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守護天使好像不會照顧自己 - 03 季節限定的哭哭飯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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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出生時就有守護天使的陪伴，所以對於天使的存在習以為常，但實際上這樣的家庭算是少數。

　　多數人對於守護天使的認知通常來自於政府的宣導，或是來自於學校的課程。

　　我第一次在學校課本中讀到相關內容，是在小學低年級的時候。小學低年級有個名為「生活教育」的課程，該課程的理念是讓小孩子透過生活中的遊戲、探索去學習社會的規範，並以此培養正向情感。

　　印象中，該課程的彈性相當大，有時候老師會讓學生們捏捏黏土勞作，或者是帶著大家坐上公車，前往學校附近的牧場或是古文物展覽館。

　　某一次老師則是在教室放起了紀錄片。

　　是關於天使的紀錄片，時間在我出生之前。

　　紀錄片的畫質十分模糊，畢竟拍攝時間位於西元兩千年。當時有一群大學生站在天橋上方，打算拍攝市區的夜景，結果突然看見奇怪的現象發生，於是轉而將鏡頭對準夜晚的天空，才意外造就了那部紀錄片。

　　當晚原本只是個下著雨的夜晚。

　　結果一道明亮的垂直光束出現在畫面的中央。

　　然後又是另一道、另一道。

　　周圍依然只聽得見雨水落在遮雨棚的聲響，那些光束顯得如此安靜。

　　一開始是寥寥幾道光束，但後來那些光束多到足以照亮夜空。而且不光只是市區，全國——甚至是全世界都發生類似的狀況。

　　光束在夜晚持續了一段時間，接著散發出淡淡光點。拍攝者將鏡頭挪至自己的腳邊，發現那些光點其實都是發光的羽毛。

　　羽毛？拍攝者喃喃自語。

　　再度抬起頭，發現有不少人形的物體圍繞著那些光束降落，那些人清一色都擁有翅膀。

　　落地後，擁有翅膀的人從城市的防火巷走出，攤開雙臂迎接雨水，或是站在住家的樓頂眺望遠方，甚至還有一些人直接看往攝影機鏡頭，揮舞著雙手。

　　『那是……』

　　『喔喔喔。』

　　『天使？』

　　『喔喔……喂……不要隨便對他們揮手……那到底是什麼……』

　　拍攝者不清楚那是什麼現象，也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物種。即便脫口而出「天使」之類的話，也只是因為那些物種恰巧符合流行文化裡的天使外貌。

　　儘管美麗，卻讓人不寒而慄。

　　其中一人提議：『我們過去看看吧？』

　　『不行啦，機器不能碰到水。』

　　鏡頭左右搖晃著。

　　拍攝者選擇留在原地，待在天橋上。因為這座天橋架設了遮雨棚。

　　不過其他人按耐不住好奇心，隨即用外套蓋住頭，跑向離這裡最近的一道光束。

　　從位置來判斷，那道光束應該是落在不遠處的某座停車場。

　　『妳不去看看嗎？』拍攝者詢問現場唯一留下來的女大學生。

　　『……』女性搖搖頭，『不知道耶……你看，我突然起了一堆雞皮疙瘩，就在手臂這裡……感覺會發生什麼事情。』

　　『……』

　　『你還要繼續拍嗎？』

　　『……要是現在不拍，我覺得這輩子拍不到更吸引人的畫面了。』

　　『好吧，那我陪你。』女性嘆了口氣。

　　兩人於是繼續待在天橋上，拍攝發光羽毛與不明物種降落的畫面。

　　雨越來越大，卻無法淹沒遠方的車輛鳴笛聲。

　　救護車、警車、消防車，大量的鳴笛聲破壞了遠近感，導致路上的車子都慢了下來。

　　『那是人的聲音嗎？』女性對著鏡頭詢問。

　　順著女性的手指，鏡頭重新對準離這裡最近的一道光束。

　　隱隱約約聽得見人的慘叫。

　　可能是慘叫，也有可能是單純的大叫。但無論如何，確定是發生了某些事。

　　而且伴隨汽車防盜器的鳴叫聲。

　　『好吵喔。』女性抱怨著。

　　『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就是說啊。』

　　——碰！

　　忽然一聲接近於槍聲的巨響出現在頭頂。

　　『喔！喔啊啊——』

　　鏡頭搖搖晃晃的，碰撞到天橋的欄桿。

　　拍攝者被巨響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

　　抬起頭，卻只看見鐵皮製的遮雨棚出現了凹陷，不知道剛才是什麼落在上面。

　　『是什麼東西掉下來？招牌？』女性問。

　　『如果是招牌，應該早就被砸破了。』

　　話還沒說完，周圍又傳出了好幾道巨響。

　　正想釐清是什麼東西掉下來的時候，其中一次的墜落恰巧就位於天橋的階梯上，那次的動靜小了許多，而且伴隨液體噴濺出來的聲響。

　　拍攝者於是讓鏡頭對準階梯。

　　由於豪雨，階梯的顏色比平時深，此時卻又染上更深的顏色。那是深沉的紅色。

　　紅色由上而下擴散著，而在中心部分看得見金屬製品，仔細一看發現是胸甲與頭盔，盔甲被雨水沖刷，接縫處流淌出血液。

　　是屍體。

　　屍體穿著現代社會難以想像的重型盔甲，並且在難以想像的死法離世，連完整的屍身都沒有留下。

　　『……』

　　鏡頭開始移動。

　　剛才的女大學生嚇得一動也不動，然後蹲在地上，情緒開始崩潰。

　　然而拍攝者仍持續拍著。

　　儘管沒說話，他仍持續拍著。

　　可是明顯感覺得出來運鏡的差別，拍攝者變得越來越嗜血，鏡頭開始搜尋周圍墜落的屍體。甚至已經不在乎攝影機會遭到雨水淋濕。

　　攝影者彷彿失去自己的意志，成為好奇心的奴隸。

　　那個夜晚，屍體跟天使都不斷從天而降。

　　由於紀錄片的內容變得異常沉重，班上的學生都沒人敢說話。

　　畢竟是生活教育課，所以班級裡都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

　　小學二年級，大概八歲吧。

　　我當時坐立難安，因為我是班上唯一一個擁有守護天使的人，而且莉莉安總是習慣陪著我聽課，當時就坐在我的身旁，緊緊握住我的手。

　　班上同學時不時看向我，我永遠忘不了那些人的眼神。

　　我試著找尋老師，卻發現老師根本不在教室。

　　直到接近下課，老師才拿著保溫瓶，滿臉笑容地回到教室，看起來剛剛跟某人聊得很開心。

　　「——啊。」

　　回到教室後，老師發現投影幕上的畫面與想像中不同，趕緊跑到筆電前方，關閉紀錄片。「怎麼會是『天空之矛』的完整版啊……」老師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拉動投影幕的拉繩，讓布幕回彈至上方的收納空間，露出原先的黑板。

　　「……」

　　——天空之矛。

　　在場的學生都因此記住了那個夜晚的名字。

　　生活教育老師拿起粉筆，卻不曉得該寫些什麼。

　　他於是放下粉筆，喝了一口水。

　　「大家不用擔心。」老師雙手按住講桌兩側，盯著教室後方的時鐘說：「雖然說守護天使們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但他們是為了對抗魔族才撤退來到台灣的喔。當然不只來到台灣，很多地方都是這樣。而既然是軍隊的撤退，有死傷是在所難免的，大家不需要擔心喔。」

　　「……」班上鴉雀無聲。

　　「台灣這個地方，從以前到現在接納了各種文化，天使……說實在天使跟其他新住民沒什麼不同，他們也需要一個可以落地生根的地方。其實我們漢人都算是新住民喔，大家要知道這一點。」

　　「……」

　　「我們身邊不就有一位天使嗎？」老師抬起手，示意大家看往教室中央。

　　班上的同學紛紛看往我的座位。

　　我跟莉莉安共用同一個位子，她此時面無表情。

　　在都是小孩子的班級裡，唯獨莉莉安是成年人的外貌，看起來格外突兀。

　　「莉莉安平常都跟大家相處得不錯，看起來也不像壞人，不是嗎？」老師笑著說。

　　「——老師。」班上一個同學舉起手。

　　「好，你說。」

　　「我們怎麼知道他們是因為撤退才過來的？」

　　「好問題耶。」老師遲疑了一下，「應該是因為有天使這麼說吧？」

　　「那不就是他們說了算嗎？」

　　「不，你不能這樣說啊，會對他們不公平。人家撤退來到台灣已經很辛苦了。」老師苦笑著。

　　就在此時，下課的鐘聲響起。

　　我們學校的鐘聲，有整整三十秒，我以前曾盯著時鐘計算過。

　　生活教育老師懶洋洋地表達自己的立場：「你們看啊，到現在也過了八年，這些天使也沒對我們造成什麼不良的影響，所以我們要相信……」

　　「……」

　　「相信……」

　　老師瞇起眼睛，突然放慢語速，似乎是陷入思考。

　　直到三十秒的鐘聲結束，他才緩緩吐出一句：

　　「要相信……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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