：「他媽關我屁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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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更怒：「誰殺的人比你多啊！我不問你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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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指向底下屍體，吼道：「你有沒有被抓？說！你有沒有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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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理直氣壯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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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夏麟差點嘔出一口血，氣到聲音都沙啞了：「那你還說我！你身上怨氣會比我少嗎？！你捫心自問！你有沒有殺過人！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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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聲音跟著大起來，指著那群扒著石頭低頭的屍體道：「不比你多！這群肯定是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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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越吵火氣越大，越罵越難聽，吵著吵著，他們同時往地上打了一掌，又朝著對方繼續開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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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屍體被這兩股突如其來的靈力轟得粉碎，地面炸出了兩個三丈見方的圓坑。櫻夏麟氣得臉都紅了，指著柳冬嵐吼道：「少裝清高了！我最煩你這種樣子，每次我做甚麼都和我反著走，搞得你好像都是對的，好像很特別，是不是有一種優越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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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冬嵐臉色也沒好到哪去，他指著櫻夏麟鼻子喝道：「我才煩你成天目中無人，每次要做甚麼都不先討論，就自己決定，說得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似的，是有多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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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現在有其他修士在場想介入，必會被他們轟得連粉都不剩，兩人朝四面八方胡亂的轟了擊掌，竟在無意間將整個萬人塚的屍體全都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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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的鬼哭神號混雜在他們的吵架聲中，顯得不那麼慘烈，反倒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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