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貴賓（一）

聖玄早已重回古都。

打著旗號回來是太子厭惡的，所以徐世鷹秘密地只領著他，比大隊早了半天出發。因為太子不可能拋下他最相信的映期，又答應了送聖玄回來，所以聖玄也跟太子一起提早回到這座都城。

太子因為快到大宮，心情簡直不快到極點。然而，面對著與聖玄的離別，他收起了不快，說：「拿著它。」

他遞給聖玄一隻白玉鐲，說：「要是有人膽敢欺負你，拿著它來大宮找我，他們會讓你進宮。」

聖玄沒有想過，太子或許會想再見自己。他點一點頭，兩手收下了白玉鐲。雖然他深深認為自己不應該再在太子面前出現，但說不定，以後還有需要它的時候。

回到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古都，聖玄最想做的當然是去找若鸝，但是他亦冷靜地照常理去想，她在這個時候是不可能認識自己。縱使他心底中還是懷抱小小的希望，希望跟他經歷了這麼多的她會神奇地記得自己。

回來古都後，他第一時間去廣場找她，那棵古老大樹自然也在。但在樹下等了大半天，她都沒有出現。然後，他便去到將軍府外。

印象中的將軍府總是一片漆黑。快到黃昏，府內點了燈，上方映著微微燈火，是聖玄沒有見過的光景。

她一定在府中。離他這樣近，又是那麼遠。

他回到這個時間點，到底有甚麼意義？聖玄心中想。事實上，他認為今次比上兩回旅程更是困難。不單遇上了太子，對方甚至還未娶妻。那麼，聖玄都必須十分小心，不能隨便介入。

所以，他也不能繞到後門偷潛進府，看她一眼。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的一件事，便是守護若鸝的安全。

此時，他轉頭，竟見一旁角落似乎有一個黑影，但下一秒間又不見了。聖玄立刻反射性別過頭，向著另一方向走去。

他沿著路，重新走回到唯一能容下他的地方。接近夜晚時份，一座古舊建築只亮起一盞燈。他輕輕敲著半掩的古舊木門，把它推開，門發出嘶啞的聲音。

屋內迎入夜光，屋中人才清晰看到他。

「真是的！」香薊開口說：「我還以為是團長！」

「我也以為是呢，團長總是這樣嚇人。」常藤也說，拍了拍受驚的心臟，才走近門，對著聖玄說。

桂叔和善地對他點頭。

「孩子，你回來了，我們已把布料準備好。」香薊開心地說。

「太好了，那我開始吧。」聖玄說，接過她遞來的幾匹布後，走進一間小房間。不錯，那便是城玥以前讓他參觀的服裝間。

聖玄拿起布，開始剪裁。幸好他在大學修讀設計，又因為電視劇和過去的經歷，讓他對古代服裝有所認識。

回到古都後，能讓自己安頓下來的便只有劇團。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夠見到城玥。

那時，當他走到劇團身在的舊建築，意外地發現這座平時空無一人的建築門外竟然站了條小隊伍，他才了解劇團在招募團員。

城玥原來很認真地辦劇團，真讓聖玄意外。

當時，香薊、桂叔三人正熱切地討論著。

「聽說那邊會演英雄劇，我們亦演吧？」香薊說：「這不是歌頌太子殿下的機會嗎？演得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有大獎賞！」

「不得不得！這個話題太敏感了，做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出事！」桂叔說。

常藤亦說：「而且，我們也沒有戲服。」

「也是，我的衣袖又破了。」香薊一臉惋惜的低頭看著手袖，說：「真不知道我們甚麼時候才能聘請一位好的裁縫。」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還在招募劇員嗎？」聖玄敲了敲打開著的木門，問著三人。

一向多話的香薊看見他，一時失去了語言能力。古都真有不少外表出色的人，她心想。

桂叔答道，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是的，這位公子，但是我們還不知道能否付得上薪水。」

聖玄再不用多想也知道，眼前的大家根本不認得自己。

果然，他真的回來了更早之前。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體驗。因為，即使他與劇團團員們的經歷沒有跟若鸝的那麼多，但都建立了友誼。重遇以後，卻發現對方都不認識自己。

聖玄忍著心中的情緒，微微一笑。

「不要緊，我剛從外地回來，還遇上強盜，才輾轉來到古都，現在只需要一個落腳處。」這番話倒是事實，他腦筋一轉，又說：「我是個裁縫，剛剛聽到你們的話，我可以幫忙製作服飾。這位女士，妳可以把外袍給我，我幫妳修補後，你們再決定我是否合格。」

城玥早前便說過，他們的裁縫生病了，而他們要是想繼續上台演戲，必然需要人幫忙製作服裝。

香薊把袍子給他，聖玄很快便完成任務。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因此聖玄便被他們留下。

早已認識的人忘了自己，聖玄心中的大石沉到更深處，但至少他也同樣被友善的大家接納。

他們又透露，團長暫時沒有來古都的打算，讓聖玄更是納悶。

聖玄拿起手中的服飾，是一套粉色女宮人服。在劇員們的眼中，他只是個從外地來的窮小子。這樣的人，是不太可能會如此了解大宮……

拜托你們一定要起疑心，一定要跟團長說，聖玄想。

那麼，城玥才會趕過來。此時，他人應該還在琥珺。聖玄需要他來幫忙，縱使他未必見過自己。

就像大家一樣。

聖玄抽起了手袖，雙眼有些疲憊地看著金手鐲。它的光芒仍在，真正讓他移不開視線的，是金面上的一道道裂痕。

他回來古都的第一晚，便發現了讓他觸目驚心的事。

金手鐲出現了裂痕。

那是一道小小的裂痕，無情地劃過鐲的表面。聖玄起初還以為是自己的不小心才如此，之後卻發現金面的裂痕愈來愈多。

他甚至覺得，金手鐲的金光逐漸疲弱，他真希望是錯覺。

到底，你為甚麼要讓我回來這個時候？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時候？我跟大家明明已經共同經歷了那麼多……聖玄想。

讓他更擔心的是，他連幾御太子都見了，他可能又會陰差陽錯的改變歷史。要命的是，要是他做錯了、或是說錯了甚麼，得罪太子而客死他鄉，那怎麼辦？

話說回來，不知道太子現在怎樣了。想起他生悶氣的樣子，真是苦了好脾氣的映期。

……

聖玄忽地眉頭一皺。

那麼，太子……已見過若鸝嗎？

聖玄想起了若鸝說過的話。

不，他們根本還沒見過面……

聖玄驀然站了起來。

要是，要是他可以在若鸝出嫁前……

不，他甚至不能讓她出嫁，他要阻止太子選擇若鸝。

就讓徐夜燕名正言順當太子妃吧，這也不會妨礙歷史的進展，因為坐上了這位置的最終還是她。亦只有這樣，若鸝才會平安存活。

難道他今次回來……聖玄瞥看手鐲一眼，才驟然醒覺。現在的他，連太子本人都見過了，還是在這個完美的時間點。

不管用甚麼方法，他都不要太子選上她，聖玄心中有了決心。

而且，如果還可以的話，他……他也可以阻止若鸝去見那個人嗎？

********

「他們可別忘了我是誰……」

聖玄微微抬頭。

「……我可是無所畏懼。」

他響亮的聲線在茶樓大廳中仍在迴繞，舞台的幕帳徐徐落下。即使隔了幕帳，如雷的拍掌聲和歡呼聲仍是震撼極了。

聖玄不禁鬆一口氣。

「孩子，你的記憶力怎會這樣好？」香薊睜大眼睛的驚喜地說：「你竟然只花了一晚，便把台詞和動作都正確記下！」

桂叔也說：「老實說，留在我們這個小劇團會不會太難為你了？你是這麼一個人才！」

聖玄本來只想製戲服，或是幫忙飾演沒有甚麼對白的小角色，始終在這裏出了名，對他來說都不是好事。然而就在聖玄來臨之前，那位飾演主角的劇員突然因要離開古都而急急辭演，對桂叔他們來說簡直是個惡耗。他們說，那名劇員一直跟著他們，多年來在不同國家和城市演出，大家就像家人，而他的演技也很好，卻要離團。

聖玄自然深知城玥為了方便進宮，才要把劇團辦好。如此突然的消息，殺劇團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當主角，所以為了順利演出，聖玄不得不提出由自己來演。

憑著超強的專注力，聖玄花了半晚便把主角的台詞份量全都記住，而他今天的加持絕對是演出成功的要因。他出色的外表加上實力，台下的觀眾連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香薊說，所有劇本都是城玥寫的。聖玄真是佩服城玥了，他管理琥珺應該已經很忙，竟還有時間寫故事。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城玥寫的劇本緊湊又精彩，情節滿是驚喜，聖玄自己也喜歡上這個故事。而在本來的結局，英雄主角會悲劇收場，後來因為觀眾的強烈意見下，城玥也聽了團員的建議，寄來了改成好結局的劇本。

聖玄自然不希望出風頭，只是匆匆謝過幕後便回到後台。終於，廳中似乎回復平靜，於是他從台後探出頭來。茶客因為看完戲，大多都走了。

忽然，他瞥到一對修長眼睛正笑看著自己，雖然半邊臉容被一把銀扇所遮蓋，也不掩主人笑意。

這熟悉的神情……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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