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天星紀 - 放手

幾日後，無弋空親自前往鑄劍場巡視。

師尊事先未曾通知任何人，這樣的忽然造訪讓弟子們措手不及。鑄劍場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眾人像是被一根無形的弦緊緊繃著，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懈怠。

四大劍師低垂著頭，恭敬地跟隨在師尊身後，與他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這是劍盟的默契，四國門人對師尊恭敬無比，但也清楚不能太過靠近。稱呼上的「師尊」是他們心照不宣的共識，不敢輕易打破的平衡。

無弋空在經過紫微的鑄劍區時，忽然停下腳步。與其他人不同的是，紫微並不顯得緊張，反而主動向他請教。紫微的眼神專注、親切，帶著毫不設防的依賴，令無弋空心中一動，感到一種久違的師徒情誼。無弋空隨即以格外耐心的語氣指導她。

這一幕，看在四大劍師眼中，臉上神情各異，默不作聲。他們心中微妙地浮現出一絲不合時宜的感慨，這樣的場景，只該出現在尋常百姓家，卻偏偏在威嚴肅穆的金剛劍盟上演。有人低聲竊竊私語：

「一個女人，能打什麼好劍？」

「她上回打的劍，確實不錯。」

「來不到一年, 竟然妄想參加試劍會？」

天地站在人群中，沈默不語，偶爾暗暗打量紫微的背影。待無弋空巡視完畢，四大劍師仍如儀，恭敬地送師尊離開，每人始終保持著一段測量過似的精確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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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一名黑衣人悄然潛入鑄劍場，將一瓶液體倒入紫微的淬鍊容器中。翌日清晨，當紫微取出羊脂準備淬鐵時，發現她為參賽精心打磨的劍已被酸液侵蝕，離試劍會不到兩天！

紫微愣愣地站在原地，周圍人的勸慰聲彷彿穿透不了她。她的神情就像為誰默哀般寂然，臉上的失落讓天地一時心頭一顫，記起了她曾經對自己說的話：「劍就像人一樣。」

天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別難過，明年還能參加試劍會。」

漠同也來勸她：「我當年也曾想繼承父業，可鑄劍終究是男人的天下。女人的天命還是相夫教子，馭劍比鑄劍更為重要，妳明白嗎？」

這些安慰非但無濟於事，反倒讓紫微心中更為無力。她忽然驚覺，到劍城以來，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原來都不真正了解她。

夕陽的餘光穿過劍盟的鐵圍牆，映得星儀劍座光輝燦爛。

紫微獨自一人走出鑄劍場，孤零零地坐在星儀劍座下發呆，黃昏的斜陽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而孤單。

「師父！」

無弋空正從鑄劍塔中走下，聽到紫微的聲音不由得停下腳步。

多少年了，沒有人喊過一聲「師父」了？

他突然想起了戰亂之前，那時他只是一名鑄劍師，帶領幾個簡單的小徒弟，在鑄劍的天地裡一同前行。無弋空回過身看著紫微，說：「妳知道金剛劍盟名字的由來嗎？」

紫微想了片刻，答道：「金剛……是指無堅不摧。」

無弋空道：「究竟是試劍石堅固，還是人心裡的執著難摧？」

紫微若有所悟，眼眸閃爍出一絲領悟的光芒。

　　無弋空微微頷首，轉身走回鑄劍塔。

紫微目送師父瘦長的背影消失在鑄劍塔，視線落到佇立在塔旁的金剛試劍石。晚霞炙紅，她的影子拉得更長了，輕輕喃喃道：「是試劍石堅固，還是人心裡的執著難摧？」

入夜後，紫微仍留在鑄劍場中，唸著師父說過的話，眼神裡有著未解的困惑。

夜色愈深，紫微仍然在鑄劍，熊熊火光映照在她汗流浹背的身影上，滿臉紅暈。她時而沮喪，時而若有所思，最後，她的目光落在腰間的子母劍上。她想起了在貴霜國故鄉臨終的父親俄陀聶——

「孩子，該放手了——」

父親的微笑一如當年，儘管不捨，仍然永遠地離開了她。

紫微低語著：「是執著，還是昇華？」

她深吸一口氣，將父親所贈的子母劍緩緩解下，投入了熊熊燃燒的爐火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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