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寫手札記 - 《城市夜語》第八章：《夜湖》上篇：釣者

嘉義蘭潭環湖步道的登山段，下午四點後就很少有人走到那裡。

我在蘭潭餐廳當服務生，餐廳就開在環湖步道入口處，正對著嘉義大學。

每天最後一班工作到晚上八點，能看見夕陽慢慢沉入湖面，給整個湖面染上一層詭異的紅。

老闆是本地人，從小就住在林森西路上，常跟我們說蘭潭的故事。

他說這個湖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靠近防空洞的水域。

「過了天黑，有些事情最好別看見，也別聽見。」

他總是這麼提醒新來的員工。

那天是農曆七月，天氣特別悶熱。

傍晚時分，一個穿著舊式釣魚背心的老人拄著竹釣竿從蘭潭吊橋方向走來。

奇怪的是，他身上滴著水，但地板上卻沒有水漬。

他的釣具看起來都很老舊，是那種現在已經很少見的款式。

「老闆，跟以前一樣。」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了。

老闆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快速從廚房拿出一碗冒著熱氣的貢丸湯。

更奇怪的是，這家餐廳的菜單上根本沒有這道菜，而且現在的廚房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煮好熱湯。

「阿伯，您又來了，」老闆嘆氣，「都二十年了。」

「魚還沒釣到啊，」老人苦笑，「那條魚太大了，當年就是拉不上來，整個人被拖進去...現在牠還在那裡，每天晚上都能聽見牠在水底游動的聲音。」

我這才想起以前聽過的傳聞。

當地老一輩的人都說，蘭潭深處有條巨大的鯉魚，從日治時期就存在了。

有人說牠是當年興建水庫時留下來的，也有人說是從嘉南大圳游進來的。

二十年前，有位老漁夫在岸邊釣魚時意外溺斃。

當時的報紙報導說，死者是退休的老師，每天都會來蘭潭釣魚。

那天他突然大喊發現了大魚，用力往後拉竿，結果整個人被拖入水中。

等到警消趕到時，只找到一根斷掉的釣竿和散落的漁具。

三天後才找到遺體，據說屍體異常僵硬，手還保持著拉釣竿的姿勢。

「那條魚啊，」老人喝了一口湯，「比船還大。每次都在快要拉上來的時候掙脫。這麼多年了，我還記得牠尾巴掃過水面的聲音，像打雷一樣。」

說著，他從背心口袋掏出一個皮夾，裡面有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人站在蘭潭吊橋上，手上拿著一條大魚。

背景的吊橋還是舊式的木造結構，而不是現在的鋼筋水泥。

「那是我年輕的時候，」老人撫摸著照片，「那時候水質還很清澈，能看見湖底的情況。後來水越來越渾濁，魚也越來越大，最後...」

他的聲音漸漸變小，身影也開始變得模糊。

老闆趕緊點了三炷香，插在窗邊的香爐裡。

「阿伯，時間差不多了。」

老人點點頭，起身離開。

我注意到他的腳步沒有聲音，走到門口時，整個人就像霧一樣消散了。

只留下那碗喝了一半的貢丸湯，湯面上飄著一層詭異的油花，隱約能看見魚鱗的形狀。

「他每個月都會來，」老闆收起碗筷，「這碗湯是他生前最愛的。當年他在這裡喝了最後一碗湯，就去釣那條魚了。」

從那天起，我發現湖面的夜景變得不太一樣。

有時能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岸邊，手持釣竿，一站就是整晚。

更詭異的是，每當月圓之夜，湖面總會無風自動，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下面游動。

老闆說，那條魚可能根本不是魚。

而那位老先生，或許永遠也不會真的釣到牠。

這是屬於蘭潭的秘密，就像湖底那些看不見的漩渦，永遠留在這片寧靜的水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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