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寫手札記 - 《補運》第三章：陰血

我在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冰冷的平面上。

當眼睛漸漸適應黑暗後，才看清這是太平間的驗屍台。

一股福馬林的氣味撲鼻而來，混合著某種腐敗的臭味。

「醒了？」

黃乩童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今晚子時，是最後的儀式。」

我想動，卻發現四肢被固定在台上。

低頭一看，那不是繩子，而是幾雙發黑的手，從台子下伸出來緊緊抓著我。

每隻手都腐爛得厲害，露出森森白骨。

「媽...媽？」

我顫抖著問。

「不只是她，」黃乩童點亮了口袋裡的手電筒，「這二十年來，安平的水溝吞了很多人。有些是意外，有些是...被處理掉的。他們都在等今天。」

燈光照亮了整個太平間。

我倒抽一口冷氣 - 每個冰櫃門都開著，裡面坐著一具具泡得發白的屍體，都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認出其中幾張臉，那是這些年來在安平失蹤的人。

「認得出他們吧？」

黃乩童走近，手上拿著一個生鏽的銅碗，「地下錢莊的人很精明，知道要利用像妳這樣的小孩。清白的履歷，不會引起警察注意。」

我想起那些年，他們陸續找上我。

每一次都是相似的藉口：

欠債的人會經過某條巷子，只要把人引過去就好。

我從來不知道那些人最後的下場，直到現在。

「人體一共可以分成七塊，」黃乩童慢慢在我身邊踱步，「頭、軀幹、四肢...每一塊都代表一種執念。頭帶著怨恨，軀幹藏著憤怒，手臂是不甘，雙腿是掙扎...」

他的話音未落，我感覺身下的驗屍台開始震動。

無數雙手從台子縫隙中伸出，有的緊緊掐住我的喉嚨，有的撕扯我的頭髮，更多的開始在我身上劃出詭異的符號。

「這是最後的儀式，」黃乩童將銅碗舉到我面前，裡面盛著暗紅色的液體，「二十年的陰血，每一滴都是一條冤魂的眼淚。」

就在這時，媽媽的身影從天花板上垂下。

她的身體不斷扭曲變形，像是被人反覆折疊的紙片。她俯下身，臉靠近我耳邊：

「寶貝，張開嘴，喝下去。不會痛的，就像妳當年對我做的那樣...溫柔又快速。」

我拼命搖頭，但那些手已經掰開我的嘴。

腥臭的液體灌入喉嚨，每一滴都像是滾燙的鐵水。

我聽見自己的皮肉開始劈啪作響，彷彿在被某種力量從內部撕裂。

「人體被分成七塊，靈魂也會碎成七片，」黃乩童的聲音越來越遠，「今晚過後，妳會在安平的七個角落找到自己。每一塊都會記得今天的痛苦，永永遠遠...」

最後的意識裡，我看見自己的身體真的開始分裂。

不是被刀鋸割開，而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慢慢撕成碎片。

每一處傷口都和我當年分屍媽媽時一模一樣。

那些冰櫃裡的屍體全都站了起來，圍在驗屍台旁，像是在觀看一場儀式。

他們蒼白的臉上都掛著詭異的微笑，彷彿在等待新成員的加入。

「就快結束了，」媽媽溫柔地說，手指輕撫我的臉，指尖卻一點一點剝下我的皮肉，「以後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在安平的每個角落...」

外面傳來淒厲的鳴笛聲，那是安平運河的霧笛。

濃霧悄悄潛入太平間，模糊了所有輪廓。

最後一刻，我看見媽媽的臉和其他所有冤魂的臉重疊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由痛苦扭曲的臉孔組成的漩渦...

隔天清晨，安平的七個水溝蓋下面，各自飄出一塊殘缺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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