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翼病[2020年版] - 【15+1】患者

　　儘管知道自己這麼做沒有意義，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搭車到了君王車站，自己一個人用過晚餐，然後走到醫護學校的宿舍──他心愛的阿妹所居住的那棟大樓。

　　或者說，曾經住過的。

　　他在大樓外面徘徊，引來一些人的側目：大多是同樣住在這個宿舍的學生，還有許多住在附近的居民。不過當她們看到他鮮紅色的袖章，便選擇對他視而不見。

　　其實他也是知道的：急症救護隊在一般民眾的形象，其實不全然是正面，甚至很多是負面的。畢竟市民們接觸到急症救護隊時，都是因為檢疫或是因為疑似感染而被監督。

　　而儘管醫護學校享有免學費的優惠，並且結業後即使沒進入急症救護公署，這份學歷在各職場也頗受重視，但不少市民、家長仍反對報考或將孩子送進醫護學校。

　　ВН3926一直以為那些人大概是對於醫護學校、對於醫護長及疫病應變總局對於疫病防治的措施不夠理解。現在想來，他自己也不理解了。

　　一邊嘗試著繼續向8315撥電話，ВН3926一邊在環繞著宿舍大樓，走到了他過去從未留意到的地方──大樓的垃圾集中場。

　　而一個物體吸引了他的目光──一個寶藍色的物體在一堆雜亂的垃圾當中顯得特別醒目。他快步走向前去，赤手撥開骯髒的垃圾，拉出了那個寶藍色的物體──一個紙袋。

　　打開紙袋後，是一條青蘋果色圍巾。仔細在發現紙袋的附近翻找，還能看到一些遊戲卡帶、貼身衣物、課本、文具。

　　一台破損的、他相當眼熟的遊戲機。

　　──一紙鵝黃色的信封。已經被拆開來，裡面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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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刻從垃圾場抽腿而出，往自己住處方向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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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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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病大暴動。

　　被公署公認不存在的事件。發生在皇室將歌利市移交給琛普萊寧幾十年後。以琛普萊寧的觀點，是由於先前皇室的縱容與放任，導致疫病爆發之後，歌利市民多數人都染上了疫病，甚至在琛普萊寧的患者也逃脫到歌利市尋求庇護，因此在歌利市針對「患者」進行的一次「大規模檢疫」。

　　僅僅是如此而已。並沒有所謂的「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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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裡掉出來一個老式的磁碟片。以及一張小卡片，上面只用電腦印刷出來的文字寫了一段話：

　　『確保所有電子通訊設備保持關閉』

　　「所有」二字特別加了粗體。

　　有鑑於ВН3926的個人手提電腦也是舊型的，還有安插磁碟片的插槽，所以嵌入磁碟片本身不是問題；但「所有」電子通訊設備保持關閉，這讓ВН3926感到困惑：他手邊的電子通訊設備，硬要說的話就只有左耳上急症救護隊隊員配發的通訊設備，以及這個房間為了連上網路而裝置的數據機。另外還有他的個人手機。

　　他將上述三項設備全部關閉之後，正準備插入磁碟片時，他手腕上的手環發出了螢光橘色的燈光──兩個小時了，他必須觸碰一次手環以回報自己的位置。他將手環上的提示燈關閉後，才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手環回報自己的位置，是一種通訊手段嗎？

　　然而，一般人是不可能自行解開手環的。從外表看起來也沒有關閉的方式。而且身為急症救護隊的隊員，他知道這個手環其實是很不可靠的裝置，任何被它判定為「異常」的操作，都可能被它回報「發生異狀」訊息到公署總部，然後讓特涅蒂或伏特羅的隊員特地前往回報異狀的手環所在位置，經過對持有人的一番查詢後，很可能只是使用微波爐時將手環靠得太近。

　　ВН3926轉著手環，研究著到底有什麼方式「解開」或是「關閉」手環時，無意間發現上面有一排非常細小的小孔。不仔細看的話還以為是刮痕或是髒汙，但就這麼整齊地出現了一排五個跟皮膚毛孔差不多大小的細孔。

　　他思考了一下，然後下樓去最近的便利商店買了兩捲鋁箔紙。回到房間之後盡可能地把手環連著整個手腕都包裹起來。保險起見，他甚至把其中一捲的鋁箔紙用來包覆手機，以及整個手提電腦外殼，只留下螢幕可供觀看。

　　之後他等待了二十分鐘。這是急症救護隊偵查到手環發生異狀之後，原則上需要抵達事發現場的最快時限；而據他所知，離他住處最近的特涅蒂檢疫站也才步行七分鐘左右。看來這樣的做法並不會讓手環回報為異常。

　　但到底有沒有算是「關閉」手環的通訊功能，就不好說了。

　　──反正失敗的話，也只是跟阿妹一樣「被消失」。沒有阿妹的世界，對他而言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準備就緒之後，他點開了磁碟片裡的檔案。

　　一段影片。一個表單。

　　這讓他有點失望。他以為這裡面是什麼了不得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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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他點開影片之後，ВН3926的人生觀被顛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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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的六月九日，環繞著舊海軍部廣場舉行的大遊行。遊行的尾聲，街道上的人群，被穿著褐綠色大衣的人，一個一個押在路旁，用手槍抵著腦袋，直接行刑槍決。

　　裝甲車隆隆地壓過任何阻礙物，以及手牽著手擋在現在成為醫護學校的校園門口的學生。

　　水砲車將支離破碎、血肉模糊的屍塊混著障礙物的殘渣沖洗到堤防邊，那些穿著褐綠色大衣的帕威利隊員再一鏟一鏟地將肉塊掃進環繞著歌利市的海水中。

　　他倒回影片，慢速播放行刑的畫面。其中一對男女的面容，他感到無比的熟悉。

　　噩夢成為了擺在眼前的現實。

　　奇妙的是，如今的他卻是異常平靜，心裡沒有任何哀傷，沒有任何憤怒，沒有一點波瀾。

　　──這大概是所謂「心死」的感覺吧。

　　接著他點開了表單。非常熟悉的格式──是急症救護公署內最常使用的公文格式，但是內容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表單內容也非常簡單：每一行表格從左到右，分別是並非醫護碼編號的「姓名」，照片，生年月日，然後千篇一律地寫著「重症：最終處理」，一串年月日之後，最後一欄的備註「沒有可疑之處的自殺案」。

　　他將一行又一行的資料全部看完。

　　其中有一對中年男女，五官、面容跟某位清新脫俗的少女有幾分相像。重症：最終處理。沒有可疑之處的自殺案。

　　有一位少婦。外貌像極了自己最親愛的那名少女，只是成熟許多。重症：最終處理。沒有可疑之處的自殺案。

　　等他看到最後一列時，已經是破曉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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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ВН3926拔除磁碟片，拆掉手上的鋁箔紙，重新打開各種通訊設備。然後進到公用的衛生空間梳洗一番。

　　他覺得萬分疲憊。但不是因為熬夜了一整個通霄。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父母為何會在那個晚上，就這樣帕威利的隊員被當成「重症患者」或是「帶原者」，進行「最終處理」──並且處理地乾乾淨淨。

　　為什麼在那個晚上會有這麼多歌利市民即使在面對裝甲車壓近，也要反抗急症救護隊？或者說，「疫病」到底是什麼？從醫護學校到急症救護公署，從來沒有說明「疫病」到底是什麼？莫非是大腦的病變，才會使「重症患者」與「帶原者」在面對裝甲車時抗拒了求生的本能？如果是這樣，那麼感染源從何而來？身為醫護學校特涅蒂課程首屈一指的高材生‧ТН9631，有什麼管道會被感染──或被判定為「被感染」？又是用什麼方式判定，才會在一夜之間把她的存在整個抹除？

　　──ТН9631，已經被進行「最終處理」了嗎？

　　給他這份資料的8315，為何遲遲沒有回應、不見行蹤呢？是否也是被消失了呢？

　　太多的疑問得不到解答的他，只能無能地重搥了淋浴間的牆面。

　　「……仆你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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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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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度因為痛楚而昏厥了過去，又因為潑灑在身上的鹽水而痛醒。

　　四肢被拘束的少女，現在除了一心求死之外，沒有其他的心願。

　　自從被押進這裡之後，先是雙手雙腳被綑綁起來，倒吊起來無日無夜地被鐵鍊抽打。

　　然後是被鎖在椅子上，她的手指、腳趾都被細針扎到幾乎快失去痛覺，之後她的全身上下任何部位又遭受到程度不一的電擊──尤其是掰開她的大腿，針對私密處將她電到失禁時，四周便會傳來猥瑣的笑鬧聲。

　　他們一邊笑著「不行喔，這次要忍久一點」一邊捏住她的鼻子，在她不自主地為了呼吸而張開嘴的時候灌下混著臭味的噁心液體──大概是自己的尿──然後再反覆地進行電擊。

　　她唯一可以慶幸的是早在她的房門被撬開的時候，她的雙眼就已經被罩上，所以直到現在她的視覺還沒有受到汙染。

　　但嗅覺與味覺、觸覺已經被折騰到近乎麻痺。

　　聽覺也是。盡是令人惡心的嬉笑聲。

　　那些人根本沒有在進行他們口中所謂的「診療」，而只是單純地從虐待少女的行為當中找到快感。

　　「停。」

　　一道粗魯的男聲打斷所有人的嬉鬧聲。

　　她的下頷被一隻粗壯的手強行抬了起來。

　　「說，那些不該存在的檔案，是誰給妳的？」

　　少女儘管不自主地倘著口水，仍然微微搖頭，拒絕回答。

　　「……跟她老爸一樣的脾氣。繼續。」

　　下一瞬間，她的下體又感受到劇烈的電擊──但她仍然死命咬著雙唇，即使已經感受到嘴中充斥著鐵鏽味，她也不讓自己發出哀號。

　　即使是現在這種情況，身為醫護學校優等生的她仍然恪守著校訓：

　　紀律、堅強、無懼。

　　雖然在她心中已經是很荒謬、不合「醫護學校」這個單位的校訓。

　　「停。」

　　周遭的人員停止了動作。但這不代表嘴裡淌著唾液鮮血、地上滿是自己屎尿的少女得到了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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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拔她幾顆牙。看她還說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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