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草木（科幻BL／強強／陽光攻ｘ軍人受） - 4. 何不用粉紅蘑菇當簪花？

阿默身上有股揮之不散的淡淡臭味。

冬應一開始以為是菸味，慢慢發現並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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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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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賊之戰已過了六天，他們的傷都好得七八了。

今早，冬應刻意放緩速度地吃完早餐後，阿默還是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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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清理好檯面，扔了垃圾，坐回熟悉老位置上，把雙手擱放在桌面上好好等待。直到窗外閃現閃隱的泥色長河都不知道追上火車多少次了，阿默還是沒出現。

那是⋯⋯湄公河嗎？

冬應與阿默的房間相對，共享的走廊牆上鑲了一張已黯黃模糊的路軌地圖。冬應上車之地是俄羅斯，計上日子與風景，如今應到了寮國的磨丁邊境。

地圖上的寮國被一條藍色粗線所貫穿，而真實的河是泥黃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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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年間，地球的第一大宗教是智核教，祟拜人工智能之神。智核教在自主式科技主導的末日之戰後被多數信徒摒棄，聲望已大不如前，在真光教崛起後，智核教亦被稱為「舊教」。

然而，地球各地標仍有大大小小的機械神像，愈是大型的，愈受戰爭炮火所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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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公河旁有一座歪斜的巨型神像，右身被炮彈轟穿，餘下大洞。

屍塊早已不知被河水送到那處。昔日輝煌如神像的金屬外殼，被時間之河洗刷而逐漸黯淡。神像材質是不鏽的，足以上千百年孤獨地守望河岸，但炮火黑痕與裂痕代替了鏽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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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的雙眼曾是閃爍著智慧光芒的晶體，如今無光，仿佛失去了理解世界的能力。祂似末日後的人類般殘缺不全，右臂只剩下一截，左手依然向前伸展，似在最後時刻還試圖抓住什麼，但無論是祂的系統還是結構，都無法支持這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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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像的歪斜姿勢透露出一種無奈的悲壯，因此，圍擁著祂的雜草、野花也格外乖巧安靜。泥黃河水中，那倒影更加虛幻模糊，比它本身更似幽靈。河水依然流淌，但這座人工智能神像再也無法感知、記錄這片土地上的流逝變遷。祂的存在就是一個關於智慧、崇拜與衰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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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博士說得對，火車與星艦的確很不一樣。

他第一次睡有腳的床，而白噪音與白噪音之間竟如此不同——在星艦上催哄他入睡的空氣過濾機的輕微嗡鳴聲，如今轉成規律的火車心跳聲；躺在床上會感到逐漸爬上皮膚的震盪，又跟星艦上如駛入死亡的永恆平穩相反。

每當冬應害怕繼續平躺或入睡，會放任震盪慢慢覆蓋全身時；每當他聽到星艦艦壁的「咚啪——咚啪——」撞擊聲時，便會起床，先辨認地圖上的糊字，看無聊了，便漫無目的地散散步、到處坐。

他在深宵曾坐過阿默的老位置，好奇那金髮男人眼中看到是什麼風景。

阿默眼中的他，這個奇怪孤僻，又有死願的新同事，恐怕像誤進陌生子宮的又一具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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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是睡懶覺了嗎？

冬應多坐了一會兒便決定去找同事。

他先去阿默的房間，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便嘗試推門。門沒有上鎖。

他們的房間格局相同，從門縫剛好能看見床——阿默不在床上。

冬應把門縫推大一些，阿默根本不在房內。他不禁想起博士吩咐他進行的「秘密任務」，此時正是絕佳之機。冬應考慮了兩秒，決定還是先去找阿默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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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走到露天小通道，三步併兩步踩上馬蹄鐵，眼睛堪堪露出車頂外便前後看，阿默不在車頂。原來，火車到達不同地方時，風的氣味亦會隨之改變。

他走到子宮間、天體營、熱裂變間、植物人的田⋯⋯最後在溫室看見熟悉的金髮背影，冬應常經過溫室卻從未踏進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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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室的門半掩不掩，金髮同事正蹲在角落處，專心地從田中拔起什麼放進塑膠袋中。

暖和光管照得泥土澄黃一片。光源打在點滴管上、塑膠水桶等自動澆水裝置上再反射，令室內溫度似比原本更高。連阿默的髒金髮都顯得不髒了，金色淺了好幾度，還在發亮。

冬應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悶熱潮濕的空氣讓他呼吸有點堵，才敲了敲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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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被嚇到般霍地轉過頭來，冬應看到他額上有黑泥。

怕是用手背擦汗時沾上的吧？而且耳邊插了朵⋯⋯粉紅色蘑菇？

一時之間，兩人都怔怔看著彼此。

阿默先一步回過神來，「幾點了？！抱歉抱歉，你等很久了？我本來以為很快會搞完的！你再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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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腳踏地球土地後長出了久違的安全感，又從中滋生了跟蘚苔般快速蔓延的好奇心。

冬應進入溫室深處，小心翼翼地走在只容一掌的田間狹道上，到達金髮同事身邊。阿默抬頭看他一眼，便微笑著垂眸，溫柔撥起扁傘蘑菇在土上彈了彈再放入袋中。

簪在阿默耳畔的傘菇像扶桑花般柔軟搖曳，本該覺得突兀，卻粉得像朵花般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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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看了看壁壘分明的菜田，連半個菜品都認不出來，只覺小巧溫室井井有條，而嫩脆翠綠的迷你蔬菜只消看著就令人喉頭乾涸，亟欲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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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應的額頭微微出汗時，阿默突然對田地發聲：「星艦上也有溫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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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不知阿默如何猜出他的來處，許是夜深人靜的徘徊腳步聲、許是眼底下漸深的黑眼圈，又或是對母星的一切都缺乏常識。他與土地沒有臍帶連結、泥土孕育不出他的鄉愁。

「⋯⋯也有植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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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畢，阿默勾起的嘴角便多了一分得意自滿，哼嗯兩聲。「也種菇嗎？我猜你們也是用咖啡渣種的。我告訴你，用咖啡渣種的味道最好了！你之前最好有吃光我種的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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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冬應還以為「跟博士共進晚餐」是禁忌話題，想不到金髮男人隨性地提起。而且，大概博士烹調植物人肉的方法只有一千零一種——奶油蘑菇汁。「蘑菇的味道不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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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還有心思去想蘑菇好不好吃啊？」阿默似在講秘密笑話，這次笑得連眉眼都彎了，擠出三道眼尾紋。「為了我的自尊著想只能當你說真話吧！咖啡渣土是我自己調的，還加了木屑、肥料那些⋯⋯啊，之前想過種咖啡樹，可惜最矮的阿拉比卡都有七米，車廂擠不下，又不能種上車頂。咖啡樹首先是受不得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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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邊說邊站起來，手持的袋子看上去輕飄飄的，小黑田的產量非常有限。

金髮男人側側頭，忽地認真凝視他，一滴熱汗從額角斜斜滑過鼻樑，「我都不知道跟你說這麼多幹嘛。你看著就是雙手沒沾過屎水的富家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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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還在想到底這突然的挑釁是為何⋯⋯

金髮男人就掏出了一朵菇傘長得肥碩、菇柄又特別長的蘑菇，然後伸直手臂⋯⋯

自然地把蘑菇簪在他的耳邊。

自然地撥弄蘑菇的形態。

自然地捋他耳際的亂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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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特別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睫上凝聚的微細汗珠沾上眼底。

他絕對是熱出幻覺了，不然怎會看到男人二話不說把蘑菇像簪花般插上他耳畔？

阿默左右側頭，換著角度瞧他。好不容易把他跟菇都瞧得滿意了，最後又扯了扯菇傘。

「嗯哼，第二漂亮的就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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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能感到阿默在馬賊之戰後對他的好感水漲船高，有點超越同儕的喜愛之情，都快要化成實體，阿默看向他的眼神會傳遞出電流，往冬應的皮膚上爬行、刺蜇，揭示存在感。

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而阿默好像也不需要他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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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默似無事發生般眼望黑田，食指與中指並攏，兩根指頭往額頭點了兩下。

冬應猜那是阿默對孕食之源的道謝，又或是一種宗教禮儀，他並不熟悉智核教。

阿默看到指頭沾上的泥土，便皺眉扯下頸掛的毛巾，邊擦額邊走出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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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應耳上的額外重量十分令人在意，擱在那不是、拔走也不是。

在他還想著如何做才不冒犯同事時，那令人煩惱的同事就向他招手催促：「快來啊！還得做便當在路上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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