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壹卷影神圖 - 第壹章狐非狐，虎非虎

大棠八閩，山勢蜿蜒,海港委迤。

八閩東部沿海發達，城鎮富都多建于此，而若再往南行千裏，零星漁村，山鎮，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地過活。

九鯉山腳下的浪浪村便是如此，幾十戶人家漁獵爲生，石屋與木樓相間其中，海風吹，山林嘯，日複壹日。

日落時分，村民們早早請出牌位置于家門外奉上貢品，村裏壹片寂靜。

因爲今日是祭祖的盂蘭盆節。

村外有座石階，向著山坡上延，坐落著壹座少有的紅瓦頂石廟，壹旁的鎮石上刻著“姑婆廟”三字，不見斑駁。

八閩郡地以敬神重祀出名，幾乎是“三步壹宮，五步壹廟”。

就算是鄉野間，也會有壹座不大不小的廟宇供周遭村落拜神，求歲年安康，風平浪靜。

此刻，暮雨飄搖。

廟宇後院空地，炊煙袅袅。

守歲正輕車熟路地將裝有果幹和面餅的果盆置于紅案上，隨後從熬煮了蘿蔔，蝦米，山菇熱粥的大鍋盛出壹碗。

穿過廟門，他將熱粥放在牆角壹尊樣貌模糊的神龛處，神龛下還散落著幾個光禿禿，吃剩的桃核。

“海鬼大爺，這桃子給妳找來了，供品也給妳帶來了，所以今天就莫要擾人清靜了。”

守歲淡淡說道，帶走桃核，轉身回到後院。

案旁的紙錢元寶壹應俱全，他又取來事先寫好的榜文貼于高台。

朱筆簽押，以此昭告孤魂野鬼，領善食功德，早日投入輪回。

這被稱爲“施食”。

手背傳來發癢濕感，壹只毛絨絨的家夥輕巧地盤在他手臂上伸舌舔著殘留果香。

“胐胐，別鬧。”

那小獸似狐長耳，脖頸連著胸口鼓起壹圈鬃毛，白毛大尾壹甩，忽地竄到了守歲的雙肩上，像是串頂好的獸皮圍脖戴在那裏。

山海經有雲：“有獸焉，其狀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胐胐，養之可以已憂。”

婆婆壹直這麽稱呼它，雖然守歲私下裏覺得它就是只長不大的狐狸。

“待會可別偷吃果盆裏的食物，妳的那份我已經備好放在別處了。”

胐胐抖了抖狐耳，使勁蹭著守歲的手心。

守歲沒法子，塞了壹小把果幹給它，順便撸了撸它的腦袋，手感很好。

牆垣內雨勢漸弱，案上豆大燭光由黃至青，宛如犀角鬼燈。

只待燭火化紫，便是真正的百鬼夜遊的開始。

此間鬼物唯有今夜能肆無忌憚地遊蕩人間，若是隨意驅趕，又恐攜帶的陰晦煞氣泄漏，輕則使人體虛多病，重則可能令整座村寨人畜大傷元氣乃至死亡。

所以“觋師”，或者說溝通鬼神的人尤其重要。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eCOlZB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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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天生識妖邪，辨鬼神的人才適合成爲觋師。

婆婆曾告訴衆人守歲生來便能見到鬼物與妖怪，又是自小被其收養，得其衣缽。

如今婆婆不在，他便要獨自操持此事。

但其實守歲壹直有個秘密，他並不是生來如此，至少在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幾年裏不是。

這壹切都與他穿越後隨身攜帶的壹本影神圖相關，此物玄妙非常，似乎勾連某位特殊存在，可通過在其上編寫妖怪鬼物的圖錄介紹或者相關故事，憑空獲得獎勵，抽取靈丹妙藥，武功秘籍甚至是術法神通。

自己從小在婆婆身邊耳儒目染，聽到與見到的不少神鬼異事，于是閑暇時便將其中壹些容易記錄的故事寫在影神圖上。

這雙陰陽眼神通就是所得，可惜自此以後再也沒有抽到其他的術法神通了，大力丸，體健丸，聰聞丸什麽的倒是吃了不少。

“揪揪，揪！”

守歲低頭壹看，胐胐已經壹溜煙跑走了，而案上的壹抹紫炎刺目非常。

是時候了。

守歲換上了觋師裝，束緊長發，穿戴好八扇帽，壹身寬大火紅師裙內襯素衣，邊褶還綴有銅鈴。

他生的白淨，兩頰融融，美人淚痣，卻唇角微抿帶冷，劍目星眉，眉宇間英氣勃發，再加上腿長腰細，如果不穿觋師裝，也許人們還會懷疑壹下他的性別。

但衆所周知，侍奉姑婆廟的唯有女性，而守歲也被婆婆當作女孩從小培養。

所以如今他也習慣了這種裝束，至于羞恥心什麽的，唉，鬼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了。

壹舉壹動銅鈴作響，伴隨步罡踏鬥，渺遠清脆。

口中默念引魂經文。

今夜鬼門重又開，焚香供食引路魂。

靛紫燭光猛地漲起，鬼哭狼嚎之聲從無到有，越來越響。

打開鍋蓋，熱氣香味四散開來，守歲用木勺舀出壹碗，單手向上壹舉。

烏雲遮月，壹團漆黑大鬼先飄來，長舌倒卷間露出森然利牙，只剩空碗。

熱粥加糕點的貢品像是粘牙的麥芽糖，大鬼砸吧砸吧嘴，眯眼回味，好久才冒出壹句：“不差。”

“還有其他的口味呢。”守歲笑著又盛出壹碗拌上果脯遞上。

四方鬼蠢蠢欲動，好幾個鬼怪也緊接著現身。

面色青紫，舌頭老長的溺斃鬼含糊不清地叫喚著“給羅，要期”，直到滿滿壹碗熱湯下肚才停止張牙舞爪。

步履蹒跚的首無牽著前面披頭散發的落頭鬼顱，摸索到鍋前。

兩鬼壹個打著手語討要香火，壹個面露桀骜嚷嚷著“滿上，都給我滿上”，舀出三碗總算令其停息。

山精妖怪也悄悄冒頭，混入其中。

“妳，妳，妳瞧我……真香！”

頭上頂著牛骨的黃皮子翻牆而入，拿腔作調地本想討封，話到嘴邊，卻被碗裏的蝦米勾走了魂。

拇指大小，拖家帶口的木精們留下幾根老參，合力舉起兩份面餅急匆匆爬下案台。

……

鬼火亂竄，廟內庭院裏逐漸“人滿爲患”，壹衆大小鬼物精怪渴了就喝粥，餓了就吃餅脯，臨走前吸壹口香火抓壹把紙錢，倒也算井然有序。

不多時，吃食就消耗了大半，守歲側耳聽了聽廟外的聲響，確定村莊裏壹片甯靜，正想著大家應該沒有受到侵擾，心裏十分滿意。

這時，村東頭壹連串悶響，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逼近廟宇，異常突兀。

還未弄清楚，就見壹只吊睛白額的虎蘭妖猛地撞開廟門，嘴裏還大叫道：

“小郎君，救我啊，有荒鬼要拿我的骨頭下酒啊！！”

衆精怪壹聽，頓時作鳥獸散，慌不擇路地翻牆而出。

荒鬼毫無理性，見鬼必吃，見怪必吞，餓急了便會開始吃人，可謂是大害。

虎蘭妖披著虎皮，4分像人，6分像妖，非是虎豹化形，卻是壹簇虎皮蘭花叢成了精。

幾年前流竄到村寨附近自立山大王，經常下山偷雞摸狗，被婆婆收服，成了村寨的土神。

不過她天性跳脫，臉皮又奇厚無比，成了土神後也依舊是我行我素，時不時就要鬧騰壹下，調戲良家少男，偷拿婦孺衣裳，逗貓戲狗溜鵝，總之，犯下這些惡作劇後總會被守歲教訓壹頓。

朱漆大門外，壹個巨大的陰影迅速浮現，竟是壹只兩丈多高，肚皮幾乎拖在地上，四肢極長極細的雙角大鬼。

守歲已從袖口中甩出壹連串朱砂符箓，像是簇飛箭，紮進大鬼的四肢，頓時火光炸裂，燃起黑煙。

“吼——”

大鬼吃痛咆哮，忽地伸長脖子，張開巨嘴，腥風撲面。

眼見噬人巨口就要逼近，守歲束緊衣裙，縱身飛踢，像是顆飛星似地落在大鬼的額頭上，單手捏住壹只鬼角，另壹只手翻出貼身的銅錢劍，高舉法器，居高臨下。

此時，跑到紅案前的虎蘭妖看得是目不轉睛：“美中不足的就是穿太多了……”

大鬼也知道不妙，雙手就朝頭上抓來，好似兩面青黑牆壁，卻撲了個空。

守歲翻身落下，紅影靈動，衣裙獵獵，與此同時，手中法器也勢如破竹般切入鬼軀。

從頭到下，幹淨利索地來個壹刀兩斷。

隨著轟隆壹聲，大鬼頃刻化作壹堆腐臭陰氣，消散開來。

守歲收起法器，只覺得這大鬼好像也不怎麽厲害，虎蘭妖又爲何會跑來這裏搬救兵呢？

然後他聽到了身後虎蘭妖那得意的笑聲：

“嘿嘿！得來全不費工夫~”

回頭壹看，案上的果盆已然無蹤，連粥帶鍋都被那家夥端走了去。

只有她那愈發渺遠的聲音回蕩開來了。1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3n0caDS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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