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守護天使好像不會照顧自己 - 06 戀愛喜劇定律(3)

　　返回海產餐廳時，餐點差不多都到齊了。

　　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十三分。

　　我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莉莉安捏著鼻子說：「好臭喔。」我突然意識到衣服沾到菸味了，所以只好尷尬地笑著。

　　等到愛琳跟著坐下，我對大家說：「愛琳好像有事情要宣布。」

　　「『愛琳』？」黛安盯著我。

　　「哇啊……社長很討厭人家這樣叫她……」莉莉安拉著我的衣服。

　　「——隨便啦。」

　　愛琳拆開免洗筷，然後對大家說：「你們想要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為什麼不生氣了！」

　　「偏心。」

　　「為什麼為什麼！」

　　「快點吃飯啦。」愛琳舉起筷子。

　　——慢著。

　　愛琳突然放下筷子。

　　她小聲地說「啊，還有這件事」，然後拿起手邊裝滿果汁的玻璃杯，對我們說：「現在難得五個人都在這裡，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什麼？」

　　「代表我們『天使觀察研究社』的初代成員全都到齊啦！」愛琳發出歡呼。

　　「耶！」

　　「呼！」

　　「『天使觀察研究社』是什麼？」黛安滿臉困惑。

　　「反正妳跟著歡呼就好。」我說。

　　「好吧……聽不懂……好開心……」

　　「乾杯！」

　　「耶耶耶！呼啊！」

　　「四個電玩展記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服務生這時來到我們的餐桌旁，舉起雙手，彷彿在安撫迅猛龍那樣，「可以請你們小聲一點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

　　我們看往周圍。

　　因為是午餐時間，基本上都坐滿客人。

　　所以莉莉安慢慢地從椅子上爬下來，莎夏小姐停止甩動頭髮，愛琳停止唱歌，黛安停止祈禱。

　　我也慢慢放下杯子。

　　大家環顧彼此。

　　每個人都駝著背，變得超在意其他客人的眼光。

　　但是過沒多久，我們壓低音量，用氣音開始新一輪的歡呼——「耶……」「乾杯……」「『天使觀察研究社』萬歲……」「咻咻咻——」「龍蝦龍蝦……我要吃光所有龍蝦……」

　　ʚ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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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畢業旅行，當初我跟莉莉安跟出版社請了一個禮拜的假，但是因為我意外身亡，導致足足浪費了其中六天的時光。再加上出發的那一天，其實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

　　今天結束之後，就要回歸日常生活了。

　　想到這件事，我忍不住哀號起來。

　　午飯後，走在街上吃著冰淇淋的時候，我心中想的是「這冰淇淋一定要很好吃才行」，看著海景的時候，心裡想的也是「這風景一定要很漂亮才行」，否則會覺得浪費了假期。

　　到最後，我甚至心懷愧疚，對著其他人說：「那妳們這幾天……這樣陪著我，應該都沒有好好玩到吧……對不起啦……」

　　「……」

　　其他人紛紛停下腳步。

　　「莉莉安，妳沒有對薩米說嗎？」

　　「咦？我以為妳們有說耶。」莉莉安用舌頭舔著嘴角的冰淇淋。

　　「完蛋了，我們好像變成了高中老師跟大學教授。」愛琳咬著冰淇淋的餅乾，「高中老師不是都會說『等讀大學就會學到』嗎？結果上了大學後，教授又會說『這個你們應該在高中學過了』。」

　　「怎麼回事？」

　　我問。

　　結果大家都看往莉莉安。

　　於是莉莉安負責起解說的工作：「薩米……這樣說好像有點過分，可是這幾天我們去了很多地方玩……」

　　「不會過分啦，妳本來就需要放假了，不是嗎？」

　　「喔……」莉莉安低下頭，然後笑著用腦袋撞了一下我的胸口。

　　「怎麼了？」

　　「謝謝！」

　　「這、這樣啊……」我有點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摸摸她的頭。

　　「那薩米你幫我拿一下冰淇淋，可以嗎？」

　　「可以啊。」

　　我從莉莉安的手裡接過冰淇淋，不知道她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莉莉安先是稍微抬起下顎，仰望天空，然後舉高雙手，將手探往頭頂的天使光環。

　　她先前把手機綁在頭頂的光環，現在則是想要取下來。

　　既視感油然而生。

　　莉莉安似乎從很久以前就習慣把有的沒的東西掛在頭頂的天使光環上。我想是因為她特別喜歡沒有口袋的裙裝，所以才養成這個壞習慣……但是，壞習慣？什麼是壞習慣呢？我的父母其實也沒教導過我「不可以在天使光環上面掛東西喔」，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莉莉安有父母嗎？

　　如果有，那她的童年又是如何呢？我忍不住心想。

　　雖說在聖經裡，天使是由上帝所造，但那些資訊畢竟屬於「這邊的世界」。不曉得在異世界又是如何。

　　總而言之，拿下手機後，莉莉安對我說：「我們拍了很多照片喔！而且都有跟你合照喔！等下慢慢跟你介紹。」

　　合照？

　　莉莉安的話讓我嚇了一跳。

　　我這幾天不都是一具屍體嗎？要怎麼合照？我感到疑惑。

　　ʚɞ

　　「滑滑滑滑滑……終於到底了。薩米你看，這是在渡假村晚上拍的照片。」「所以妳們大家的心理素質還真好，旁邊死了一個人，結果當天就決定『好！我們繼續畢業旅行吧！』這樣子嗎？」「你又不是真的死掉，黛安當天就幫你放了復活術，只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醒過來。」「愛琳說你死掉的樣子很像吉娃娃。」「黛安！」

　　一群人窩在海邊的涼亭。

　　大家買了一堆零食、飲料，一邊光著腳踢著沙子，一邊擠在一起看往莉莉安的手機。

　　我們畢業旅行的第一站是妖怪主題的渡假村，但我對那裡的印象只剩下入住的當天晚上，還有隔天的森林遊樂區而已。因為再後來，我就因為體內的魔力暴走，陷入瀕死狀態。

　　然後直到今天中午才清醒過來。

　　好虧喔。

　　不過其他人好像都玩得挺開心的，所以心情稍微得到調適。

　　「薩米你看！」

　　「喔喔看到了——」我感到驚訝。

　　看來莉莉安說的合照是真的。

　　照片裡，我戴著墨鏡跟口罩坐在輪椅上。莉莉安則在我的身後，她彎下腰，雙手輕輕摟住我的脖子，臉貼著我的臉，看往鏡頭。因為貼得很緊，她的眼鏡歪掉了。

　　成群的燈籠照亮兩人腳下的石製步道，而我們的前方是一整排的鳥居。畫面裡，鳥居形成的大量框架將我們包裹住。

　　據說鳥居能夠通往神明居住的神域，所以我跟莉莉安看起來既像是要跟這個世界告別，又像是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般。

　　莉莉安伸出手指，繼續滑動手機的畫面。

　　我們逛了各式各樣的主題餐廳，跟各種吉祥物合照。

　　來到深夜，山丘上綻放著絢爛的煙火。

　　我彷彿可以聽見煙火的聲音。

　　啵。

　　啵、啵。

　　「我補充一下。」黛安指著手機畫面說：「這時候薩米你的身體還是散發出不少魔力，為了避免麻煩，我把那些多餘的魔力都變成煙火了。」

　　煙火嗎？

　　她以前好像說我會因此爆炸，看來那個爆炸指的是煙火。

　　黛安接著說，幸好我是因為魔力暴走而死，否則在這個世界原本是沒辦法施展復活術的。

　　總結來說，我儘管遇到災難，但整體來說還算是幸運得有些過份。

　　「煙火很漂亮喔。」莉莉安拉著我的手。

　　「真的耶，不過還是差我的『聖騎士飛拳』一點。」我自信地說。

　　「黛安——」

　　「不可能，不要想了。」黛安慌張地說：「先不說魔力的來源，光是材料就是一大筆錢了。你們還是乖乖去買煙火吧，求你們了。」

　　「小氣。」

　　「就是說啊，黛安從以前就很小氣。」

　　「不是小氣的問題，你們要聽人說話啦……」黛安無奈地垂下肩膀。

　　煙火啊。

　　好吧，看來「聖騎士飛拳」的英勇傳說就只能留在另一個世界了。

　　我們繼續看往莉莉安的手機。

　　說是環島，這幾天她們還真的是逛了一圈，每天的行程都是滿檔的。

　　以遊玩項目來說，有浮潛、熱氣球、霰彈槍打靶，而且古蹟也沒有少逛。簡直就像是一次玩完從小到大所有的畢業旅行那樣。

　　而且我還確實都有參與其中，儘管是以屍體的方式。

　　「呃……」我看著照片，「浮潛的時候，教練有沒有好奇說我為什麼可以潛那麼久……」

　　「……」

　　「畫面看起來真的很像浮屍……」

　　「……」

　　「喂，沒有人要回答我嗎？」

　　「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愛琳冷冷地說。

　　「什麼叫做『事情過去就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說實在，我沒聽過有人帶著屍體旅行的。

　　以前雖然看過類似的電影，但那是為了讓死者落葉歸根，才揹著屍體踏上旅途，而且最後也是採取抱著骨灰罈的形式。

　　這些人……

　　或者該說，我的這些夥伴都擁有過人的心理素質。我真心那麼認為。

　　「——嗚啊。」

　　莉莉安突然叫了一聲。

　　似乎是看見有不好回憶的相片。

　　看往她的手機，照片裡，大家都站在某棟古老建築前方，但看不出來具體是什麼建築。畫面有些模糊，似乎是拍照的當下不小心搖晃到。而且擺好拍照姿勢的大家也是受到驚嚇的樣子，只有我仍坐在輪椅上。

　　「這張忘記刪掉了……」

　　莉莉安小聲地說。

　　嗯？

　　刪掉？

　　「我覺得畫漫畫應該也可以去拜孔廟，所以我們就去參觀了……」莉莉安皺起眉頭，「可是在那段期間，一直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奇怪的事情？」我問。

　　「——我去抽根菸。」愛琳摀著耳朵，逃離現場。

　　「咦？愛琳？」

　　我驚訝地看著愛琳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於是只好轉過頭，重新看往莉莉安，希望她可以向我解釋。

　　「薩米你難道不知道嗎，說到夏天就會想到『這種事』啊。」莉莉安認真地說。看樣子她不打算理會愛琳。

　　「巨乳比基尼？」我問。

　　「——我去學抽菸。」黛安抓著自己的領口，離開現場。

　　「咦？黛安？」

　　為什麼她也跑開了？

　　是說錯了什麼嗎？

　　現場就只剩下莉莉安、我，以及莎夏小姐。

　　「什麼巨乳比基尼……」莉莉安瞇著眼睛，相當不太開心，「我說的『這種事』是指鬼故事啦。」

　　「鬼故事？所以你們是有遇到……」

　　「有遇到類似的狀況。」

　　「喔？」

　　難怪愛琳會跑開。

　　她從以前就挺害怕鬼怪跟屍體的樣子，甚至連哥布林的屍體都不能接受。

　　但黛安我就不清楚了。

　　「具體來說是怎麼樣？」我問。

　　「開車的時候，偶爾會聽到有人在敲車門，可是那個時候車子還在高速公路上……或者是走在街上的時候，會看見草叢裡有飄來飄去的光……怎麼看都像是鬼火，而且感覺那個鬼怪一直在跟著我們，所以我們的行程才會跑得這麼快。就像是在逃亡一樣。」

　　「也就是說，只要看到鬼火，我們就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嗯。」

　　「鬼火……」我看著莉莉安的手機，若有所思，「可是照片裡是白天耶，照理來說鬼怪或幽靈不是應該在晚上出現嗎？」

　　「我有想過這個問題。」

　　「所以呢？」

　　「說不定是——陰氣太重！」我的守護天使說出充滿文化衝突感的字句。

　　「呃。」

　　「薩米，相信我啦。」

　　「我沒有否定妳啊。」

　　「而且說到孔廟不是會想到那個嗎——」莉莉安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薩米你應該還記得二十幾年前的『天空之矛』吧？那時候的發生地點剛好就在附近，我在想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會陰氣太重。」

　　「——啊啊！」莎夏小姐的手指陷入臉頰，拚命大喊：「正單鏈RNA病毒！」

　　「莎夏小姐，妳跑錯方向了，吸菸區在那邊。」

　　「她一聽到『天空之矛』就受不了的感覺……」我說。

　　天空之矛。

　　那並非正式的稱呼，我記得官方有制定專門的稱呼方式，不過兩者都是在說二十四年前天使降臨的那個夜晚。

　　由於當時我還沒出生，相關的資訊我都是聽莉莉安口述，或者是來自於學校的課程。

　　那晚是個雨夜。起碼亞洲地區是如此。

　　「天空之矛」指的是當晚從天而降的那些龐大光束，伴隨著光束砸落地表的各處，人們第一次以自己的肉眼看見天使。

　　天使普遍擁有姣好的面容，無論是以何種形式拜訪，本來都應該受到大家的歡迎——當然，前提是他們沒有帶來數以萬計的屍體。

　　事到如今，多數人仍不太清楚為何天使們的降落會挾帶大量屍體。

　　事實上，屍體全都是異世界的戰士們。

　　無論是「聖騎士薩米」，或是「吟遊詩人愛琳」，他們的故事都是在那晚結束的。

　　從那之後又過了二十幾年，我們一行人才重新聚集在一起。

　　「——『天空之矛』那裡肯定還有人沒投胎轉世！」

　　莉莉安緩緩舉高雙手，模仿起幽靈，壓低聲音對我說：「然後那些怨恨的靈魂，就一直留在當地徘徊，最後纏上了我們……」

　　「妳這樣嚇我，妳自己開心嗎？」

　　「只要有人比我害怕，我就不會怕。」

　　「這是什麼心態？」我忍不住笑出來。

　　「呼呼……」

　　莉莉安開心地關閉手機螢幕。

　　她說，也差不多要把那些跑去抽菸的人抓回來了。

　　「話說回來——」我忽然想起某件事。

　　「薩米怎麼了？」

　　「妳們一直都在逃跑？」

　　「嗯。」

　　「因為怕幽靈，所以逃跑？」

　　「……」莉莉安想了想，再度點頭，「嗯！」

　　「黛安不是死靈法師嗎？她有什麼怕的理由？有昆蟲學家會怕蜘蛛嗎？」

　　「……」

　　「對吧？」

　　「說……說不定是為了應景啊。」

　　「我不覺得她是那麼合群的人……」

　　「可是她前幾天也有陪我們下海浮潛耶，原本以為她會討厭穿潛水衣的。她說不定還有一點點社會性，就是比包裝裡的洋芋片還要多一點。」

　　「有照片嗎？」我想看看大家的表情，當然還有身材。

　　「……」

　　「怎麼了？幹嘛那樣看我？」

　　「……」莉莉安雙唇緊閉，眉毛擠得像是兩條想要接吻的蚯蚓。

　　「為什麼生氣？不是要分享這幾天的假期嗎？」

　　「不給你看。」莉莉安重新把手機綁在頭頂的天使光環。

　　她接著跑向吸菸區，穿著拖鞋的雙腳踢起了不少沙子。

　　可、可惡！我怨恨起自己的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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