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科幻BL／強強／陽光攻ｘ軍人受） - 6.1 「若我遠離你，就沒法討厭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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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新加坡時，代表他們回到終點與起點，重新開始這一萬八千公里從葡萄牙到新加坡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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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禮花盛宴去犒賞他們的辛勞，事實上，為了趕及夏季開始時到達俄羅斯，更要馬不停蹄地趕路。在夏季，靠近北極圈的地區會經歷極晝，即太陽在二十四小時內不完全落下，較高緯度的地區的日照時間也較長。

博士說：日照對植物人的生長數據有正面增益，阿默講的是人話：快高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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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幸，在冬應上手之後，他們分開獨立作業的時間也變多了。

阿默更明正言順地避開那尷尬的沉默（他八成肯定只有自己在彆扭）。

誰想到呢？以往他都是獨自工作，有了同事後彷彿身體變異了、膨脹了，難以塞回狹窄孤殼之中。他們的確是不再說話了，冬應在面對他時似有數次欲言又止，他不想去猜測冬應蘊釀的是內疚還是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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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得腳不沾地半個月後終於迎來休假，彼時火車又快回到蒙古了。

阿默沒任何打算，只想睡到自然醒、睡到日上三竿之後再出外隨便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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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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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在床上抖了抖，似被扯動了一下線軸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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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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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吃力地翻了個身，渾身上下無一關節不痠痛。他用枕頭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博士？」是博士有急事找他嗎？但⋯⋯博士從來不會敲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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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叩——

阿默肯定在敲門的間奏中睡下了，才能又被煩音吵醒。

他懊惱地發出低吼：「啊———」

媽的，是他埋在田裡的植物人們終於覺醒，用頭下腳上的姿勢來獵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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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第三聲敲門尚未擊地，阿默已三步併兩步蹦過去，用勁把門撕開，「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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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一根髮絲都沒翹起的黑髮男人，老神在在地跟他禮貌道安。

啊，阿默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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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你⋯⋯」

阿默暴躁地扯了又扯，扯走纏在腰間跟大半都曳在地上的薄被。

這傢伙人格分裂嗎？好一段時間不跟他說話，卻挑在休假大清早去吵醒他？故意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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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打斷他的話，「若你今天沒別的計畫，我想邀請你跟我一同拜訪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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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的腦袋當機了。

為什麼黑髮男人嘴中說的每個字他都懂，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呢？

不，這完全⋯⋯不合理啊？他理解不了這邏輯——他之前每次休假都叫冬應跟他一起去玩，被冷不防一句「你只是同情我，兄弟，這超級不酷」往他臉上狠狠招呼一巴。

現在卻⋯⋯怎樣？被他失控發瘋又罵又打之後，冬應反而想交朋友了？

阿默抹了抹臉，艱難地命令腦袋運作起來。

假日的九點之前要玩友誼二十問，在某些國家中肯定是犯法的。「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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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已沒在看他的臉，完全被他亂翹出上百角度、各有想法的髮梢吸引住。

「若你今天沒別的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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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阿默揉了揉眼睛，一睜眼，不小心又直視冬應了。

冬應左臉上浮起一片半掌大小的淺褐色，比起瘀傷更像胎記，卻是同等觸目驚心。

胎記真不是很好的想法，那會讓阿默擔心瘀青就此住下，永遠破壞了那張白皙的臉。阿默狠狠掐熄了心中那初生的霉頭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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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答得從善如流：「因為你請我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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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怒吼後半句：「⋯⋯並、遠、離、我！」

他的原句是「請你討厭我，離我有多遠就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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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遠離你，就沒法討厭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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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他肯定是在某些時刻被內心的混亂與柔軟給絆到了，再回過神來，肩膀已軟軟倚著門框。

為什麼冬應非得玩文字遊戲都要接近他？不嫌太遲了嗎？

他想跟冬應說「別擔心，你就算不接近我也做得頂好」。他還想覆述博士的話——冬應生而低劣自大，是母星叛徒的子孫，但他大概也跟冬應一樣自負，不是打從心底相信的話就沒法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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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冬應從本來對他興趣缺缺，搖身一變想強制上任他的心靈導師？

是因為偷窺到他的傷口，聞到那腐朽臭氣嗎？因為冬應也有類似形狀的陰影？

他胸中那緲小的希望又問：或許呢？

或許他倆奇形怪狀的傷口天生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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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曾聽說：心中傷口一旦腐爛發出氣味，最先吸引而來是蒼蠅。

不對。啊，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因為當他的傷口徹底潰爛時，吸引而來的是神明。

這次也會是這樣嗎？

⋯⋯或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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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似沉吟一句「我能看出你還沒準備好，先不打擾你了」就離開，而阿默斜倚在門邊，呆站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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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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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就是休假，若你沒有其他計畫，我想⋯⋯」

「打住！打住，先別想了，答案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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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鑑於你現在還沒離開，我假定你沒別的計畫，我邀請你與我同遊。」

「錯。我所有行程就是睡覺，出來吃點東西就睡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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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農家打聽過了，計劃好通往神像的最快路線，若你有興趣⋯⋯」

「別廢話了！抬起那邊的腳，對對對，我都快被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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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薩克的白天長達十六小時，我們可以善用時間進行多種活動，例如⋯⋯」

「例如你先閉嘴，讓我繼續躺在車頂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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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入俄羅斯前，氣候仍然適合遠足，現時車外溫度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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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從烏魯木齊跑入哈薩克，剛好進入帕米爾高原。從掛在走廊的殘舊地圖來看，哈薩克是世上最大的內陸國，橫跨了歐亞大陸。火車走廊上一幅又一幅長方型的窗，就是一幅又一幅掛起的風景畫。既流動又凝固的畫中有山脈、草原及被平原包圍的大湖泊。

山脈像被刮刀一下又一下刻雕的奶油，坑紋一絲不苟，豔白糖粉從山頂灑下，山腰積雪仍未融化。草原因夏風灌注的生息而逐漸吐出青黃，湖水卻藍綠得很鮮，太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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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廊上，這樣驚心動魄的景色下，阿默就不應該轉頭。

他轉過去了，反而完全聽不到溫度氣候吧啦吧啦，他就只看見斜陽下的冬應。

哈薩克斯坦的白天很長，窗外一望無際的平原連接著魚肚白的天與金星伴陽。

夕照被車窗切割成整齊的大小格，又被斡拉得很斜、很長，像一排排淡金色的巧克力般映在牆上、房門上，也鋪在他與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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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就不應該在走廊上轉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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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髮男人肯定是被他打斷了施法，驚訝地微微瞪大雙眼。

阿默也覺得自己那聲答應太像夢囈，既低又飄，卻不打算收回。

都怪被光雨淋濕的冬應看上去過於堅毅、忠心與誠懇。男人的黑髮被光染成茶金，眼睛也漆成金色，身後的走廊正分秒無限延伸，可通往無盡。

阿默打賭冬應連嗅起來也像無邊寧靜與無窮可能。

因為他又能平靜地直視冬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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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加大了一點力度：「我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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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似想聽得更清楚的狗兒般歪頭，「⋯⋯我能請問是為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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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會見好就收，真是被嬌慣了的紈絝子弟！

但阿默勾起微笑——「因為你的傷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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